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明翠轩（1 / 1）
“娘娘，这御花园也四处转得差不多了。娘娘兴致依然挺高的。”小多子说话一向如此，不管说什么都让你那么爱听，“我就说么，咱们娘娘韬光养晦的工夫就是深呢。”
“你这小家伙，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笑着说。
“不是啊。娘娘，”小多子扶我走下台阶，“我听说，这明翠轩那儿新进来一种兰花，说是品种异常娇贵呢。娘娘，可有兴趣去看看？”
“哦？”我不经意的抬眼看他，“这个季节也不是看兰花的时候啊，有什么可看的？”
“这话不是这么说啊，娘娘，难道兰花一定要开花才值得一观么？当日太宗皇帝还有咏兰的诗句呢，‘春晖开紫苑，淑景媚兰场。映庭含浅色，凝露泫浮光。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会须君子折，佩里作芬芳。’可见这兰花即便没有花，也是气质独特耐人寻味的。这梅兰竹菊是花中四君子呢，兰也有这么一号啊。娘娘，怎么会没有兴趣欣赏呢？反正也闲来无事。”
“哦？小多子，什么时候变得出口成章了？还会背诗了呢。”这小多子，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明翠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呵呵呵……娘娘！您也知道小多子笨得很，但是，娘娘如此有才华，小多子也不能给娘娘丢脸不是？多少看一点，这太宗皇帝的诗，也是最近才学的。”小多子摸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那憨厚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别有用心。
“呵呵，看在你这么辛苦背诗的份上，我就去走走。”我点点头，“反正也是闲来无事。”
“好，娘娘。我这就给您带路。”小多子一下子兴奋起来了，一边走一边说，“这明翠轩，娘娘平日里不怎么去，说起来啊，环境确实清雅呢……”
“小多子，婉儿呢？怎没有看到她？”忽然想起来，没有看到婉儿。
“哦，婉儿姐姐啊，您……找她有什么事情么？”小多子有点犹豫，赶紧说，“婉儿姐姐恐怕自己有点事。娘娘，有小多子陪着您，你还有不满意啊？真让小多子伤心！”
呵呵，这小多子，真会说话。
“倒也不是，习惯了有婉儿在身边呢。小多子，这个明翠轩可有点偏僻啊。怎么越走越远呢？”
“娘娘想来是平日不怎么走远路的原因，奴才可没有觉得多远呢。想那兰花，自然不适合种在人来人往的喧哗之地，自然清静之地才适合它的品性。”小多子一边走一边说，“娘娘，您也应该多走走。皇上几乎每日上朝，不能总是陪在娘娘身边，也免了娘娘寂寞。您看，不是到了么？”
走在新栽的几盆兰花之前，没有花，只有柔弱的枝叶，怯怯地立在那里，我没有觉出什么兴致来。只是了为走了走，看看就过去了。
“娘娘，想必您是累了，就请进到明翠轩里面稍事歇息吧。”小多子说，转身吩咐其余的跟随太监，“让娘娘休息，你们都退下。”说着，就打开明翠轩的门，“娘娘，您请先休息，奴才就守在门口，有事您说话。”
外面阳光灿烂，而这明翠轩一下子就暗了许多。甩甩手臂，我是有些累了呢。忽然，一个背影进入我的视线。谁？谁会站在这里？
我回头看看，小多子已经顺手把门关好了。呵呵，这就是小多子反复游说我来此的目的了？原来是他，李瑁。
“王爷，别来无恙啊？”我嘲讽地问。
“玉环，叫我瑁。！”李瑁转过了身。眼前的李瑁清减了不少，淡蓝色的花绫罗朝袍松松的挂在身上，那精致的玉带在身上松松垮垮地挂在那里，眼眶微微凹下去，眼神里说不清是怎样一种的情绪，紧紧的盯着我。
“王爷不觉得这样称呼未免不合时宜么？”我冷笑。“王爷不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叫我玉环的资格么？”
“玉环，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心里……再说，当日你也是同意了的。”李瑁冲过来，痛苦地说，“要想成就大事，就要有所牺牲。玉环，再忍忍，我……”
“对。所以你就牺牲我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卑鄙了么？”我越说越生气，“李瑁，为了这权势，你就要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么？”
“玉环，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他有些不乐意。
话说到这份上，我就直言不讳了：“你利用我诱惑皇上，陷他于不义，可是忠？可是孝？平白诬陷我和太子，让皇上对他怀疑，可是仁？可是义？这么多年的夫妻，你顾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了么，就这么把我丢到宫里，冒一个不顾人伦、红颜祸水的骂名？再有，那李心仪……恐怕也确实早就被你打动了吧？”
真没用，明明对他没有感觉的，我怎么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呢？
“玉环！”他一下子抱住我，轻轻擦去我的泪，“你可以听我解释么？”
“你，还有解释的必要么？”我冷冷地推开他，“想必今日的相见，也是王爷有意安排的吧？”
“有必要。自然是有解释的必要。”李瑁柔声说，“玉环，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你对我的误会，对我的冷漠，对我的怀疑。”
“那好，你说，我洗耳恭听。”想来，我就算不想听，也不可能离开这明翠轩了。
“本来，对父皇最为怀恨的人是母妃。母妃爱了他那么多年，耗费了一生的心力，也不过位列三妃，而他，竟然空着皇后之位，不立她为后。你知道为什么么？居然是因为她姓武。这李家天下，曾为武媚娘谋得，他就心有余悸，再不肯立母妃为后，岂不知母妃对他确实心存爱慕，胜过爱自己。你说，对母妃，父皇可讲了情了？”他神情愤懑，压抑着强烈的不满。
“可是，惠妃娘娘死了之后，皇上给了她皇后的名分。”我解释。
“是的，母妃，最后得到了皇后的虚名。可她……却看不到。一个女人，用了几十年的爱恋，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就为了这么一个虚名么？你也是女人，你可愿意？”李瑁冲我到跟前，他眼里竟然含了泪水。
是啊，耗尽一生的时间去只为了一个虚名，武惠妃，那个临死前依旧念念不忘的痛恨回荡在耳边，她，实在是个可悲的女人！
“可是，那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我！母妃的境况如果说他是心有余悸，那我呢？父皇明明答应母妃要立我为太子的，可结果呢？先是刘华妃的两个儿子，再后来，就是李亨。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且不说那几个皇子才学能力未必如我，但就这母妃的显贵来说，他们又如何及得？父皇这不是背信弃义么？”李瑁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的恩怨是非，我是不清楚的，但想来玄宗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你就诬蔑我和太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谁去找来高力士的！”我生气地说。
“对你，父皇是不会怎么样的！他那么宠爱你，甚至对你这个进宫没有多久的人，一下子封为贵妃。这是从没有过的殊荣。别说你出身低微，即便出身极高的，如果没有天大的功劳，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至于那个李亨，”他顿了一顿，“他不是也没有什么实际损失么？听说，父皇只是让人提醒他无事不必进宫。”
“可他是你的兄长啊，你这么做，良心上过得去么？”我依旧不满。
“良心？你以为李亨真是个好东西？别被他表面上的那些给骗了。刘华妃怎么死的？先前的两个太子怎么废的？还不是他暗地里做的手脚。”李瑁解释说，“这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他的耳目。兄长？我李瑁没有这样的兄长，他也决不会认我为兄弟。”
“哦，原来如此。”我沉吟着。
“玉环，你没有发觉父皇越来越宠爱你么？”他看着我，深情地说。“可你知道为什么么？”
当然，玄宗对我的宠爱是有目共知的，因为我是小雨，他是林，他是林啊！不过这当然不能告诉李瑁。“为什么呢？为什么当初惠妃娘娘就一定知道我会得到皇上的欢心呢？”
“因为……你长得……那么像年轻时候的母妃。而且，比她更热烈，更柔美，更有活力！”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所以，母妃安排你在她死后与父皇见面。失去母妃，父皇无疑感到难过，他对母妃确实有很深的感情。再见到如此年轻貌美和母妃如此相像的你，他自然就会喜欢，把对母妃的宠爱转移到你身上，来补全他对母妃的歉疚。其余的事情，自然就可想而知了。我一向佩服母妃，她真是一个颇有心计的人，能算计到一个人的心里。二弟也算是有心计的了，但还是差得远。”
“把我献给你父皇，你母妃早就算计好了的，是不是？娶我，宠爱我，然后送进宫，你们母子也是早就串通好了的，是不是？”看他沉默不语，我一下急了。“你们！你们简直……”
“玉环！对你的宠爱，我可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最初见你，自然是母妃安排好得，我事后才知道，但是娶你可是我力求母妃的！玉环，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迷人，多么美丽，多么……”他的声音变得低柔悦耳，如同耳语，回响在耳畔，冲击着人脆弱的内心。
幸亏我心有所属，不然又会被他蛊惑的，我赶紧说：“王爷，可是也如此对待心仪的？我发现，心仪妹妹对王爷可是情有独钟呢。这小王爷都两岁了吧，瑷儿，是么？”
“是。是叫瑷儿。是心仪告诉我，这是你早先给起的名字呢。玉环，即便我和心仪……但你，依然是最重要的！李心仪，和玉环你不可同日而语的。她……”他眨了眨眼睛，似乎考虑该怎么说，“她现在的心境不同了。我们已经有了瑷儿，再加上张九龄的儿子死了，她自然再没有什么可惦记的了。”
“什么？张九龄的儿子，就是那个心仪相好的青年，他竟然……死了？是你……？”我看着李瑁，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得接近一个凶手。
“看你，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李林甫！至于为什么。呵呵，玉环，那就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了。而今，这李林甫也死了，杨钊又坐上李林甫的位子，李亨……我看你还有什么跟我拼的！”李瑁眯着眼，露出愤恨的样子。
我看着李瑁，什么都不说。你就这么肯定？杨钊会和你李瑁一心？凭着我对杨钊的理解，绝不可能！这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别说杨钊早就对你极为嫉妒，就冲你为了皇位把我牺牲，杨钊就不可能跟你合作！
“玉环！”他深深地看着我，又轻轻地把我搂在怀里，甜蜜温柔的声音缭绕在耳旁，如云似雾，“初见你时就因为你有着这样清澈的眸子，深深地吸引了我。而今，我越发迷上了你的性格。待我登上大位，便解散后宫，独留你一人。”
真是个巨大的诱惑。好在我不是杨玉环，还能保持着这样的清醒。
“那么，王爷希望玉环如何做呢？对于这些恩怨，我可是什么都不懂得啊。”先打听一下，我可不要掺和任何政治纠纷。
“其实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巩固你的地位便是了。或者，你可以给父皇生个孩子。”他轻声说，“这样，他不是……就会更宠爱你了么？”
哼！也就更加坐实了他的乱伦罪名！
“玉环这身体……不是几年前都没有给王爷留下子嗣么。如今又何来再添皇子之说？”这也确实是我感到奇怪的啊。难道，这杨玉环不孕么？
“呵呵。先前你我不能要孩子，否则又怎么会有现在的结果？而今，到了玉环该要孩子的时候，自然就可以了！”他胸有成竹地笑。
莫非……就是他让杨玉环不能要孩子的，然后却以这个理由为名娶了李心仪，然后顺理成章的把我送进宫！这个可恶的家伙！！我使劲握着拳头，压抑着狠狠揍他的冲动。也幸好没给他生孩子，否则还真不好办呢！
“王爷，那么玉环是可以要孩子的了？”我眯着眼睛，静静地问，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冷静，冷静！
“那是自然。这点就不必玉环操心，太医很容易就可以给你调理的。另外，玉环言行还应谨慎，这私会臣子的事情……还是不要有的好，免得落下口实。”
“私会臣子？我会见谁了？”我奇怪。
“那个‘云想衣裳花想容’啊。毕竟，你很年轻，他也很年轻。”李瑁说，“就连我，也会吃味呢。”
“李白？切！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有点生气，“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情。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让你注意啊，这后宫里面，妃子、宫女、侍卫、朝臣，包括皇子，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啊。”他笑，之后慢慢凑近我，耳语道，“玉环，分别这么久，真是想念你！……”
“王爷，玉环出来时间久了，这就告辞了！”我推开李瑁的纠缠，再不看他一言，快步走出明翠轩，大声呼唤，“小多子，让他们备轿，我累了，不想再走路回去。”
“是，娘娘。你们快去给娘娘备轿。”小多子赶紧吆喝其他太监，然后看了大门紧闭的明翠轩一眼，笑着对我说，“娘娘，您休息好了？”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小多子，我告诉你，以后这明翠轩，你少带着我来！”
“是，娘娘！”小多子心领神会，赶紧点头，“一切自然全听娘娘的。”
“婉儿呢？”
“婉儿姐姐？婉儿姐姐应该回来了吧，不过就算回来，多半也是在长生殿，娘娘回去就看到了！”小多子看我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说，“奴才这就扶着娘娘上轿。”
“哼！”我冷横了一声，再看了一眼明翠轩，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