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大人还认得下官吗?”那人急匆匆地问。
谢胜点点头:“你是大将军的副将,对吧?”那人几乎是半拖着谢胜一边向前走一边说:“下官姓素,出身南安素氏。请大人立刻随下官走一趟——事关大将军安危,十万火急。”
“我父亲怎么了?”谢胜停下脚步,抓住素将军的手腕大声喝问。素将军拉不动他,慌道:“大将军现下安然无恙,但是如果大人不出面,前途堪忧。”谢胜又问:“你要我去哪里?”素将军回答说:“一个大人去过的地方,快马约摸一个时辰可以到。只有大人见到那位,大将军才能高枕无忧。”
谢胜更加不解,似乎今天有很多事情跟打猎一点关系也没有,让他毫无准备。“那位?谁?”“时间紧迫,大人请上马,边走边说。”
谢胜想向随从交待几句,素将军连连摆手道:“此事暂不可外泄。下官绝无伤害大人之心,请大人不必多虑。”谢胜听了这话就有些不情愿,不住回头四顾:“我父亲在哪儿?他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这些?”
素将军带着异样的微笑说:“大将军,正在打猎。”他几乎不由分说把谢胜推上马。
那是一匹高大的骏马,谢胜没有想到一匹马可以跑得这么快。他骑术欠佳被颠得苦不堪言,加上迎面的风迫住呼吸,一路上无比艰辛。素将军虽然答应为他解惑,可是一路上紧张地赶路,根本就是一言不发。当他终于说出“能看见了”这四个字的时候,谢胜“咦”一声,觉得这里很眼熟。建筑不能算簇新,但能看得出有常常修葺的痕迹。长练似的白云在上空荡漾,将天分割得仿佛一扇囚窗。这里的宁静总让人觉得太过肃穆,不似宫中那般藏着生机。
谢胜已经想起自己几时来过。“我们来找谁?”他跳下马时问。素将军低声说:“失礼!”拉起谢胜的手大步流星沿着主道走。这一次谢胜见到了守卫在这座宫城外的卫兵,他们紧张地立在山门下,眼睁睁看着谢胜与素将军步入。三殿中央,白公公正在指挥一个年轻的宦官打扫庭院,看见风尘仆仆的两位稀客,不由得呆了呆,立刻拦在他们面前呵斥道:“大胆!难道你们不知道擅入此地是触犯刑律吗?竟然还带着弓箭刀具!”
谢胜吓了一跳,桩子似的立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上次来去自如的地方,竟是一个禁地。
素将军毫不犹豫地跪倒,几乎是大喊:“下官求见太皇太妃!”一声霹雳似的大吼,让谢胜与白公公都惊呆了。仿佛是嫌自己的喉咙不够震撼,他又大喊了一遍。白公公出了一身冷汗,也提高嗓门叫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殿门被一只优雅的手打开,谢胜看见那位娘娘身穿暗青色的常服出现在朱门前。日光下的她看起来和那天夜晚有些不同,娇小苍白的脸庞和纤细的身材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可是她的态度沉着,与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看来这世上当真再没有让她动心的事了。
她没有多看谢胜,打量着素将军,悠然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跑到这里大放厥词。”
素将军膝行几步匍匐在地,“娘娘,真宁已死。臣恭迎娘娘回宫主持大局。”
素盈静静地伫立着没有动,神色并未因真宁的死讯而有变化。“我不知道你说的太皇太妃在哪里。”她说完转身欲回。的3
“娘娘!”素将军急忙出声阻拦:“谢大将军的性命就在娘娘一念之间!”
见素盈的背影僵住不动,素将军又朗朗地说:“娘娘可知,将您迎回,入主宫廷,大将军便是扫除真宁奸党的功臣。如果娘娘袖手旁观,令实惠落入外人之手,也许大将军反而会被当作刺杀大长公主的罪人——这是什么样的罪行,娘娘心中有数。娘娘要眼看这样幼小的孩子变得无依无靠,落到可悲境地?”他说着抓住了身旁的谢胜,急切地说:“大人,快为您的父亲央求这位娘娘回宫吧!”
素盈背对着他们,抓着门的手上用了力。“做出这种举动之前,他的父亲想过我们吗?”她的声音十分不满:“他能想到的,就是去杀了真宁,让我来善后?”
素将军听她说得决绝,咬了咬牙,铛的抽出腰刀拄在地上,道:“娘娘是大将军念念不忘之人,真没有想到竟会这般绝情……既然在下难逃一死,便是背负犯上罪名,也要得罪娘娘了!”说罢提刀扑向素盈。谢胜见他要动真格,不知自己腿脚怎么会突然麻利,伸开双臂挡在素盈前面。不过显然是多此一举,白公公比他更快地举起手中长帚,用柄在素将军腕上一击。这一下又狠又准,素将军手一软,那刀就跌落在地。
“你——”素盈有些意外,将手放在谢胜肩头,想要感谢他,又想称赞他,但最后摇头说:“他只是想强行挟持我回京城,不会伤害我。”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呢?”谢胜这时才后怕,小小的身子颤抖起来。令他惊叹的是:这位娘娘,一点也没有慌张。
“杀死我,不仅让他们失去了幻想中的太皇太妃,还会让他们犯上作乱的罪名更加凿凿。”素盈安闲地说,“他被你父亲委以重任,不会是个不明白这道理的人。”的84f7e69969dea92a
“娘娘会回去吗?”谢胜睁大眼睛仰望这女人,他已经不知该说她神奇,还是该说她麻木。“我不相信家父参与这种罪孽。圣上那么聪明一定会查明真相,他不会为难家父。即使娘娘不按照素将军所说的去做,家父也会平安无事。”他诚挚地说:“如果娘娘回去,就听不到这里的蛐蛐叫了。”
素盈忽然感到一阵心酸,慢慢地蹲下身,平视他的眼睛说:“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已经不能留在这里,必须要回去了。”
谢胜又不明白:“为什么?娘娘明明不愿意,不是吗?”
素盈摸了摸他的头,见他后脑的伤痕已经愈合得差不多,脸上有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慢慢的,你就会明白。”
她站起身,对抱臂而跪的素将军说:“让你的同伴来迎驾吧。陵卫是真宁亲自安排的人,你要自己想法子解决。”
素将军大喜道:“娘娘英明。陵卫之事不需娘娘担心。”说罢从背后取下劲弓,向天射出三枝鬼箭。一声尖似一声的锐啸之后,天地之间的静谧中扬起十分隐微的雷动。很快,一队堂皇利落的车马长驱直入,仿佛从地下蹦出来似的,但又像畏惧什么似的,停在宏丽的山门下不再前进。谢胜看得呆了。素盈闭上眼睛念声“罪过”,对素将军说:“为迎接妾,动用此等仪仗踏足禁地,大失人臣之礼。妾须向先帝请罪,方可离去。”
谢胜今天的惊诧在这时达到顶峰——当素将军说出“太皇太妃”时,他猜到了这位娘娘的身份。但他想不到这里还有一位“先帝”。
素盈发现他的颜色大变,问:“怎么?大人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谢胜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一个劲摇头。素盈的神色有些黯然,说:“此处乃是至圣至明天祐昭圣皇帝陵寝。妾乃昭圣皇帝惠妃素氏。”
谢胜恍然大悟:怪不得两次见她,她都是安身在配殿中。原来那紧闭的正殿,是为一个不容打扰的灵魂准备的待客之所。谢胜毕恭毕敬地向先皇享殿拜倒,目送她向那里慢慢地走去。忽然,她回头向他招手,说:“你来!”谢胜的心嗵嗵跳起来,颤声道:“臣不敢……”除了侍奉先灵的人,只有皇家男子得到允许时才能步入的先帝陵寝正殿,他怎么敢跟上去呢?单是说说这念头,已是不敬。可是素盈坚定地微笑着说:“来吧!”他唯有惴惴地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跪在正殿外,郑重地叩头。
素盈久久跪地不起,大约是心中默默地讲述什么。素将军等得急了,催促道:“请娘娘动身吧。”谢胜觉得他对先帝太过不敬,脸上表示了出来。素盈回头看见他表情,笑道:“这里大概只有你我眼中还有先帝。”
她拉着谢胜的手向外走,这份隆宠令小孩子不知所措,却没有让其他人惊讶。
他们在这画面中看到的是一个很好的暗示:素盈将会十分宠信和依赖迎她回宫的谢家父子,他们跟随的大将军即将带他们进入又一个胜利。
她,他
先帝的惠妃素氏还归宫廷的那一天,歆儿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藏到一个无人能找到他的地方独自玩。她没有要他去跟前行礼,也没有大张旗鼓地派人寻他,仿佛她是来这里过她自己的日子,见不见这里的主人没有关系。歆儿一直躲到晚膳时分,终于感到很无趣,怏怏地回到寝宫。
这天在宫里当值的近侍是白宽,歆儿敏锐地发现今天他比往常更加窝囊,蔫蔫的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歆儿最讨厌看见他这副样子,作色道:“你摆出一张臭脸做什么?”吓得白宽跪倒在地,“臣不敢。臣有罪。”说着几乎哭出来:“陛下息怒——荣安大长公主今日闯来觐见陛下,遍寻不着,拿臣出气。陛下看,臣满头的包还没有消去呢。”
歆儿心中大为光火,暗怒荣安不识好歹。真宁尚且死在乱刀之下,她当真以为“大长公主”四个字可以横行天下?对白宽这样絮烦的家伙,歆儿也不想细说什么,托腮坐在床上,紧紧地蹙着眉头说:“你回去告诉你婶婶,朕不想见她。”
白宽又泣道:“荣安大长公主一定不信,又要说有人居心不良在陛下面前谗言,免不了还是要赏臣一顿好打……”他本想藉此央求歆儿召见荣安,可这些话正是歆儿不喜欢听的,当下怒道:“她打死你是你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