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他直起身,猫眼在斗篷下绿光荧荧:“骆翔,别杀了她,我只要活的。”
“轩辕十八年冬,花语寻得‘百里追风’,因其身中奇毒,救之。
后,子夜,与其约于紫杉林,交付《镜氏花容》。
然,骆翔因受人操纵,花语遇害,伤势深重。
花语被缚,‘花间恋蝶’之谋略渐成。”
————————————《江湖志·镜氏花语传》
第十七话. 心似沧海孰能知
锦服的俊美青年倚靠在贵妃榻上,双目微阖,懒洋洋地偎在榻上绒绒的极北雪狐裘毯里,慵散狐媚之气在室内随着龙涎香的气味迷离着。
仅管室外的天地冰寒刺骨,但室内却是一派温润景象。
甚至在贵妃榻前的小几上,还摆上了一只盛满了深紫色葡萄的盆子,晶莹的葡萄中隐约可见未溶化的碎冰。
随侍左右的两名粉衣少女低眉顺眼,模样甚是相仿,就连那言语间的眼波流转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公子,小公子现在应该到长安了吧,怎么不见她传口信回庄,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慕琅轩懒散地睁开眼,轻拈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吮吸着其中又甜又酸的美妙滋味。
他轻吐核仁,笑着说道:“此次去到长安花语已回过口信,这两日怕是忙于周旋‘百里追风’之事,所以才无暇顾及传信,怎可能出什么意外!她那身手早已在江湖上难寻敌手了!”如此说着这番话的慕琅轩此刻脸上的表情是自得的,那个少女的功夫毕竟是他亲自教授的。
纤云正想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慕琅轩问:“什么人?”
“是云裳在外边,另外还有跟在小公子身边的下属。”
“进来。”
屋外,倾城绝代的美人裹着红色狐裘带着一人走进屋子,她回身关上房门,将屋外的那一片寒冬彻底与室隔绝。
慕琅轩换了个稍显舒服的姿势躺在狐裘中,半阖着眼问:“说吧,有什么要事。”
来人哆嗦着嘴唇,忽就“扑通”一声跪下地来,声泪俱下:“公子......请公子一定要速去长安呐......小公子怕是朝不保夕了......”
一听他口中那一句“朝不保夕”,慕琅轩立刻一扫先前慵散之气坐了起来,冰冷的眼眸直射向跪地痛哭的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朝不保夕’,小公子出了什么变故?”
“骆......骆翔约了小公子在子夜见面,小公子赴约了,谁知他竟然另有阴谋暗中同一个神秘人连手杀了我们一行几人......小的苟活下来,偷偷快马赶回山庄,只求公子赶紧去救小公子!”
听明白了来人所说之事后,慕琅轩皱起了眉:“你知道护主不利的人我是怎样处罚的吗?”
“小的知道,但小的宁可赴死赶回向公子请求援助,也不想在长安白白死去而不能救下小公子!所以,还请公子速带人赶往长安!”
“混帐东西,你可知到你从长安连夜赶回明涧山庄时小公子可能已经惨死了!”弄巧一把抽出缠腰的长鞭毫不留情地向来人甩去。
那人闭上双眼,心甘情愿受罚。
可慕琅轩却伸手将一颗葡萄当作石子一般弹了出去,一击弹中弄巧握鞭的手腕,将那长鞭震开。
“弄巧,我信他!他既不远千里赶回山庄求救就一定知道小公子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
或许有那么一个人还不希望花语就这样子死了,而他什么也得不到。”
“谁?”
“樊迭。”
碧色的猫眼在黑暗的牢狱中一明又一暗,轻轻地诡异地发出一声“喵——”。
一只浑身漆黑的大猫穿过重重牢房的阻隔,定定地站在了白衣公子的身前。
幽暗的火把下,年轻公子脸色苍白倚靠着墙土剥落的砖墙,胸前的衣衫被血染成大片的绯红色,有些甚至呈现出墨黑色,然后又继续有新鲜的血被咳出。
年轻公子抬起脸,看着定在自己身前的黑猫,伸出手宛若猫爪一般轻轻招了招,然后很无力地扯出一丝笑意。
“没想到你其实还挺悠闲的,哪里找来的黑猫?”
当樊迭捂着口鼻在酸涩难闻的气味的包围下走近花语所在牢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悠闲自得的景象——白衣的年轻公子浑身是伤,原本细腻的肌肤如今已是皮开肉绽,空气中隐约有咸水的气味,苍白干涩的嘴唇带着病态的美感,破碎的白衣下是受了伤的血痕,而黑色的大猫正收敛着爪子趴在他身上为他舔噬伤口。
花语疲倦地抬起头,或许是因为受伤太重,她的眼中早没了以往深邃的冰冷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闷的死灰。
她屈臂抱住黑猫,按住胸口的伤,重重地咳了几声,说道:“托樊公子你的福,花语现在好的很。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此种经历,真该好好尝试一翻。”
“镜姑娘果然好情致啊,居然受了那么重的刑罚也不肯交待明涧公子所犯的滔天罪行,反而在这又暗又湿又臭的地方养起猫来了!黑色的猫,可是不吉利的呢!”
蜷在花语怀中的黑色大猫乖顺地蹭着她的手臂,发出讨好似的“喵呜”声。
花语抚着它的毛发,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樊迭讲话:“不吉利啊,可它不会害我呢,他会来的,迟早会出现的。
到时候,所有的不吉利都将变作吉利。”
打开牢门,樊迭一脸厌恶地踩着地上发了霉的稻草走近花语。
他弯下身,伸手摸着花语披散下来的长发,顺滑得几乎不能被手指抓住,然后啧了几声:“可惜啊,好端端的一朵美人花我是再也欣赏不到了。
圣上旨意下来了,三日之后你就要被处决了。
若你肯乖乖交出《镜氏花容》,圣上或许还能放过你,再加上你的美貌也许他还不会在意你已非完璧,而将你收入宫中!”
“为什么要利用骆翔,难道你只是为了让圣上严惩我,避我交出《镜氏花容》吗?”
“当然不只是这些了。”
“那是为了什么?”
樊迭痴迷地看着花语失了血色却依旧美丽精致的面孔说道:“自然是为了你。
这些年来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比幽暝宫主还要美。
我一直想要得到你,哪怕是付出性命的代价,我也想尝一尝你尚未开苞的身体。”他停顿了下,眼神转而变得骇人:“但是你已经上了明涧公子的床,成了他的人!既然得不到你,那我便毁了你,这样再也不会有人同我争抢你了!”
疯狂的言语与疯狂的眼神,花语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得不到便毁去,这是怎样疯狂的行动!樊迭根本就是个疯子!
花语忽然觉得很悲哀:“如果是为了毁掉我,又何必连累‘百里追风’,他是朝廷的人,不属于江湖。
圣上一旦知道我被他抓住,一定会想尽办法从我这儿拿走所有的《镜氏花容》,那样的话你又怎能取得目的,‘得花容者得天下’,你必输无疑。”
“呵呵,我说过我要的不是什么《镜氏花容》,我要的是你!所以,管它什劳子的武学圣典!不过,那个女人可能会觉得麻烦而提前行动......”
“是谁?”
“怎么,你想套我的话吗?”樊迭很及时地住了口,面对花语对那个“女人”的好奇和恐惧,他不动声色地在脸上漾开笑意,“她一直在明涧公子身边,也许你早就意识到她了。”不等花语再度发问,樊迭直起身往外走,他边走边说道:“三日之后,午时处斩。
这几日你就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日子吧!”
牢门关上,花语垂下头抱紧了怀中的黑猫。
幽暗的牢狱中,轻轻传来“喵呜”的声音。
三日之后,长安城朱雀大道上,一辆囚车在狱卒的包围之下徐徐驶过。
囚车中静坐着一位面如白玉的年轻公子,笨重的锁链锁住了他的双手双足,手足上截是青紫的淤痕和外翻的伤口,看他的那一双眼却亮如星辰,丝毫不见痛楚。
偶尔,那年轻公子捂住胸口不住地猛咳,殷红的血顺着另一只捂口的手流下,染红了刚换上的白衣。
朱雀大道上退避两侧的来往行人,在看清了年轻公子的脸庞后纷纷伫足。
第一次见到如此俊逸的年轻公子坐着囚车安之若素地前往刑场,就好像他要去的不是洒血的刑场而是去杭州城的西湖品茗谈心。
“挺漂亮的一位小公子呢,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是啊,究竟是犯了什么大罪要被杀头呢?”
“喂喂,听说了没?那个小公子好像藏了圣上一直在找的宝物,圣上知道了这才让‘百里追风’骆公子把他抓回来杀掉!”
“要死啦你,圣上的事是我们小老百姓好乱说的啊!”
“轻点儿,可惜害了条性命!”
......
底下议论纷纷的百姓中站着三个一脸习武之人模样的年轻公子,眉宇之间皆是隐隐不易表露在外的忧心。
几天前的夜里,花语的突然失踪让他们着实找了好久,直到长安城外找到了十几具一剑封喉的黑衣人尸体,尸体的腰牌上刻的都是“明涧山庄”四字。
那时侯他们以为是花语不耐下人的跟随一怒之下杀了那么多人,但是当仔细察看伤口后,他们断定出手的是“天下第一剑”的嫡传弟子骆翔——花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