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再见，李白（1 / 1）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那是谁，才日上三竿，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满嘴的酒气，大声的吟诵着诗歌，踉踉跄跄的从远处走了过来。这里可是御花园，闲杂人等自然不可能进来的。
“小多子，那个人是谁？”我有点不悦了，“怎么这御花园里竟然出现了醉鬼？”
小多子赶紧跑上前去，看了看，又跑了回来，嘁着鼻子，满脸的不屑一顾，说：“娘娘，还不是那个醉鬼李白。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喝酒。还挺傲气！”
“噢，原来是他。”怪不得那诗歌那么熟悉，原来是《将进酒》。这李白，生生就是给酒糟塌了的，他这样的性情怎么可能在这朝廷里面待得下去！
李白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壶。看他，头上的帽子都有些歪斜，胡子都乱七八糟的，衣服上还粘着青草印，还没到中午，就已经喝得一塌糊涂了。
“大胆，见了贵妃娘娘，还不赶快行礼！”小多子喝道。
“娘娘？娘娘……在哪里？”李白醉眼惺忪，含含糊糊地问。
“李先生，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我笑着问。
“醒了，醒了。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李白摇晃着脑袋，满是陶醉。
“好一个满腹韬略的大才子，空有忠君报国、鞠躬尽瘁之心，可惜，就是无人三顾茅庐，向先生请教天下大事，对先生委以重任。先生是也不是？”我调侃着，脸上充满笑意。
这个李白，终究不会在朝堂上停留下去，我也不会让这样一个伟大的诗人在勾心斗角中被埋没了满腹才华。
“呵呵。”李白往嘴里又倒了一口酒，不再说话。
挥手让小多子等人退下，我走上前去，对李白说：“‘大丈夫者，要的就是治国安邦平天下。若不能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为社稷出力，这满腹才华有何用处？’先生可还记得当日的豪言壮语？而今，又当如何？”一把抓过他的酒壶丢在一边，“我就不信先生的心，也已经醉成这样了！”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他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喃喃道。
“那就借酒消愁？先生可还记得玉环当日对先生的劝解，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先生当日雄心勃勃，现在怎么又心灰意冷到如此地步呢？”
“李白自然记得当日娘娘的话，可如今，朝廷上，朋党相争，各为其主，多的是蝇营狗苟之徒，皇上对李白的器重仅限于诗词歌赋，李白空有满腔热血，无以施展。又能怎么做？所以只好借酒浇愁了。”李白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那胡人安禄山，明明有种种迹象表明，早就安着不轨之心，而且已经有迹可循。可那些当权者却依旧拉拢利诱他，丝毫不加防范。这样的现状，让人怎能安心？这个安禄山终究是我大唐的一大祸患。”
“这样的事情，先生如何知晓的呢？”我轻声问，“对于朝廷上的事情，玉环不大清楚，只是有些好奇。先生不会觉得唐突吧？”
“那自然不会。娘娘为人聪慧，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是个难得的女人。”李白说，“谁说朝廷上的事情女人就不该过问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好，我暗暗伸了个大拇哥，难得这个时代，就有男女平等的意识了呢。真不愧是大诗人！
“先生过奖了。但不知这安禄山的事情……？”我平静地问。
“安禄山镇守北方众多关卡，确实很有威望，又手握重兵。对这样的人应该恩威并施，不能一味的忍让、笼络，否则必然容易养虎为患。皇上对此人安抚有加，威严不足，容易相信表面现象，片面之词。朝廷众人有极尽依附拉拢之能事，没有力量甚至也没有想过要挟制安禄山。恐怕久而久之，会难以控制。前日令兄宰相扬大人，曾经密奏皇上，说安禄山有谋反嫌疑。皇上召见安禄山，欲当面质问。那安禄山却事先得到消息，觐见皇上，哭诉：‘臣本胡人，陛下不次擢用，累居节制，恩出常人。杨国忠妒嫉，欲谋害臣，臣死无日矣。’皇上被他蒙蔽，叱责了扬大人，又加安禄山官尚书左仆射，赐实封通前一千户，又封其一子为三品官，另一子为五品官，奴婢十房，住宅各一所。这杨大人不但没有扳倒安禄山，反而自己受了责罚。自此，朝中人再也没有人敢进言了。李白和杨大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是人微言轻，更是不得机会。唉！”
“原来如此！”我点头。
看来，杨钊真地听从我的话，开始向玄宗进谏了。但是，玄宗为什么就不听呢？我们都是在帮助他啊！这李白，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么？再有，既然是密奏，这安禄山又怎么能得到消息的呢？难道这宫中……？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那么先生今后又作何打算呢？”我问，“这样颓废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别君去时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他叹息着回答。
“嗯，和玉环的想法一致。玉环是女子，素来没有大志，而今又得到皇上怜爱，自然不做他想。但是知道先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胸怀宽广，向往着做那旌节度黄河的将军，驰骋沙场，纵横天下，也渴望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救民于水火之中。如今，志向不能得以实现，也不可放浪形骸，伤了自己，快了别人啊。走遍天下，真正体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滋味，巍巍中华，秀丽江山，写尽胸中志向，朗朗乾坤，朋友遍地，抒出满怀抑郁。也不枉了这一生来此一遭。”我站起来，大声说。
“娘娘高见！真想举杯庆贺一番，只是，呵呵，娘娘又要见笑了。”李白有些不好意思。
“那可未必哦。玉环不希望先生落魄颓废，但是，这饮酒不一定就在懊丧的时候啊。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街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豪迈！”我捡起那个被我丢得远远的酒壶，送到李百手里，“是真名士自风流。先生，只要不是借酒浇愁，有豪情自然非酒不可啊！玉环不能饮酒，否则非陪先生痛饮几杯不可。”
李白大笑，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先生好酒量！”我笑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李白也大笑道。“没想到，在这宫中还有像娘娘一样胸襟宽广的人！”
“先生要离开，玉环自当尽一臂之力。只是，自此，以后玉环可能不会再见到先生了。就此别过。”我微一施礼。
李白感激地看着我，深切地说：“娘娘，李白身无长物，有一首诗送给娘娘。
汉帝宠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娘娘聪慧，自然能明白李白诗中含义。李白就不多言了。”说吧，转身离开。
看着李白的背影，我默然不语。他的诗我自然明白，以色事人，终究在人老色衰之后未有善终。当年陈阿娇，结局是何等的惨。可是，我和玄宗之间，该是不同的啊。我知道，他是我的林，那么，他知道我是谁么？他是因为什么才对我如此宠爱的呢？除了和林有一样的相貌，一样的宠爱我之外，他和林有那么多的不同。我知道，他对我的宠爱，民间“不重生男重生女”的传说不就是由此而来的么？可是，还有马嵬坡啊，那个注定了的结局。为什么还会有马嵬坡呢？
“娘娘，您怎么又见那个李白了？”小多子走过来，有些不满意地说，“那个李白啊，一点本事没有，就知道喝酒。大家都很看不起他的。娘娘，您怎么了？他也惹您不高兴了？”
我看着小多子，没有言语。
“娘娘，李白的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小多子赶紧劝慰我，“娘娘，现在咱们该回长生殿了，说不定啊，皇上都已经回去了呢。”
哦，是么？看看天色，皇上已经该下朝了。我开始闷闷不乐的往回走，李白的诗句在我心中久久盘旋着，挥之不去。
“丫头，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一会了哦。”玄宗笑着迎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去哪里玩了啊？都不想回宫了呢！”
“哦，没去哪儿。”我点了点头，无精打采的回答。
“怎么了，有谁惹你不高兴了？”玄宗歪着头问我，一脸的纳闷。
“皇上，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严肃地看着他，“是因为我年轻貌美么？”
“怎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我的丫头啊！”玄宗微笑着看我。
“是么？”我又点了点头，推开他，走到一边塌上，不再言语。
多好的回答，林当初都不能做出如此完美的回答。只是，他的话，尽管有着无限的深情，我该信么？
“玉环，你这是怎么了？”玄宗更是不解，回身问小多子，“娘娘刚才看到谁了？谁惹娘娘不高兴了？”
“回禀皇上，娘娘就是和李白说几句话，就不开心了的，”小多子趁机赶紧说，“那个李白，见到娘娘都不知道行礼，很是无礼呢。”
“李白？”玄宗顿了顿，“那个写诗的？”
“是啊，皇上。”高力士赶紧说，“李白虽说诗句华美，可他为人向来桀骜不驯，从来都是目中无人，又常常饮酒误事。皇上对他宽大为怀，他不但不感恩，如今还得罪娘娘，这宫里啊，再也不能容下这样的人了！”
“哦，是这样。”玄宗点头，“那个李白，一向如此，我也早有驱赶之心。玉环，你的意见呢？玉环？”
我歪头看了看他，淡然说：“如果，如果皇上不是离不开李白的话，那就放他出去吧。这宫里，不该有这样的人。”
“嗯，就是如此了。以后，不允许李白再进宫中，朝中也没有用他的地方，让他离开长安，闲游去吧。”玄宗说。
是了，这就是李白在长安的结局，一个伟大的诗人就此诞生。
我仿佛看到，一个衣衫飘飘的李白，踏月高歌，举杯狂饮，游遍山水，写尽诗篇，创造出不朽的名作，成为一代才华横溢、豪放洒脱的诗仙！
再见了，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