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僵持。
还是僵持。
依旧僵持……
若枝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啊?很累人耶。
她稍稍能体会那些被她“教育”的人是何感受了。
再伸个懒腰,她躺在沙发上找个舒适的角度,闭上眼,睡觉。
昨晚她睡得真的不多,现在要好好补回来才行。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坐她对面的人气得满脸涨红,大吼。
哟,中气十足,看来他身体不错哩。
她揉揉眼睛:“恩,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要不然呢?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他尽量让自己别太失控。
开玩笑,他杰森好歹是烙依家族的上任当家人,不可能斗不过一个小丫头的。
“呵!”她不好意思地举起右掌,“很抱歉,我只会说中文。”英文……唉,还是别提了,更甭说眼前这个人操持的意大利文了。
真是,明明就会说中文,为什么还企图用意大利文和她交流呢。
有一个具有中国血统的儿子,他不可能不会中文。
“哼。”他冷哼,换成中文,“连意大利文都不会说,怎么有资格做烙依家族的主母!”
看在他一把年纪,还拄着拐杖的份上,若枝决定严肃对待,于是,她坐正了身子。
“好啊,既然你觉得我不配,你就叫你儿子休了我呀。”
“你!你以为我不敢?”
“对,你就是不敢!”若枝有恃无恐,“身为瀛寰的父亲,他的不快乐你不可能没觉察。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笑容,你忍心夺走吗?”
“什么不快乐?”他有些心慌,“他有钱有势,一人之下万人着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有什么不快乐的?”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哼,这些年他最想要的就是我,他得到了吗?现在他虽然得到了,你能保证他会永久保有吗?”
“我……”杰森哑口无言,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他也不见得真的那么在乎你。你看,昨天才结婚,他今天就去上班了,这说明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去上班是他的责任感使然。事实上,无论昨天跟他结婚的是谁,他今天都会去上班的。”还好意思说哩,早早地就把家族和公司叫给儿子处理,自己在一旁逍遥自在,万事不理,儿子不忙翻了才怪。
“哼,说到底,你还不是想成为烙依家族的主母。可就凭你,你有资格吗?”
“那要怎么样才算有资格呢?”
“要……”他倒是没想清楚这一点,“最起码,要会说意大利文吧。烙依家族是意大利的一大家族,要是你连意大利语都不会说,又怎么能管理好整个家族的事业呢?”
“这倒也是。那好,我学还不行吗?”
“学?说的倒轻巧。”他不屑地冷哼。“另外,一些贵族的基本礼仪你也要懂,我可不想你给我们家族丢脸。”像她这副粗鲁不堪的样子肯定不行。
她不说话,咬咬下唇。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你达不到我的要求,就请你自动离开意大利。”
“不必一个月了,我现在就走!”气死她了,敢威胁她,指不定谁怕谁呢?!
“你真要走?”
“没错!”
她转身上楼,边走边碎碎念:“本来还想跟你好好沟通,现在看来,不给你下猛药,你根本不会清醒!”
“慢着,你说下什么猛药?”他叫住她。
她转身,气焰嚣张得不行——“我要你失去瀛寰这个儿子!”
“你敢!!”他吼。
“现在关键不是我敢不敢,而是我有没有那个能力!”她忽然露出无比邪恶的笑容,“你说,我有没有那个能力?”
“你……”杰森毕竟是在商场上呼风唤雨了多年的老狐狸,他当然能看出儿子对这个女人的痴迷——他不能冒险。于是语气终于还是很不甘心地缓了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双手抱胸,挑挑眉:“愿意与我心平气和地谈了?”
他狠狠地一跺脚,坐了下去。
若枝也坐了下去。暗地里嘘了一口气,她不着痕迹地在裤子上擦擦满是汗水的掌心。
“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为了金钱或荣誉而不顾儿女幸福的人,要不然这么久以来,瀛寰就不会一直都那么尊敬你。”
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么多年来,金钱和荣誉并不能带给你快乐,所以你一定也不会希望悲剧在你的儿子身上重演,对吧?”
他板着脸不说话。
“瀛寰接掌烙依的这些年,虽然事业上取得了不俗的成就,但是,你能感觉到他的快乐吗?”说着,她的眼也渐渐暗淡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粗声粗气地打断她。
她微微一笑:“您今天来,其实不是真的想赶我走,而是来确定,我是否能给瀛寰带来幸福,对不对?”
“你……”他暗暗吃惊。“你就那么肯定我不敢赶你走?”
“我没说你一定不敢。只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爱瀛寰,我一定会竭尽我所能让他幸福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现在不需要相信,以后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对自己就那么有信心?”
“我只是不想再错过另一个十年了。”她的眸光无限温柔,“况且,你应该相信你儿子的眼光,不是吗?”
杰森有了软化的迹象。“但我始终怀疑你是否有能力掌管烙依。”
“那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若枝点头承认,“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
“没错。退休这么多年,你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日子应该也越来越无聊了吧。何不借着帮助我的时机,再展您当年的风采呢?在烙依家族之内,会反对我的人绝对不少,如何与我联合,打败那些对手,绝对会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您说是吧?”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
“理由我已经说了。另外,”她晶亮的眼眸闪现美丽狡猾的光芒,“你也可以趁机拉近和瀛寰的距离,何乐而不为?”
他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我儿子的眼光果然不差!”
“汤汤汤,汤来了,让开让开!”杰森捧着汤,一路大呼小叫地冲向饭桌。
“哇,还有汤啊!哎,我要的红烧鲤鱼呢?”若枝问。
“在厨房,马上就来。”杰森得意洋洋地说,“我还特地做了瀛寰喜欢吃的水晶蹄膀呢。”
“哈,我一直都以为他只喜欢吃盒饭呢。”若枝嗤笑。
刚进门的尹恩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走过来,满脸苦笑:“小少爷,老爷今天非要亲自下厨,我们实在拦不住。”而关键就是有少奶奶在一旁煽风点火。
“而且,老爷还一直坚持不许别人插手帮忙。”
“父亲?!”尹恩不敢置信地低声叫。
“咦?啊,瀛寰,你回来啦。正好正好,赶上开饭。”若枝开心地跟他打招呼。
他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老爹非要吹牛说他的厨艺可以媲美一流厨师,我不信,他就亲自下厨证明给我看啦。”若枝笑得像只刚偷吃了油的老鼠。她悄悄地凑进他的耳朵说:“他还做了你最爱的水晶蹄膀哦。”
“什……”他刚想说话,杰森从厨房里端菜出来了。
“哎哎,儿子,你今天就来做评委,看看我做的菜到底怎么样。”
“我始终对你的厨艺表示怀疑。”若枝坚持。
“哼,我马上就会让你心服口服!”杰森转身又回去端菜。
“母亲说父亲做的中国菜很好吃,但我从来没尝过。”尹恩说。
“没关系,今天你就可以一偿心愿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逼父亲下厨的?”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啦,不过关键是我也想尝尝老爹做的菜。”她忽然想到,“哎,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老爹的菜做得好?那样我就有借口叫你学好做菜,然后亲自下厨做饭给我吃啦。”居然让她天天吃盒饭,郁闷死她了。
“我——”他的脸色暗红。
“哈哈,你不知道,瀛寰这小子做什么都很有天分,除了做菜。他十岁那年偷偷进厨房煮鸡蛋,差点就把整个厨房给烧了。从此,他就再也不敢进厨房了。”
“父亲,”尹恩惊愕,“您怎么知道的?”
“哈,你小时候做的那些糗事,我哪件不知道?”杰森解下围裙一扔,“好了,开饭!”
“哦耶!太好了,我都饿坏了。”若枝拉着尹恩过去坐下,迫不及待地就夹了一箸青菜。“唔,好吃!”
“我就说嘛!”杰森的鼻孔抬得高高,“哎,瀛寰,你也试试看好不好吃?”
“父亲……”尹恩怔忪地看着杰森,不能习惯他这样叫他。奇怪,父亲以前一直都叫他尹恩的啊。
“以后在家里我们就叫你瀛寰吧,这是你母亲给你起的名字,我们不能忘了。”
“是,父亲。”尹恩——员瀛寰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呜,太好吃了!”若枝吃得热泪盈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哈哈,怎么样,服我了吧?”
“服了!”她伸出大拇指,“我决定拜你为师了!”
“那我明天就搬过来?”杰森试探着问。
员瀛寰又是大吃一惊:“父亲……”
“不行!我和瀛寰才刚刚结婚,你想来破坏我们的蜜月呀?”若枝反对。
“怎么不行,这是我儿子家,我要来住有什么不对?”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哼,你说的话我干嘛要听?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
“你……”
大战在饭桌上开始了。晚上,房子主人的房间里。
“父亲真的会搬来住吗?”
“哈哈,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自从大哥和夫人死了之后,我就一直劝父亲搬来一起住,可他就是不肯。没想到,你那么轻易就做到了。”
“老爹那人就是死鸭子嘴硬,非用激将法不行。”若枝吹着刚洗过的头发。
员瀛寰走过去帮忙。“我不知道他今天会过来。”还以为会暂缓几天,“更没想到你们能相处得这么好。”
“哼,其实他一开始是想来赶我走的。”
他的动作一僵:“这我想到了。可是,你是怎么说服他的?”一天内由敌手变战友,她是怎么办到的?
“你担心我?”
“我能不担心吗?”他苦笑,“只怕你今后会遇到更多此类的麻烦。”
“我应付得来。”她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老爹是一个掠夺性很强的人,无论是在商场上还是在情场上都是如此。只是一味按自己的喜好掠夺,不懂付出。要打败他,只能紧紧地抓住他那个唯一的弱点。”
“什么弱点?”
“他的儿子——你。”
他心惊:“我?”
“没错,他最大的破门就是你。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希望你能幸福,而我,是能带给你幸福的人,所以无论有多么困难,他都会尽力接受我的。”
“他看得出你对我的重要性?”他哑着嗓音问。
她转身面对他,认真地说:“知子莫若父。”
他的眼眶刹时转红。抱紧她的肩膀,他动情地说:“谢谢你,老婆。”
她微笑,“你别看平时老爹对你不理不睬的,可他暗地里对你紧张着呢,什么事都会打听得清清楚楚。他今天就跟我说了一整天你小时候的事情,像什么钢琴比赛第一名啊,空手道比赛冠军啊,与计算机比拼算术能力啊……”
越说员瀛寰脸上的笑容越多。
“还有偷偷爬墙出去玩,却不小心把一个月的早餐费给弄丢了,只好每天去早餐店洗盘子换早餐……”
“他连这都知道?我记得我连母亲都没有告知。”他真的吃惊极了,“怪不得别墅事件后他会那么快就找人接洽上我。”
“所以说老爹嘴硬心软嘛。”她认真地凝睇着他,“其实,他是真的爱你。只是怕你因为你母亲的事不肯原谅他,所以一直以来又不敢亲近你。”
“我……我不知道他会这么想。”
“可是,你又敢说,你完全没有怪过他?”
“母亲没有怪他。”
“但是你不是你母亲。而且你不仅怪你的父亲,更怪你的母亲。你的父亲对你母亲的薄情造成了她一生的悲剧,所以你怪他。而你的母亲虽说没有怪你的父亲,但她却一直沉浸在回忆当中不愿醒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你她不怪你的父亲,却完全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没有想到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会遭受多少白眼与不公。从小,你不但被远在天边的父亲忽视,也被近在身旁的母亲忽视,这样的你,怎么会没有怨恨呢?”
他苦笑:“你怎么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我真的吓了一跳。一个严肃而冷漠的人,眼底怎么能埋有那么多的忧郁与寂寞?那种深到骨子里面去的忧郁,差点就将我冻结了。所以,尽管很不情愿,我还是在瞬时沦陷了。”
“原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啊!”他闷闷地笑,“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哼,我的演戏天赋可是与生俱来的,已经到了反射性动作的程度。”
“所以你总是反射性地装傻、反射性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有些不安:“你会不会讨厌这个爱演戏的我?”
“你觉得呢?”他挑挑眉。
“说实话,我不确定。有时我甚至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的我。”她也觉得自己很可怕。
“没关系,我能搞清楚就好。”
“你能?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他轻吻她的唇际,“我爱所有的你。”
她勾起嘴角刚想笑,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哎,听老爹说这些年你一直带着一条项链,是什么样的项链?”
“没什么。就是一条很普通的项链。”他笑。
“我不信!从实招来,谁送的?”她可不记得她有送过他项链。
“这……”
“你说不说?!”她猛扯他的领带。
“好好好,我说。那是我自己送给自己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自己送自己的?给我看看。”
他拿出来递给她。
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项链,而且材质也是地摊货式的。坠子就只是一个椭圆形,内围有几个凹痕。
“能看出什么来吗?”他问。
“很奇怪的感觉。”她摸摸它,“好像很亲切……”
仔细打量了一下里面的凹痕,她蹙起了秀眉。“这凹痕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这条项链就叫‘瀛寰’。”
“‘瀛寰’?这个椭圆就是宇宙的形状吗?”
“恩。”
“可里面的凹痕……”她忽然眼前一亮,从自己那里拿出“若枝”。
宾果!正好镶嵌合适!
“这……”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眼圈热热的。
他俯身,轻声说:“这就叫‘若枝在瀛寰的心里面’。”
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笑着拼命擦滑落的泪水:“讨厌,你好肉麻!”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肉麻。”他同意。“从小到大,我就没收到过生日礼物。当我想送一份给自己时,唯一能想到的礼物就是这个了。”
她的眼泪越发不可收拾了。她抱住他的脖子:“不行,这份礼物太不合格了。我要补送你一份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他眼睛一亮:“是什么?”
她吸吸红通通的鼻子,柔柔地说:“我的一生一世吻。”
承诺一生一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