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秋雨问情(1 / 1)
空气洁净,惠风和畅,可在一片无垠的草原上却是孤寂、哀伤,衬着绿沈的枝叶,乳白的云彩,窃蓝的天穹,一切美得像幅描绘仙境的水墨画。
与巴音肆无忌惮的玩着,嘻嘻哈哈的打闹。远远看到一个人影晃晃悠悠的飘过来,杏黄色的夏季常服,不用看脸我也知道他是太子。恐怕这个颜色,清朝200多年就他老人家穿过了。不知道,这位传奇的人物又在干嘛。
我跟巴音盈盈过去,俯身请安,他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儿,熏得我顿时大脑缺氧,不用测试就知道铁定酒精超标。
心想怎么就他一个人也没个奴才陪同,正想着他这个样子要不要叫个人过来服侍一下,谁知他一个踉跄,摔了过来。我与巴音吓得猛的跳开,看着太子挣扎的站起来,我们无奈得只有过去扶一把。太子大叫一声‘滚’,狠劲地甩开我们的手,大骂道:“瞧不起爷啊,能走!”我与巴音面面相觑,目送着太子摇摇晃晃的身子离去。
仰望苍穹,天边沉沉落下的残阳,照映着缥缈的云,呈现了玫瑰色,好似泣血的凤凰,暮华落英,缤纷、凄婉。
回想着太子打开我手的一霎那,我看到了他眉间飘忽的那缕浓浓地忧郁,眼角似忧若愁的惆怅,一双剪水的眼眸,本应郁郁黄华,却疮痍满目,泫然欲泣。指尖触及我的手背,带着微凉的寒意,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
‘通满、汉文字,娴骑射,从上行幸,赓咏斐然’
‘所问甚周密而详尽,凡事皆欲明悉之意;办理政务,如泰山之固,尽孝以事父,凡事皆诚恳敦切,诸事谨慎。’
皇太子与康熙也曾有过政治蜜月期,可如今父子剩下的却只有相互埋怨、抵触,可怜生在帝王家,得到了权利却丢弃了天伦,有的只是猜忌与背叛。
残阳滴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龙胆花,清透的矮草泛着光晕 ,远处胡杨林子仿佛镀了金边,灵透、飘逸。抚摸花草上的脉络,思绪也有生命的跳动,感受花开花落几春风。我倒退走着,曾有人说过“夕阳在倒退,我们也倒退吧。倒退了,才能又一次看见夕阳。当退到不能退的时候,再转头向东,会发现朝阳已经升起。”我想像大鹏‘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自由地无所依托,但人总是被动的,不可选择。
“啊。”我好像撞倒了什么人,晃了一晃没站稳,随即跌入一个人怀里。我下意识地挣脱开,忙回头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话未说完已是愣住了,四阿哥那双冷暖相依的眸子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帘。我不知该说什么,他也沉默着。就这么呆愣着,恍然想起还没有请安。
“王爷吉......”
“只是有些事情要问你?”做人何必这么较真,他是在警告我,我不是要找你,而是有事儿。
“王爷,请讲。”看着彤彤的胡杨,看着淡淡的树影,淡笑着。
“只是听了一个故事,来取证。”
“何种故事?”
“眉担乾坤。”
“奴婢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声音好似恬淡,却含有某种压迫。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您也不知道,这是最好。”
冰凉粗糙的手掌附上我的脸颊,轻声的语调令我惆怅:“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我闭上双眼,感受掌内的温存,脑海中是缱绻的画面:藤架下的相偎,带着善意的谎言相许一生一世。皑皑白雪,轻抚发丝,清酒微醺,等待是噬骨的痛......
“四爷,我从未有过幸福。”两世了,两世的孤单只是为了成全。
“如今你可以选择后悔。”
“不!我只选择我要做的。”
露拂上眼,凝聚成薄薄的水雾,风吹得凄伤好似婴儿的啼哭与山涧的流水不和谐的交织......
回到帐篷,独倚小窗,听到有女声宛转低吟着蒙古的长调,看着夜色迷蒙,灯火阑珊,寂寞窗纱下挽起的悠扬沉醉在温婉的歌声中,唱尽了繁华倾诉了悲凉。
心底的深渊空幽的死一般寂静,一声声的悠叹缭绕心头,丝丝缕缕,久远绵长,唏嘘人生的无常多变,只有一抹薄雾在心中或深或浅的掠过,不着痕迹,却看到些朦胧的样子,但总是禁不起那只是轻轻的擦拭。
月黑风高,男子静静的站立在悬崖峭壁上,月白袍子,冉冉胜雪,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回首的一幕,我看清了他,心口上流出的鲜红的血液,子弹划破夜空留下的是完美的弧度。脚下的岩石应声断裂,天旋地转,云山雾罩,莽莽苍苍......
我猛地坐起来,一场梦,我梦到了他。
站起身走到窗边的架子旁梳洗,依稀听到了帐外淅沥之声,挑帘而望,是下雨了,不大,如酥小雨。我聆听着雨水嘈杂声逐渐变响。雨越下越大
“梅姑姑可在?”我缓过神儿来,挑开帐帘。
“高安达?” 深更半夜高无庸来找我做什么?我不便请他入帐,边走了出去。
“奴才,奴才想问问姑姑知道四爷去哪了吗?”四爷?找主子找到丫头的房里,传出去我可得落个好名声。
“不知道。”我冷冷道,高无庸一愣,脸色甚是难看。迁怒于人不是我的做事风格,他也算无辜,“不好意思高安达,这四爷去哪里怎么会告诉我们奴才呢。”
高无庸看我脸色转晴,也陪笑道:“我也不想来打扰姑姑。可是最后见到四爷的就是姑姑啊。今儿下午,奴才老远看到四爷与姑说过话,后来四爷走过来抢过奴才手中牵得马,就朝北边山坡去了。您说这会儿下雨了,这山路得多难走啊......”
“没有派人去找嘛?”我打断了高无庸的话,低哑的嗓音沉闷压抑。
“没有。一旦派人去找,必定惊动万岁爷。到时四爷恐怕......奴才不敢!”的确一旦惊动康熙,少不了麻烦,可他也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
我微笑着说:“有劳高安达,四爷回来通知我一下可好?”高无庸点点头,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走了。我抬起头,默默地在雨中目送他,有些疼,也有些酸.....
我呆呆在帐子里漫无目的的转着圈,走了一回坐回毯子上,抱膝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一阵脚步声,我以为是高无庸来报信了,但听下去,又没了声音。如此反复,我不堪折磨,掀帘而出。
‘雨横风狂七月夜,泪眼问雨雨不语,乱心飞过千山去。’雨水应该是滋润生命的吧,但同时又孕育了多少痴缠。
它们倾泻眼前,敲击地面,情绪也被一遍一遍冲刷,却依旧清晰。朦胧雨雾,罩在全身,一朵朵水花犹若秋牡丹姿态妖娆落地而生,流过脸颊,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梅林,你在干嘛?”秋芸打着伞站在我身后焦急的问着,“怎么站在雨里,活腻歪了?”说着一手打伞,一手就来拉我。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你去当你的值,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病了怎么办?在发什么疯?”说罢又要来拉我,我扭过头不再看他。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秋芸愣愣的站在那,“原来都是胭脂泪啊?”我回眸一笑,带着酸楚,“回去吧。”
寂寞的天空,随着落下的泪珠,慢慢的结成一张薄薄的水网,原来等待是无边而无望的虐,所有的蓦然凭栏处,都似幻影迷城......
一刹那雨消了,“我说过不用你们管。”打掉头上的一把伞,转身看到高无庸沮丧的脸,心里悦然:“四爷回来啦?”他摇摇头。
“那你来做什么?”
“刚才秋芸姑娘来找奴才,说她看到奴才来找您了,问奴才到底跟您说了什么?还说您站在雨里浇着。奴才来看看。梅姑姑,您进去吧,会淋病的。”
“知道了。你回去吧,回去等四爷吧!”他无奈的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
风雨交加,星月藏匿,一顶顶帐篷外用羊皮罩着的油灯,如斯雨夜朦胧迷幻,如烟如雾交织的帘幕飘忽着点点灯光,心好似一朵游离不定的云,□□在此番空灵奇妙的海市蜃楼。
仰望天空,在离地球一万零八百二十万公里的一个地方叫Aphrodite(阿佛洛狄忒,就是金星)代表着爱情,在希腊语中它就是上升的泡沫,一触即破。当初阿佛洛狄忒把神酒洒到阿多尼斯身体上的时候那血与酒的交融化成阵阵雨滴洒落人间,长出如血殷红的风之花(又名秋牡丹),生命短暂,风一吹花便落,凄美迷离。
“喀拉”一声,巨雷爆响,闪电似的火镰划破夜空,像是那乌黑的绸缎被人狠心撕开。风卷树叶、沙石刮到我的脸上满是不堪的污迹,天地间一片漆黑,低着头看不清地上的青草。一双靴子出现在了视角里,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四爷回来了吗?”我声如蚊鸣问着来者,“我在问你话?......”前方一人停在我身前,周身泛着晶莹的水光,确实狼狈却是一身尊贵,嘴角残留着讥讽的笑。电闪雷鸣间有我们的彼此凝望与沉默,一切仿若轮回,就在昨日。
............
“......回来了!......”我盯着他,不敢眨一下眼,恐怕又是一场梦。
他没有答话,拉起我拽入帐中,一块干布裹在我的头上,发出唆唆的摩擦声,手劲过大,我禁不住疼微微皱眉,真想骂他,老娘这是脑袋不是西瓜,真是没伺候过人,力度都掌握不好。
“你在做什么?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木讷的站在那由他擦来擦去,“到底站了多久?全都湿透了。”
静静的帐子,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有什么东西轰然迸裂,是锦瑟断弦,还是心碎花殇......
“......梅林......” 唇间的刹那温热,感触到灵魂的存在,他搂住我,不再说什么只是渐渐收紧了手臂。我感觉到了肋骨的疼痛,再这么下去非压个粉碎性骨折不可。
“咱轻点行吗?我有骨质疏松。”我知道这话过于现代并且太够不解风情,现下这当口就应该小儿女,发个嗲,撒个娇,磨磨他,说个你坏再来个法式热吻深拥啥的。
他果然也够不负众望,松开我,鼻尖对着我的,惊奇万分:“怎么有你这种丫头?”眼里满是惫懒的调笑。
“那您家有吗?”我狰狞着嘴脸问他。我怎么了,今生美死你也不会遇到第二个。
“没有。”他无可奈何地笑,抬起手抚摸我的脸颊,一脸的嘲弄,“所以,打算弄回家。”
....................
“雨还在下。”
“是”
“很大。”
“是”
我收回望向窗外的眼,恶狠狠的看他,“原来你知道。”
“当然。”此人一本正经跟你打岔的样子最是欠扁,他知道我说的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他笑出声:“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想说无可奈何花落去,跟你没法子沟通。想来跟他夹缠也得不到什么便宜,转身背对着他:“门在那边,您识路吧。”
两条宽厚的手臂环过我的腰,从后方拥我入怀:“劳烦梅姑娘挂念,在下谢过。”蛊惑的嗓音缭绕于耳畔,他的手臂也随之收紧。忘却了挣扎,就这么倚着他,他的指轻柔划过我的鬓发,撩动一片涟漪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雨有多大?你知不知道山路有多难走?你又知不知道------我又等了你多久?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带着浓浓鼻音的嗓音像是在痛诉,却饱含了情韵。感受到他呵进我脖颈的热气,话却一句没有。
“喂,跟你说话呢,雍王爷。”我回手用指背划过他的脸,所到之处细腻有余,保养不错。
他僵直的身子略有所动,慢慢的松开我,捋着我埋在耳边杂乱滴水的碎发:“那些话你原应先与我说,还劳十三相告,你还真不怕麻烦人。”
这人真有意思,还埋怨我麻烦了他十三弟。“晚了,下次吧,下次奴婢一定先告诉您。”
他吃吃的笑着:“梅姑娘,你还想有下次?”
我缓缓的点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还没点完头,他便来了劲:“还上瘾了?宫里是闲着你了?你最好从今老实点儿,就你不出事儿太难,出事儿到是个正常天儿。刮风下雨有个天象,你梅姑娘事事出人意表。在下领教了。”
“不能吧。您多咱放晴过,要不咱比比次数。”斗嘴嘛,又不是初次接招,我有的是过墙梯。
“姑娘真是客气了。此事仅此一次,若再有二,本王定然不饶。”我忍住笑,故作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哦?您想怎样?”看他把我送大理寺,还是宗人府,他能送,人家还不要呢。
“到时梅姑娘自然知道。”我剜了剜耳朵,不满的回望他。
“您小点声。怕人不知道您在这啊。”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句话加大了分贝,吓了我一跳。
“四爷......”我哭笑不得,雍亲王一声惊世骇俗,怕是也惊动了门口的小高。
转过头我强压住笑声,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他的胡渣,向门外努努嘴:“您吓到人家了。”
他沉沉笑着,转瞬换上严肃的面容:“哪就吓到了,有多大声。”
桃唇微弯,我笑得不动声色:“大声?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草原的人都听到了,聋子都听到了。一会儿保不齐还招来人捉奸呢。王爷,您的名节。”
“那不刚好水到渠成?”他笑的鬼魅,我拎开他环了已久的手。漫不经心的走开,翘着嘴角挑衅他:“您自个儿浸猪笼吧。”
今日难得大家都有空,不好好逗逗他,浪费机会。
外面又响起了小高同志的呼唤声,这才发现是时间问题,而并非嗓音分贝问题。看来表类产品的不普及还真是不方便。
“我该走了。”
“不送。”我只作答,没有转身。转了身又怎样,他还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