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还有，若是女儿真的死在他家了，到底是条人命，又不是一条狗，怎么你张张嘴巴，说死就死，这就完了？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看来，这里头有不对。要么，是那管家连同门房来骗我，女儿根本就没死。要是没骗我，女儿真个死了，那这里面就有蹊跷，女儿不是什么病死的，而是在严家，受了委屈，被他们家整治死了！

这榴枝娘也真是不简单，当下就把这事情猜了个差不离儿。此时她心里又焦又急，热锅上的蚂蚁也似，但她脑袋里闹哄哄地想了一会儿后，突然一咬牙，一跺脚道：“不管了，横竖我女儿不能这么莫名奇妙的就被他们说没了！我也没什么可恋想的，就着这条老命，跟你们拼了罢！要是我女儿好端端的还在，那就一切好说，要是我女儿真的没了，那我这老婆子，就跟你们拼了鱼死网破！”说着，她左顾右盼的，寻到路旁的一棵大树背后躲了起来，预备等严家回来了人时发难。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还真就有一个衣着华丽讲究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小厮，摇摇摆摆的朝着严家走过来。看他那样子，嘴角含笑，模样十分悠哉。但这人却不是严延，却是严延的二哥严松，也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这日从城里寻欢回来，正在咂嘴回味刚才怀里的软玉温香，却不防家门口的树下，有一只拦路的母老虎正等着他呢。

榴枝娘见有人来了，还是个华服公子，估计就是严家的少爷。这时的她，根本就谈不上理智，只是想找严家人大闹一场，看看那人走近了，“嗖”的一声就从树后窜出来，一头撞在严松的怀里，顺势就把严松扑滚在地，骑在他的身上。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对着严松，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抽。边抽边嚷叫：“你快说！你把我们家榴枝弄到哪里去了？！”严松何曾想到，在家门口会遇到偷袭，冷不防的就被扑倒在地，在加上他平时沉迷于酒色，身子被淘虚了，根本就不是榴枝娘的对手，直被她打得捂着脑袋嗷嗷痛叫。

严松的小厮见主人被袭，一时也吓呆住了，但定睛一看，那袭击自家少爷的人，竟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婆婆，便立时有了勇气，上前就帮着他少爷扯那老婆婆。哪晓得，他这一伸手，换来的，却是老婆婆回转过身来，冲着他的脸就是几树枝——“啪啪啪！”他的脸上，也立时多了几条粗粗的血印子，火辣辣的疼。

那小厮吓得忙退后几步，捂住发烧的脸，含着两泡疼出来的眼泪，连滚带爬的奔到自家门前，一边使劲儿擂门，一边拼命叫救命。门房慌慌张张的开了门，顺着小厮的手指看去，好家伙，自家的二少爷，正被刚才叫门的那老婆婆骑倒在地，老鹰捉小鸡似的抽打哩。他不由得大惊失色，忙招呼附近干活的几个家丁，一齐抢出门去救少爷。

榴枝娘听到背后有人赶过来的声音，却不知道大难临头赶紧跑，兀自对着身下的人挥舞树枝：“你快说！你把我们家榴枝怎——”她这句话还没叫完哩，就被蜂拥而来的家丁们掀翻在地上，众人赶紧把呈大字型倒在尘埃里的严松给扶了起来，只见他灰头土脸，脸上被抽得左青右紫，身上的衣服，纠缠中被扯破了好几个大口子，样子实在是狼狈极了。严松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吃过这种苦头，直疼得他龇牙咧嘴，看着被众人摁在地上的榴枝娘，恨得他眼中喷火，耳内冒烟，这时哪管榴枝娘是个老人，只是恶狠狠地冲家丁们道：“给我打！打！狠狠地打！打死我负责！”于是家丁们一拥而上，拳头脚尖，雨点儿也似的直往榴枝娘身上落。

过了好一会儿，严松看着她在家丁们的拳打脚踢下直挺挺的不动了，双眼紧闭，口吐白沫，才算是稍稍解了以口气，又亲自动脚，踢了榴枝娘几下，才算了事，在家丁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榴枝娘没立即死，但是也去了半条命。她在严家门口躺了好久，慢慢的围拢来了好些闲人，其中有人认识她的，便赶去通知了她的邻居，她的邻居们倒是有好些热心人，听说她遭了难，赶紧招呼着把她从严家门口给抬回了家。她这时神智还是清醒的，还能说话，也没觉得身上有多疼，就是不能动弹了，想是被打得麻木了，感觉不到了疼痛。但她还以为自己没什么大碍，不让叫大夫。邻居们看她精神还好，也以为没事的。哪儿知道第二天再去她家看的时候，她僵直直的躺在床上，怒目圆睁，嘴巴大张，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早已死透了。

邻居们素来和她处得很好，也挺佩服她这种敢说敢做的性格，他们昨天就听她说过被打得原因的，很是替她愤愤。现在人就这样被他严家人打得死了，难道就这么轻轻易易得放严家过去？严家虽然富，但是也不可以这么欺负人，怎么也要给个说法出来！他们虽然穷，但穷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就该被他们富人打富人杀？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要替榴枝娘讨回公道，要严家知道，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邻居中有几个富于心计的，秘密商讨了一番，便制定好了计划。他们一方面，召集了附近百十号穷人，浩浩荡荡地抬着榴枝娘的尸首，到严家门口呼喊偿命，一方面请了一个代写讼状的先生，替他们写了张状纸，派几个人跑到县衙去击鼓鸣冤。

这下可把严家搅得焦头烂额，应接不暇，每天来他们家门口闹事的人，有增无减，其中除了真正替榴枝娘声讨的人以外，更多了些流氓恶棍，想瞅空子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好伺机而动，从中捞些好处。而衙门里也来了人，叫严老爷赶紧去县衙对应官司，这些衙门里来的官差比外面闹事的人更不好对付，个个如狼似虎，千方百计地向他家敲诈恐吓，严老爷觉得，应付他们，简直会要减自己三年的寿命！

这下严松也倒了大霉，被暴跳如雷的严老爷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两条腿差点没被打折了，缩在床上辗转呻吟，疼得要死，也怕得要死。因为气头上的严老爷曾扬言说不管他了！由着官府的人将他捉去，砍头！替那老婆子偿命！为此，他就像一只躲在草丛里地兔子，因附近有一个带着猎狗来回逡巡的猎人而吓得瑟瑟发抖。

严家是炸开了锅，严家的另一位少爷严延，追究起来，应该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日子也不好过。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于是十分担心有人从中看出什么端倪，顺藤摸瓜地把他给揪出来。那就大大不妙了。

他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乘着现在什么还没漏出来的时候，自己赶紧借口溜之大吉，到时候，就算是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传了出来，那时我严延已经天涯海角的逍遥去了，谁能奈我何？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此计甚好，于是就去找他爹，说现在家里乱的很，他想去某处找一位朋友，去他家散散心云云。他爹正在头晕脑胀的时候，这个爱闯祸的去了也好，于是挥挥手，叫他去，算是答应了。

他大喜，赶紧回去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就包袱款款地翩然离去。从此在外面海阔天空，好不惬意，等他再回家的时候，已是五年以后了。当年的人命事件，早已尘埃落定。他哥终究没被抓走，严老爷费了老大的财力，才和闹事的人和解，厚葬了榴枝娘，并且赔给闹事的人每人一笔不薄的款子。又继续和衙门的人周旋，把他们喂得心满意足了，才算是勾销了这事儿。严延回来后，照旧过他的少爷日子——当然了，这是后话。

第十七章

就在严延撒着欢儿不见踪影的过后几天，宫菡儿也大概地处理好了宫小姐的后事。此时她已报了死志，内心反倒风平浪静，每天什么也不想，只是一个人做这做那，没耗多久的日子，宫小姐就和她的丈夫公婆一起，并排躺在了赵家的后花园里。几个月前还谈笑走动鲜活的几个人，现在却被一个个土馒头裹住，由内而外的，散发出阵阵死气。

一天黎明，宫菡儿在每一个土堆前，都摆上了鲜花果酒，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默祝了一番，然后，轻手轻脚的从家里的后门溜了出去。她打算去宫家给老爷夫人报信，宫小姐的死讯，她一直都没有通知宫家，深怕老爷夫人得知后，悲痛难受，伤了身体。只是，现在已经不能再瞒下去了，小姐的事情，总得要告诉他们的，况且，自己也活不久、不想活了，还不如现在就给他们交待个清楚明白，省得叫他们还弄不清楚状况，日日为小姐悬心！

她故意选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门，这个时候，人们基本上都还在睡梦里，大街上根本就没有人行走，好叫她避过人的耳目，赶紧赶到宫家。她想，现在如果她出现在光天化日下，还指不定是被人围观呢，还是被人看做瘟神，人人喊打哩！

她在将明还暗的天光下，遮遮掩掩的紧走慢赶了一阵，觉得有点儿累了，正想倚在旁边一家门口的大水缸旁休息一会儿。耳后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她想，赶紧避一避！想着，她赶紧绕到这家屋后，蹲下躲了起来。其实，想想她根本就没有避开来人的必要，此时天色虽早，路上鲜少有人溜达是真的，但是也不是没有，所以，同样是起早的人，在迷蒙薄雾中迎头碰上了另一个人，微微有些诧异惊奇是有的，但想想自己，也就没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