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愿持此意永相贻(1 / 1)
怒喝声传来,众人立即从中让出一条通道。趁着裴森身形一顿,我用力将他推开,还不及跑出几步,又被拽了回去。
人墙那头,谢允白衣胜雪的立着,脸上严霜暗拢,丝毫不见平日的温雅谦谦。
“谢允。”我心中大喜欢,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泱、柳儿和柳如字等众人也围上来,站在他的身后。似乎都对裴森存有敌意。
我一眼晃过,觉得有些异样,定睛一看,小泱的手中握着我们初见时他随身带着的宝剑。心中顿时隐隐有些不安,自从京城再遇小泱,就没见过他佩剑。
柳儿焦急的冲着我喊,“飞儿姐姐,你要小心。”
我用力挣了挣,狠狠的盯着裴森,“你快放开我。”
裴森的手指在我的腰上分别轻按了几下,别有深意的看着我。
我一阵错愕,心念急闪之间突然明白了他在暗示我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以我虽然不笨但和这帮腹黑绝对没法比的脑子,在有限的时间里实在想不出他要暗示我什么。
裴森勾了勾唇角,低头吻了一下我的脸,轻道:“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啊!你干嘛。”我迅速侧开脸,用袖子在颊上用力的擦了几下。
裴森笑着望向谢允,“兰君,别来无恙。”
谢允目光中寒潮暗涌,冷声道:“不知竹君深夜到我这云榭会馆,有何贵干?”
裴森环顾一周,“久闻兰君的云榭会馆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雅致,故此来看看,不想叨扰了诸位。”
谢允冷然一笑,“既是如此,就请竹君先将我云榭会馆的人放了。”
裴森睨了我一眼,将空出的一只手闲闲的负在身后,“我若是不放呢?”
“你……”小泱闻言急上一步,却被谢允只手拦下。
谢允眉梢轻轻一动,缓缓将手放下,在身侧紧紧一握,眼里迸出清锐之气,顿时白衫微鼓,肃杀之气四起,“如此,谢某便领教尚书大人的高招。”
柳如字见状单手一挥,周围的侍卫立即退出三丈开外。
裴森轻“哼”一声,浑身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催动内劲,迎上谢允的杀气。
二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气氛变得艰涩而压抑。精纯的内力如激烈的暗流在空中猝然相击,霹雳之间卷起四周草木上料峭的寒霜,层层绽裂,冷冽如刀,透进日间所着的薄衣,不由的令人寒颤连连。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息抵抗。裴森察觉我的变化,微微侧头。趁着这个当口,谢允身形急闪,化做一道炫目的白光,转眼间逼到近前,一手探向裴森的肩头,另一手抓上我的手臂。
裴森轻喝一声,将我往后一送,仰身后避,顺势回身起脚。
我还来不及尖叫,谢允侧身躲过,手腕已经徒然下沉,变爪成拳击向裴森的气海。借着裴森侧倾之际,劲力齐收,身势急转,已将我飞身带离。
裴森也不甘示弱,单足轻点,运起内息,至寒的气息瞬间袭背而来。
谢允鼓起衣袖旋身一掀,后发而先至,使得裴森的力度缓了一缓,左手借力带出将我抛向小泱。
在我的惊呼声中,小泱已经跃起接住我,又稳稳的落了地。
我抚着胸口咳了咳,高手过招,难免不受波及。
柳儿紧张的跑过来,“飞儿姐姐,你怎么样?”
我冲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转而看向不远处那二人急错纷乱的身影,只觉得衣袂翻飞如行云流水,冥光流转如炽焰星辰,不禁看得呆了。
突然间,背后响起柳如字一声暴喝,“小心!”
冷不防一道人影夹带着刺骨的寒气急闪至眼前,小泱提剑一搁,奋力将我推向一侧,自己也闪电般的退开。原以为都躲过了裴森的一击,未曾想柳儿还留在原地。
我还未看清一切,裴森已经抓起柳儿,刹那间飞身而起,在谢允抢到近前之时,已带着柳儿跃出墙头。
众人错愕之间,谢允拦下将要追去的柳如字,眼中寒意似剑,肃声道:“你追不到他,守在这里,我去。”话音落地,人已不见踪影。
半晌之后,谢允抱回了昏迷的柳儿。
小泱抢在柳如字之前接过柳儿,歉疚的对柳如字道:“让我来。”转身向内厢房走去。
我正要跟上,柳如字朝我微微颔首,阻了我的脚步,随小泱之后离开。
谢允环顾四周,将满身厉气一敛,对众人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谢允。”我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又不知从何说起。
谢允回身,一如平日里温润的带着笑,轻声道:“你也回房吧。”
我看着他即将走远的身影,咬了咬唇,提步跟了上去。
夜如沉墨,星如莹石,草木间秋菊香冷,霜雾散漫清茫。
我随着谢允脚步,缓缓前行。这一刻,心中暗暗有些烦乱,反复思索着要如何解释今晚之事。是说自己怎么会失踪,又和裴森一起出现。还是要把在聂姗那听来的事告诉他,或者对他讲讲我的那些幻境。
他生气了,纵使他依然持着君子的风度,我仍能感觉得出他的疏离。心头之事纷繁杂乱,一时毫无头绪,见谢允似乎并无相谈之意,刚才鼓起的勇气又渐渐消散去了。
“那个,”我望了望天,有些艰难的开口,“晚了,我们改天有时间再聊吧,不打扰你休息,晚安。”
谢允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我心中郁郁,转身快步离开。
刚走出几步,谢允低叹一声,自身后将我抱紧。我低头看着他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突出的指节匀称修长,隐隐透着力量感,安全稳固。炽热的体温,迅速驱散了我体内的寒意。
“林飞,”谢允将头倚在我的颈侧,温热的气息萦绕耳畔,“今天我不抓住你,你是不是又要准备逃开?”
“我……”
“对于你而言,”温润的嗓音里夹带着幽幽的黯然响在耳际,“我是否只是这虚幻时空中一个虚幻的存在,是否只相当于小说或电影里的一个角色,可以为之感动,却不会因此付出真情?”
“……”
“每一次,我进一步,你便退几步。为什么当我以为你已经被我感动了,你又不露声色的逃离?又或者,”他顿了一下,“师弟他先于我遇到你,你对他仍然无法忘怀?”
“……”
“若是如此……”
我低着头,冷着声音问,“若是如此,你准备怎样?”
谢允微微直起身,双臂向内收得更紧,“若是如此,我便放手,绝不纠缠。”
我的嘴角漾起笑意,转过身看着他,“若不是如此呢?”
谢允眼里一动,仿佛摄入了满天的星子,在我未及反应之时,温热的双唇已经用力的压了下来。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下意识的要抗拒,却被他抱得更紧。唇舌交缠之间,他清风一般熟悉的味道,直让我觉得天旋地转,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谢允鼻息渐浓,亲吻由最初的似水柔和变得疾风暴雨般的痴狂,腰间的的手臂箍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闷哼着轻捶了他几下,他才惊觉着放松。
我微微喘息着仰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夜色中,他清俊的面容柔情似水,漆黑如墨的眼底澹着几分迷醉。许久才低叹了一声,再度拥我入怀,“答应我,不要再逃开,不要再把我的感情不当回事。”
我在他的怀里轻“嗯”了一声,“谢允,我以前很怕这是一个梦,梦里发生的事,遇到的人都栩栩如生,让我无法分辨真伪。假若有一天自己突然醒了,却因为在梦境中付出了感情而不能彻底的走出来,这样会很痛。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不真实,让我没有归属感。”
谢允轻摇了摇头,又道:“不,这些都是真实的。林飞,你看这里有和你们那个世界一样的山河湖海,一样的四季更迭,这里的人会说会笑,有血有肉,”然后握着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而且都有一颗会勃勃跳动的心。如果终有一天你真的离去,也请你珍惜现在,留给我一段值得用一生去怀念的感情。”
我的眼眶微热,紧紧的环上他的腰,听着他一声声踏实稳健的心跳,心中一股甜意绵绵的升起,“谢允,我不逃了,再不会逃了。”
谢允闻言忽的全身一松,俯身在我的耳边低诉,“我爱你,林飞。你爱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喜欢?”
我点点头,有些动情的说:“爱,虽然不一定能海枯石烂,不一定能恒久不变,但这一刻,我想我对你的感情就叫做,爱。”
谢允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你可知为了这句话,我等了多久。”说完,用力将我揉进怀里,在我开口之前,再度吻上我的唇。
次日,我起了个大早,阳光明媚得晃眼。昨夜睡得很沉,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香甜。
想着再过几日便要出京置办冬货,我很早便去了医坊。石六已经整理出医坊日常所需的药材名录,我与大伙商量了一下,趁着这次办货,顺便一起带回来。
“林飞,林飞……”
我忽的一醒,宋德的手掌在我眼皮前挥动。我一把打开他,“啊?什么?”
“没事总一个人偷笑,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说着坐到我对面。
我脸上一热,白了他一眼,“没什么,你坐这干嘛,这是给病人坐的,快起来。”
宋德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笑,“林飞,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生什么病?”我搭上他的脉,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没什么问题,你哪不舒服吗?”
“我……我……”宋德吞吞吐吐的憋得脸都红了,仍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哪不舒服?你快说呀。”我有些好奇的盯着他,难道他有别的什么事要和我说。突然心念一闪,他不会是有男性方面的隐疾,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想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到他窘迫的样子,又收住了笑,凑近他低声的说:“不如到后院说吧,那儿人少。我了解详细了,也好给你开处方。”
宋德左右看了一眼,冲我点点头。
后院里,宋德的话,差点没让我趴下。他确实病了,但不是那方面有问题,而是得了相思病,对象竟然是前段时间跟着我来过几次医坊的柳儿。我竟然估计得完全错误,不禁在心中暗叹,我果真是一点当媒婆的潜质都没有啊。
只是,柳儿他老爸十几年前也是江湖中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柳儿也算是名人之后。她在会馆里身份特殊,地位要比下人们高出许多。再说,她还暗地里恋着小泱。
宋德只是医坊里的一个相貌平凡的跑腿杂工,小泱虽然出身妓院,但人家现在是会馆的总管,有财有貌,能文能武,体贴细心,又不象宋德一条筋。明眼人都知道应该选谁,门当户对在很多时候是婚姻最重要的基础。
若是女方的地位低些,倒还能做个偏房侧室什么的。若男方的地位没有女方高,在这个崇尚男权的社会里似乎就必定要招人白眼了。
郭靖也是成了天下第一之后,黄药师才认可他做女婿,最离经叛道的黄老邪,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可见它的重要性。
转念一想,以我这样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又如何能与谢允匹配。他若还是丞相之子,估计我连做个小妾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甩了甩头,抚上自己的唇,那里还有他昨晚亲吻过的温度。是了,不管感情有没有结果,毕竟爱过痛过,曾经努力过。没有结果又如何,还有值得一辈子珍藏的回忆。
我给宋德客观的分析了他自身劣势,当然没拿小泱做比较。很诚恳的告诉他,想要获得美人心,得加倍的努力。
宋德很认真的一面听,一面点头。谈话结束的时候,他的脸上已多了几分轻松。
我想他是愿意争取的,虽然我并不看好故事的结局,但是想到多年后,在某个寂寞的雨夜,当他忆起年少时,不是全然的平淡和涂白,一个曾经令他心动的女子,笑语嫣然。这也算是青春无悔了。
回到前厅,看诊的已经排了好几个人,正没事闲聊。
“你们听说了吗?新到任的兵部尚书和云榭会馆的老板,昨天夜里为了一个女子,打得头破血流。”
我身体一僵,会馆向来口风很紧,内部的事绝不可能外传。怎么就传得连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