第58章(1 / 1)
她立在当地,发了怔。他已自顾自地到那簸箩里去翻找,在剩余的布料下面,有一只白色府绸做的虫,不仅用线纠出到成对的足,还特地用棉花做里,捏上去软软的逼真“这个,可是正该给我的。”他当她做的是老木虫,虽然别人会说只是蚕宝宝而已。
“那可不是,等到嘴馋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也是望梅止渴。”她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也许手上做的是蚕,心里想的是虫。“正是正是,我可是得郑重收藏了。”虽然是别人选剩下的,但是对他,是真的宝贝了。“这玩意儿真是漂亮精致,人家小孩子一下子就戴好大一串,什么样儿的都有,而我却是平生第一次收到。”她所做针线无数,从绣品到衣物,受用者多人,而在她与他之间,以她的名义送给他的,这个却是第一件。她象是听懂了“也是,你来得凑巧,合该是你的。”她收拾完,却没有进屋,坐在木台上,看看天,暗暗地叹了口气。“怎么了?有点烦心事没法解决?”他也坐在台子的另一边“让我猜猜?”
她不说,摇摇头。“不会是什么婚前恐惧症吧?那么就是刚才她们说到的,关于小何的问题?”
她转头,他怎么能一猜即中?“仲樵很喜欢孩子,我不能欺瞒他。”“你是怕他失望,或是怕他会后悔?”“他什么都还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无法解决她的难题,现在,他们是如此生分,就连他自己,都有很多的疑问想要找到答案,譬如,她的病情如今怎么样?她为什么自己不教逍遥武功?逍遥是怎么回事?虽然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但无法向她确认。镇上有规模宏大的龙舟赛,热闹空前。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都会倾家出动。
仲樵是当然的主力选手,他是村里龙舟队的队长,逍遥虽然还只是孩子,但对此兴趣极大,跑前跑后的想帮忙,一大早这爷俩便赶去做准备了。说好由逍家嫂子带着楚康、小筑和守树一行到镇上的河边看热闹。今年的龙舟赛的规模比往年更大,参赛的队伍比去年多了一半,观众也更多了,地方就显得特别拥挤,便沿河边用竹排临时搭了桥,一边靠岸,一边架在打进河水里的竹桩子上。不想看客们都想看得真切,便纷纷往那竹桥上挤。搭桥的时候,原没想会有多人,竹桥承不住这么大的负荷,那桩子有一个不结实的,便劈了开来。竹桥的一角眼看就要塌陷,桥面跟着倾斜,桥上的人大半都要落入水中,虽然离岸不远,那水却是深的。那出事的竹桥恰是在一个弯上,所以在另一个竹桥上的楚康正看得真切,转眼四顾看到路边茶馆有长条的板凳是唯一可取的材料,便冲过去抓了两只,一边吩咐守树去疏散人群,一边朝那竹桥飞身过去。他本拟用长凳替那坏事的桩子,不料那河水深度超出预计,两只长凳叠起来又不能保持平衡,情势紧急已不能它想,楚康只得将两只长凳竖插进河中,自已两只脚站在凳头上,用肩膀顶住将垮的竹桥。竹桥上已是大乱,哭闹踩踏,守树和逍家嫂子极力地将桥上的人或劝或推地赶走。混乱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将人群疏散,把竹桥调开,楚康的肩背上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和着泥沙竹屑。
守树惊慌失措,而小筑早已昏倒。只有逍家嫂子还有理智脱下外衣去按住楚康的伤口止血。
“守树,你先给我背上点穴止血,然后带着小筑去镇上的医馆救治,我和逍家嫂子回家治伤。”他看一眼狐疑的她,解释了一下“镇上太多闲杂人等,我不能去,这只是皮肉之苦,并未伤筋动骨,不用紧张。”还有,是想和她在一起,这一点不用说出来。“河水很脏,竹刺上也不干净,伤口很容易化脓,所以会很麻烦,你一定要忍住痛。”
“我要先用热水把伤口上的脏东西洗掉,还要把扎进去的竹刺都拔出来。”
“我现在要用高浓度的白酒清擦拭伤口,这是最痛的,你千万要忍一忍。”
“这是最好的伤药,伤口不能沾水,开始几天要每天换药。”“因为创面很大,不太容易收口,你还要每天喝三次草药。”她不停的在说话,否则在这片安静无人的地方只有她与他,会很难堪。否则,她会哭出来。
她看到了他赤裸的背,虽然瘦得可以看到肩胛骨,但是肩臂上仍然有健壮的肌肉,皮肤不算黝黑,也不是长年在屋内的那种白皙,淡淡的紫铜色,触手光滑。这个影象一下子与十六年前的旧景重合。异性相吸永远是从最原始的身体开始。那些掩藏到地底深处的东西也被这个最原始的画面迫了出来。这样的接近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温暖,她一直都无比渴望的温暖。
那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渗了进来,顺着血液骨肉涌到心脏,把那些记忆一样一样地掀了起来。没有忘记,那些从不提起的记忆全部都很清晰,那些附在上面的感情也都一样。
有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了鼻端,鼻腔一下子就塞住了,不能呼吸。就是那种窒息的疼痛,全部都复活了。泪水冲了出来。滴到地上,有一点的湿。他看着那点湿,只是看着,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一说就错。装做去看院外的风景,他转过头,特意地没有看到她。她收拾好药箱,到屋里捡了草药,回到院子里,架起炉子,点火熬药。生火的木柴特别的湿,炉子的火总是生不起来,反而弥漫了很大的烟,她被烟熏着,一直不停地流眼泪。他特别地不去关心,但是听得到她的抽泣。他知道,她在哭,为他而哭。
可是,他要怎么安慰她?他走过去,把手搭到她的肩膀上。她没有动。“你出来很久了。”“是,也该回去了。”“你的伤不轻。”“这个不重要。”很快就是她和仲樵的婚礼,他能够参加么?不一会儿,仲樵和逍遥都回来了,放下龙舟赛的兴奋,关心着他的伤。她红肿的双眼,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尚未穿上外衣,颈下的一样物事被逍遥看到。“楚大叔,你那是什么?护身符么?”,逍遥好奇,楚康便给他看。一根红丝线上拴了只坠子,不太标准的长方圆柱,灰白,不高贵,也不精致。
“是什么东西,很灵验么?”这样不起眼的东西被他这样的戴着,太让人好奇了。
“这,是源于一个故人的馈赠,有了它,会安心许多,十分灵验。”往事中那么多纠葛,只好用这两句话解释。说着,他是看着她的。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将左手握成拳,将尾指藏起来,再将左手也藏到背后。
仲樵正好回自己的草屋拿衣服给楚康换,没有看到,否则,他会认出那是一节尾指骨,他也会联想到,她正是失了这一节尾指骨。她借口去做饭,进了厨房。因为眼泪在一霎那就涌了出来。他将那个带着做什么?他还将她记着做什么?
第五十六章 三个月
婚期已然不远,新的嫁衣已经做好,鲜艳的红色,美得分外耀眼,映着她的脸,特别的喜庆。他看着,竟是说不出的酸苦,他原来是这样小气的人,对于她的大喜事,他真的做不到潇洒地说祝福。
“又一件红嫁衣,你穿着很过瘾啊。”他话中,莫名地透着刻薄。“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我自己安排的。”她回敬他,面对他,她不由自主地竖起了全身的刺。因为,那里面有很大的一个结。“那你是说那一次我安排的,你不满意了?”那些带着痛的往事,偏要一提再提。
“那一次,要不是我自己努力,不,是垂死挣扎,还不知是什么下场?”那么遥远的过去,怎么还会让她有想要咬牙的冲动?“是啊,你真的很能迷人的。几十年前后,不减当年。”“不行啊,当初要是迷倒了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不错了,我也不算是无情之人,”“对对对,若不是人手下留情,哪里还有我的活路。”字字听来并不可怕,可是都是锋锐的针,往最痛的地方扎去!“如今没有我做怪,你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啊。”“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大老远跑来这体恤民情罢,我这里的一切,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冷嘲热讽。”“我是仲樵请来的,你不好说什么的。”“那我现在赶你走,他又能说什么?我根本不想见到你,我不想知道世上还有你这个人存在。”
“那是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我还真是赖在这里走不掉了,过两天我还是主婚呢!”
“你真有这样厚的脸皮,这样呆着你真的很自在呢?”“我倒是想自在呢,可是肩背痛得快要死掉了啊。”“是的,我也这样想的,如果你是死了的,我的日子或者还会好过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带着十分的尖酸刻薄。是因为他看她将另嫁而百般的挑剔?还是因为她看他无动于衷而满心的不自在?仲樵刚好回来,只听得二人在屋中争吵,最后几句,听得分外真切。急急地进去制止。到底,楚康的身份非同小可,容不得她这样得罪。只是奇怪那个叫守树的侍卫却郁闷地立在门外,任里面吵得翻天,萧嫂子无礼犯上,他却一点没有劝架的意思。“萧嫂子,楚兄远来是客,你怎可这样无礼?快向楚兄道歉!”仲樵不问对错,只是命令。
“根本是他无理取闹,我为什么道歉?”她完全不理会。“你已是我何家的人,就要听话,怎么还敢嘴硬?”仲樵的脸一沉。她一下子省了过来,在这个世界里,妻是要从夫的。仲樵原本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的,但是—— 她用奇怪的眼神地望了一眼仲樵,心下还是暗暗叹了口气,对仲樵,她还想要求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