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接受我,或者丢弃我,你没有其他选择。(1 / 1)
李晚回到LDK,心情仍是黯然。看到小云好不容易走出过去的阴影,又忽然垮掉。她不仅有些怪责江枫,也有些恨起自己来。怪江枫就这样轻易地要和别人订婚了,她甚至搞不清当时他又为什么来喜欢小云?即使是有再充分的理由,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弃。至于自己,她一度以为,她将能够按照小云的期望,过上正常的生活。LDK有条不紊地发展,她在B城拥有了房子,前不久又买了车子。而且她和任致远,也正在考虑组建家庭的可能。她以为,小云总是比她坚强,她愿意接受小云的预期安排,只要小云也能够好好地生活,这也就够了。但直到最近,她看到小云再次地失控,她才发现,自己会心痛,就像悲伤自己的遭遇一样。但令她沮丧的是,她和小云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小云甚至没有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正在此时,米文又敲门进来,找她签请假的单子。平时她不会仔细看,但今天心情郁结,所以瞄了一眼。请假至少一星期?李晚询问米文,你手里的项目最近好像都挺紧的,你还要请这么长的假?还不确定具体回来时间。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能不能缓一缓。李晚平时很少这样语气说话的,米文眼睛有点红,欲言又止。李晚看了她的样子,也知道迁怒了,语气缓和下来。没事,你说说看,如果真的是急事的话,不会耽搁的。米文吞吐着说,是小云姐想请我帮忙,具体什么事还没说,今天晚上的飞机。李晚听她说道小云,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了米文一跳。李晚又仔细地询问了米文一番,又联系起来最近小云的怪异反应,大略已猜到她老家出了事情。
李晚又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米文被晒在了那里,也不敢言语。最后李晚说,你叫晓华帮我订一张相同班次的机票,这事你不用去了,我去。米文张大了嘴,有些不知所措,不和小云姐商量吗,她之前有嘱咐我不让你知道的。李晚劝慰她道,没事的,我知道她的情况,也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的。相信我,肯定不会害你小云姐的。米文想想也是,要说谁最关心小云,那肯定是李晚。
李晚以最快速度离开LDK,开着车回家,去收拾行李。一路上她的心情很复杂,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欣慰,另一方面又为着小云的难过而感同身受。换好登机牌,李晚就到等候区找小云。小云一身男人的打扮,带着挺大的背包。如同做下了某种决定的释然神色,依然憔悴,但多了些坚毅。见到李晚的出现,有些皱眉,问道米文呢?李晚故意回避道,米文项目上挺忙,所以我就替她来了。小云有些愤怒地说,胡扯,你是LDK的总经理,她是LDK的文案,她会比你更忙?
看到小云这样的表情,李晚觉得有些委屈,冲口而出道,你就那么希望她来?为什么这种事,我就不能帮忙?小云语重心长地说,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再牵扯进来了。我的生活,就像是沼泽,沾染上一点,就会浑身污泥,不断陷落。好不容易你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李晚不同意她的说法,你总是在把往外推,推到别人的身边,你有问过我是否愿意吗?你总是表现得很无为,但你的骨子里还是控制欲在作祟,你用你自己的方式,在安排着我的生活。说到这里,李晚眼泪流了下来。你这样的方式,明明是男人的思维,你在意我,却为什么要把我推开?此前我觉得你像正常的女人一样,想要找到合适男人,过正常的生活。所以我接受你的安排。但如今看来,显然不是这样的,江枫没法给你想要的生活,他也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你现在需要一个女人,但你为什么不能考虑我呢?我知道,你害怕责任,但我又没有给你增加任何责任?我已经一无所有,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怕别人怎样看我,有没有孩子对我也是无所谓的。除了我之外,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吗?
小云有些颓然,我们两个一起走过最艰难地日子,换句话说,在我余下的生命里,有一部分是属于你的。所以我不仅是为自己活着,也是在为你,反之亦然。所以我想你回归到社会轨道内,所以我帮你操心LDK的事务,我努力地打理好自己的生活,不给你拖后腿,所以这次的事情,我请米文帮忙,并不想让你知道。如果说我们两个的生命,早已无分彼此,那至少有一个能得到幸福,那也该满足了。但如果你还是这样牵扯到我的生活里来,我们两个就都完了。小云的语气中,透着股绝望的味道,这是李晚从前不曾见过的小云。但小云依然无法同意她的看法,你觉得我回归正常生活,我就能获得幸福吗?从许多年前,你就过度地参与到了我的生活中来,直到你帮我解决掉了那肮脏的婚姻,在我的身上,早已打满你的烙印。如果说爱你,就像是爱自己,你觉得我要如何离弃另一半的“自己”。把你丢到一边,然后独自去过她妈的都市幸福生活?反过来呢,假如我孤单一个人,你又能否去和别人双宿双栖,然后丢弃我一个人?如果你能做到,那么我也就能做到。如果你做不到,你又凭什么要求我能做到?按照你的逻辑,你只能接受我,或者丢弃我,没有其他选择。你不能既在乎我,又抛弃我。
小云神经质地搓着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来回摸索着,看得李晚笑了起来,脸上还带着眼泪。李晚说你是在找烟吧?你都几年没抽烟了。后来小云在大背包里,真的翻出了香烟。小云吸着烟,表情很贪婪,好像要把几年份的烟草都吸进肺中,李晚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坐在她的身边,盯着忽明忽灭的香烟,不敢吭气,怕吵到她的踯躅。不小心抽得太猛,小云咳嗽了起来,剧烈地喘息定后,她变了调声音问,你真的决定了?哪怕此后的半生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会后悔吗?李晚涨红了脸色,想要斩钉截铁地说她绝不后悔。但却被小云伸手阻止了,不用发誓,也不用现在就回答,等这次从老家回来,你再慎重选择。这时候,机场的广播正在通知大家登机,正是小云她们的班次。小云按灭香烟,然后把李晚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下去,霸道而强势,然后背起背包,率先走了进去。李晚感到一阵眩晕,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冷酷得有如钢铁,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上了飞机后,小云把座位调到了李晚身边,把两人的行李放置停当。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李晚感觉到了被男朋友照顾的喜悦。飞机抵达C市,已是晚上十点,小云从背包中取出两件大衣,给李晚换上后,又继续拖着李晚和她的旅行箱,赶往了汽车站。直达的客车已经没有了,但是在汽车站附近,仍有许多开往其他地区但中途顺路的汽车。李晚不知不觉,盖着大衣在车上睡着了。在迷糊的睡眠中,被小云叫醒,两人在漆黑的高速路岔口下了车。李晚看了手表,已经过了午夜。
陡然从睡眠中醒来,又从闷热的车厢,来到清寒的旷野,李晚感到浑身发冷。看到李晚的样子,小云拉着她小跑起来。她说跑一跑就会暖起来,不然容易感冒。就这样两个人在漆黑的旷野上行进,起初是漆黑一片,但随着眼睛的适应,朦胧中能看出大概的路况,那不是规整的公路,而是在一片田地中央,由于农车长久行走而形成的土路。小云对她说,其实我有手电筒,但电池没有多带,所以现在不能用,要留待前面更不好走的地方。李晚随口地轻声应道,并没有反对,她喜欢这样顺从的感觉。尽管背包和旅行箱都由小云拿着,没走多久,李晚就感到筋疲力竭,皮鞋磨得脚很痛,她都忍了下来。不过没留神,一脚踩到了土坑,李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小云赶忙扶助她,两个人坐在旅行箱上休息。
小云幽幽地对她说,其实即使现在,我也可以打电话,叫家里人找辆车来接我们,但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没有等李晚回答,她又接着说下去,假如是我一个人回来,我就会徒步回去,不会麻烦别人。既然你想要与我共渡余生,那么你就要了解我的生活。你说我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这没有错,这正是我内心属于男人的一面。你从前几年,接触到的柔弱温顺的我,那也是真正的我,那只是属于女性的一面。说罢蹲下身来,脱下了李晚的皮鞋,又从她的大背包中找出了一双运动鞋,给她换上。随后又温言道,我的鞋码比你大些,鞋带系得紧些将就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天夜晚没有月亮,星星也很稀少,万籁俱寂,李晚挎着小云的胳膊,朝着一个未知的地方走去。李晚对于前方,对于目的地一无所知,所有的信息都掌握在小云的脑海中,所有的决定都由小云做下,也包括最重的背包和旅行箱,甚至于李晚都要她照看。李晚听得她的呼吸渐粗,想要帮她负担些,但被她拒绝了。她平淡而坚决地说,我的女人,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李晚没来由地感到甜蜜。
前方的路况越来越差,小云取出了手电筒,照向山岗上的一片黑点,对着李晚说,看到那里了吗?那是一片墓地,那就是我家的祖坟所在。随着距离的缩短,李晚挎着小云的手臂,越加的用力。小云回过头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又在她的唇上吻了吻道,现在还害怕吗?李晚仍是有些怕,但不如刚才那么害怕了。小云又给她讲,从很小的时候,每年过年的前夕,她都会代替家里的大人,和家族里的亲戚,一起来到祖坟上坟。为什么叫上坟呢,因为这里的风俗是,每个坟上面,都要压上纸钱,但是选择压纸钱的人,也是有讲究的,必须是家族里的男丁。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每次都会去到坟上面压纸钱,从爷爷奶奶的坟,到太爷爷太奶奶的坟,就这样按辈分压过去。起初的时候,心里也会很害怕,但后来就不会那么怕了。因为我想家里的祖先,会保佑我的。最后会在坟前焚烧纸钱,每次我都会跪在那里,内心充满了虔诚。所以你也不要怕,祖先们会知道,你是我带回来的人,也会同样保佑你的。说到这里,她拉着李晚,朝着祖坟的方向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话说到这里,小云停顿了下来。不过,现在再去上坟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资格了。其实家族里的人,对我的最大期待,只有两个,一个是光宗耀祖,一个是传宗接代。看似很简单,又实在太过于艰巨。特别是如今的我,连实现的可能性都已经不存在了。对于这些问题,李晚第一次听到她内心的想法,感受着她的煎熬,却不知如何劝慰,只能默默地依偎在她身上,继续赶路。当影影绰绰看见村庄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真正走进村庄的时候,天已大亮。
小云指给她看,村庄里第一户院落就是她家。站在铁锈斑斑的大门前,还未迈进去,小云已是潸然泪下,双眼赤红。她哽咽地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小云的父亲看到她们走进来,起初脸上很激动,但又强压下去,没有和小云说话,只是慈祥地看向了李晚。小云叫他爸的时候,他也没理。被让进了里屋,屋子里坐了不少人,小云爸都一一给李晚介绍了,都是家族的亲戚。亲戚们的反应,也和小云爸一样,对李晚非常热情,但对小云却是不假辞色。小云心焦母亲,知会了李晚一声,让她在东屋陪家里人聊聊,自己去了西屋。
西屋里,母亲安详地躺着,神色没有一点痛苦的迹象,姐姐在屋子中伺候着。姐姐和小云打了个招呼,然后悄声地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小云和母亲两个人,她再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双膝跪在母亲的床前,近乎呜咽地说道:妈,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李晚在东屋里,听着小云家里的长辈们的话,七嘴八舌地给李晚介绍着家里的情况,她插不上嘴,却又不知该问什么。这时候小云的姐姐,走了进来,打了招呼过后,就要去厨房烧水。李晚说着要去帮姐姐的忙,也跟了出去。李晚和云鹭来到厨房,那是烧柴的传统灶台,李晚就帮忙烧火。许是整晚都在赶路,太过疲倦,又没有睡觉,蹲在灶台前,李晚就打起瞌睡来。云鹭有些心疼她,说城里的姑娘,哪该受这份罪啊。说着又把她带进了小屋,叫她躺下来睡一会。李晚不好意思,只是说没事,一会还要进去看母亲呢。
李晚想着云鹭是自家姐姐,有些话也方便问,咱爸和亲戚们,好像对小云很有成见啊?云鹭叹了口气道,小弟很多年都没回来了。后来亲戚们就说小弟有出息,然后看不起家里的庄稼人了。李晚急忙地解释道,小云不是那样的人啦。云鹭又说,小弟的脾气,我最了解。他从小就要强,志气又高,任何事情,都不想输给人半分。所以这么多年不回来,肯定是有她的苦衷的。听着姐姐的话,李晚没来由地鼻子发酸。
片刻后,见李晚真的没有小睡的打算,云鹭就从木质箱柜中,取出了几个包裹,打开里面是绸缎的被面和褥单,还有成对的枕套等。云鹭对李晚说,乡里的东西虽说没法和城里比,但这些都是咱妈好几年前就预备下的,准备给你结婚时用,弟妹也不要嫌弃。李晚摸着那些极其普通,甚至有些俗气的大红绸子,却感动胸腔有股暖流涌了上来,她忍住鼻腔的酸意说道,姐,咱妈的病……云鹭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又对李晚说,咱妈的脾气你没有见过,但这未尝不是好事。我想这么多年来,小弟从没有带你回来,或许也是不想你和咱妈见面吧。
李晚又犹豫着问道,母亲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云鹭想了半天道,妈的脾气我也说不好,她更喜欢小弟,可能是小弟的性格比较随她吧。好的时候,恨不得倾其所有给你,恼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人打出去。而且好恶习惯没个一定,看心情。一辈子都是这样,总之就是要所有人都顺着她的意思吧。小弟虽然性格随她,但小弟很厌恶这种性格,但又很爱母亲,因为母亲从小到大把我们养大,真的付出了很多。所以这种既爱又恼,既想走出母亲的范围,能够按自己的想法生活,但又深爱着她,没法真的远离她吧。其实小弟比我更苦,因为母亲更喜欢她,这种喜欢本身就是一种负担。感觉母亲是把小弟,当成她的另一个自己了。从小到大,小到穿衣吃饭,大到爱好兴趣,交朋友……几乎所有的方面,都受着母亲的监督,或者说按照母亲的标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