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伪造凤音（上）（1 / 1）
又开始下雪了，埋藏了太多的纠缠，夜晚的紫禁城太静，片片落地声清晰可闻，靠在窗边闭着眼倾听，声声砸在心头。
睁开眼，一切皆是原来的一切，即便粉饰，即便掩盖。描摹着手中瓷杯的边缘，思绪被眼前雪白的地平线拉远直到雪可以消融的尽头，可知300年后又是一番如何景象......
窗外是濛濛雪雾，一树繁华，白色梨花，花瓣散落，有香落定......
转眼入春......
上年直隶、江苏、安徽、山东、河南、湖广等省五十三州县遭灾，康熙愁眉不展，二月刚入便巡幸五台山，烧香拜佛，祈求国泰民安。三月归，开始忙活去塞外强身健体，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组织大型家庭万人郊游活动。
我躲一日清闲，在一方假山石后休息。这方假山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周围被百年古树包围，郁郁葱葱，天儿太热我们会躲在此处避暑。这个地方主子们是很少来的，偏摊上我这么个懒散随便又好说话的领导，乾清宫的宫女才有这个福气来这里享受，蓝姑姑时代是没有此种待遇的。
手里撵着笛子上挂着的红色穗子，其实笛子上挂装饰物会影响发音的，可真正有几个人能听出来？本就是粉饰，金玉其外，好看就可以了。
七孔竹筩，孔孔衔连，七窍玲珑，窍窍有声......
圆润柔和，深情哀婉之声如纤丝捆了心，天边淡淡的浮云，缥缈悠远，于不知不觉间，湿了双眼。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思绪飘散与微风缠绵越过红尘。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这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怎么有人在吹笛？”一个男声传来。我吹笛子是康熙允了的，自然不怕，敛了敛情绪，走出去看看谁在偷听我吹笛，没交钱白听，当我冤大头啊。
结果就是中、青、少，哥三儿矗立在我面前，不知道又组织了什么选秀节目！
“雍王爷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十七阿哥吉祥！奴婢给三位主子请安！”四阿哥淡漠如初，十三阿哥微笑随和，十七阿哥嬉皮笑脸。话说这位十七阿哥所是何人?年方十四，其母勤嫔陈氏。他自小也是德妃带大的，脾气秉性跟十三阿哥如出一辙，两人关系极好，所以跟四阿哥也来往密切，假以时日也是四爷党的一大股肱。
“梅林是你呀，在这偷偷摸摸的吹笛。”十七阿哥双臂交叉环在胸前，歪个身子懒洋洋的抖着腿，好似得了帕金森，一副不着调调的死德行像极了他十四哥。偷摸？我又没会奸夫。
“奴婢吹笛可是万岁爷许了的。这儿人少，安静，没得扰了主子。”
“没事儿还没吵着。不过这曲子叫啥啊？挺好听的。第二么听你吹了。”
“崎岖的山。”
“有词儿吗？”没看出来十七阿哥还是十万个为什么。
“没。”我摇着头，不是没有，你又不懂ENGLISH说了你也不懂。
“可惜了。”看着十七阿哥有点沮丧的小脸，还真是有些好笑。
随着一声轻咳：“走吧。”我才反应过来，怎么忘了旁边还一位呢，半晌不出声，愣当了空气。临了不忘叮嘱一声：“虽是皇上允了，也别太过外露，总归有人听见。”我真该代表全家谢谢他雍王爷，恪恭严谨，尊范真乃当世楷模。
五月初一康熙命他的皇太子和皇四子、皇七子、皇八子、皇十四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随驾巡幸塞外，还好我今年没有突发状况，如愿以偿，随着万人大队浩浩荡荡的驶向塞外。
康熙在巡幸途中检阅了吉林、黑龙江官兵。当时看到康熙检阅大清将士，我还在想他们会不会来句‘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啥的！
‘夏日里那个百花香，啷哩咯啷哩咯啷哩咯啷..................大草原我又来了。’心中暴喊一句，振奋一下精神。
两年没见巴音格格她长高了许多，出落的愈发聘婷秀雅、娥娜翩跹。今年与她同来的还有她的异母姐姐宝音格格，听说他出生的第二天葛尔丹大败，自杀而亡，乌尔衮说她是腾格里天神赐予的福星，视为掌珠，虽是庶出但地位甚高。连给她取的名字‘宝音’在蒙语里都是福祉的意思。宝音颜色逊于巴音，但也是明艳不可方物，可性格却与巴音相差很远，冰冷、傲慢，我有时还在想她会不会与四阿哥很合得来。
由于巴音的撒娇发嗲在康熙面前很是奏效，我依旧做她的‘马仔’，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跟巴音在一起可以随便溜达，才不枉来大草原走一遭。
我叼着一根青草与巴音躺在草地上，看着碧落行云和远处绵延起伏的群山，忽想起了十八阿哥，‘人面不知何处去，青山绿水依旧在’。巴音推了推我，道：“梅林，你在想什么啊？怎么不说话啊。”“在想十八阿哥。”我说。“我也想十八舅舅。我们前一天还在赛马，第二天他就病了。”巴音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说：我们走吧。”她答了一句好，我们跳上马，策马扬鞭，飞驰而去。我与巴音不断策马加速，简直比飚车还要爽。正在纵马狂奔，身后马蹄声嘈杂急促，很快又多了一匹马与我们并肩驰骋，是宝音格格。
我勒缰让马停下来，没有下马只是侧头向宝音请安：“格格吉祥!”她没有理我，向身后看去，八阿哥与十四阿哥策马而至，怪不得刚才马蹄声如此嘈杂，原来不止宝音一人。
我很久没单独跟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说过话了，见到他们我是能避则避，万不得已，也只是按宫规办事请安问好。他们看我神色平淡，眼无波澜，想开口也是欲言又止。上次在宫里的对话还历历在耳，现在这样的见面着实让我害怕，他们要与我谈前尘往事，我不会说；要与我谈皇上的私事，我不能说。总之，就是‘不’。搞不好又要被骂猪狗不如了。
在我胡思乱想的空当，八阿哥与十四阿哥已经到了我们身旁，我刚摆好姿势欲行礼，八阿哥就说：“免了。”巴音叫了一句‘八舅舅’‘十四舅舅’。两人微笑点头。我还想着扯个什么慌，走为上呢。
“你是梅林?”这一开口就是火药味，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宝音啊？
“奴婢正是”。
“不过而而。”眼里嘴上俱是嘲弄，这富二代就是吃饱了撑得闲得慌。我心里暗骂，脸上还要带着迷人的笑。
“听说你会吹笛？”宝音问。我心里好笑，看来我会吹笛的事儿真是传遍长城内外啊。我微笑的点点头说是。 “我听巴音说你吹得很好很好，刚才问了八阿哥与十四阿哥说你不仅会笛还会筝，所奏曲子出神入化，我倒想听听，是不是浪得虚名。”
我真得没有得罪过她吗？自己都怀疑啦。抬眼看到十四在那挤眉弄眼，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我没有再看十四阿哥，对宝音笑笑说：“格格，那些都是夸张的，奴婢平时也就是自得其乐，上不了大雅之堂。”“你不敢吹？还是怕招不来鸟？”宝音冷笑一声道。
“招鸟？”我愣了一下。“对，招鸟，十四阿哥说你演奏的曲子能招鸟?我才不信呢？若你定能招鸟我就输给你，不再纠缠。”宝音目光如注，死死的盯着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又招鸟，又输给我，又纠缠的。
“敢不敢？我们蒙古人讲究痛快。敢还是不敢。”我是一头雾水。Show me, if you dare?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个，真想告诉她，那游戏早就淘汰了。
“敢！我替梅林答应了。”十四阿哥大声道。“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宝音打马而去，巴音喊着姐姐追了上去。
我一脸迷惑的看着十四阿哥，他嬉皮笑脸道：“这回麻烦你了。”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啊：“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我当事人都没答应，您就应了，您以为我是萧史啊，招鸟！我到看您挺招蜂引蝶的。”十四阿哥换做一脸苦笑，看着远方不答话。
八阿哥却笑了一下回了我的话：“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还是去年惹得祸事，一年来有增无减，刚才刚好路过，十四用你做了幌子，信口开河什么吹笛招鸟全来了.......”
但分我跟这位十四爷的身份差距再小一点，我保证一定必定决定掐死他。泡你的妞还拖我下水，估计是想借刀杀人，弄出个宝音折腾我。
再说这宝音眼神有问题吧，品味也太畸形了，愣看上十四。我瞋了十四阿哥一眼懒得跟他夹缠：“奴婢这就去跟宝音格格解释清楚，奴婢不能招鸟，更背不起黑锅。”说罢，拉缰欲转身。十四阿哥一把拽住我的缰绳，面露苦色：“爷就那么脱口而出，谁知人小姑娘当真了。你就受累帮个忙。回头爷重谢你。”
“帮忙？”我看着十四阿哥，说，“吹曲子没问题，可奴婢也要会招鸟才行啊。”
“没关系，只要你肯吹，那鸟一准来。”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产物啊，真应了他那句‘总归有人听见。’还是这千里之外。
我冷‘哼’了一声，没再吭声。他脸上堆着笑抱拳道：“梅林姑娘，大恩不言谢！”我不知是哭是笑，别过脸不再看他。
静了一小会，我道：“出来过久了，也该回去了。”十四阿哥看了看八阿哥，说：“我们也回去吧。”遂三人一块策马向营帐驶去。
“梅林，你的琴笛技艺比入宫前更好了，何时学的？”
“那个《广陵散》你又是与谁学的？”
我笑笑无语，只顾打马，十四阿哥没再问下去。原来前任梅林，也会笛与筝。
这几天我忙得团团转，白天陪着巴音格格疯玩，晚上忙着练曲儿。虽然事不关我，但也要吹好，一来是我也是个虚荣的女人，喜欢别人的赞赏，二来我也是着实不喜欢宝音那种傲慢无礼的女孩子，怎么也要给她点儿小教训。因是十四阿哥拖我下水的自然我也不会放过他，要求他到时陪我一起奏曲，否则不干，没想到他爽快答应，总觉得这臭小子有猫腻。
康熙好像明里暗里也知道我们这个赌局，所以整个排练并没有出什么是非，十四阿哥也是光明正大与我有来往，当然每次巴音格格也在场。因为我只会吹《克雷吉山》，所以这个曲子也没得挑。看十四阿哥乐得屁颠屁颠的把这首曲子弹成筝曲，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几天我虽然起早贪黑很费神，但却不亦乐乎。皇太后因身体不适要提前回避暑山庄，今日晚上康熙与皇太后一起设宴款待蒙古诸王。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康熙坐中，太后与乌尔衮侧坐在他两旁，宝音、巴音坐在乌尔衮边上，诸阿哥、随行大臣、蒙古亲贵，分坐两旁，二人一桌，康熙面带微笑环视众人一圈，说道：“《列仙传》中有个故事，说春秋时，萧史善吹箫，秦穆公把女儿弄玉嫁给他，并为他们筑风台，萧史吹箫引来了凤鸟，和弄玉一起乘凤成仙而去。我听说咱们这也有个人也要试试招招鸟雀。”
康熙果然早知道，不知是谁跟他抖的底，应该予我无害，不然也不会允许折腾这么久了。不过严重的事招鸟的问题，我每次把这话跟十四阿哥一说，他就打糨糊，说是我只管吹，鸟一定会来，把心放肚子里。我怎么可能放心，他跟宝音男欢女爱我不管，可害我丢人我可不干。
“梅林。”康熙笑着看我，道：“朕今天到要看看你怎么招百鸟，招不来，朕可要狠狠的罚。”我心里一怔，反正事已至此，大不了输了被人嘲笑，他十四阿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娶个河东狮回去，看他后半辈子怎么消停，想到这一层，心里爽了很多。
我躬身笑道：“奴婢尽力而为，招不招鸟到无所谓，只为博皇上和太后一笑，奴婢就知足了。”
“瞧瞧这小嘴儿甜的，皇上，依哀家看这招不招来鸟的不打紧，有这份心就好了。我们快听听吧。”太后这句话显然是在为我解围，看来就算是招不来鸟，皇上也不会为难我的。心里压力缓了很多。
我向皇上与太后行过礼，便走到了篝火旁。十四阿哥早就准备好了，他席地而坐，面前摆有矮案，上面放的是河南兰考的凤桐木为面板的一等筝。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示意演奏开始。我长舒一口气，清幽笛声响起，亦如舒缓,似冬日冰云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