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白色的身影没有停顿,只是一直往前走,不再去看身后的那个听她说了五年话的人。
她怕一回头便会借由他的眼看到自己丑陋的心——就在方才出手的瞬间,她有想过要杀了那个人。
那个人知道她太多的事情,太多了。
花语没有看到,在她方才经过的地方慢慢踱出了一个人。
总有一天是吗,我就等你的“总有一天”到来,看你是不是真的能从我身边把她带走!
慕琅轩冷笑着回了屋。
“你是不是想知道花语的娘亲是谁?”
自出了明涧山庄后,由于一时半会儿冲不开被封的经脉,貊犰只得带着缚棱慢慢赶路。
最后因为天真的太黑了只得在荒野间的破庙里暂时落脚。
这一路上,缚棱明显感到身边的这个人有一肚子疑问想说,却又开不了口。
“缚棱,你我自小情同手足,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那少年的事,告诉我!”
望见貊犰那双碧色的眼睛里的狂暴,缚棱开口道:“你可知道她娘亲的名号?”
“是‘毒仙子’吗?”
“没错,正是和你娘‘毒蝎子’莫愁齐名的‘毒仙子’莫忧。”
“那他真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不,是妹妹,”缚棱对着貊犰一阵摇头,然后又说,“你想不想听我讲她的故事?”
貊犰试探着问:“你知道?”
“差不多,是她在这五年来断断续续告诉我的。”
于是,在暖和的柴火前,缚棱向貊犰讲起了那个女孩令人哀痛的童年故事——轩辕二年,镜无空遇见了名震江湖的“毒仙子”莫忧。
和所有的江湖爱恋一样,镜无空和莫忧相爱了,然后一番情动便有了孩子。
这时候莫忧才知道,眼前对她千般宠万般爱的人是水镜山庄的庄主,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镜无空居然要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忧儿,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无空,你好狠的心呐,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介意你的族人是否承认我,你是否能给我一个名分,我只求你让我把这孩子生下来!我只求这个……”
镜氏一族从不允许出现血统不纯的孩子,他们的子嗣父母双方都必须姓镜。
在这个如同仙人一般存在的种族里,每一个人的祖辈、父辈都有可能是直系血亲,任何一个非我族人都不能留在山庄里。
所以当镜无空组后无奈地将怀了身孕的莫忧带回水镜山庄的时候,镜氏族人仿佛看见了污秽。
镜无空加了托词说这是他江湖上一位好友的妻子,只可惜好友意外丧命临终将怀有身孕的妻子交付他好生照顾。
庄主的话没人怀疑,连镜无空的正房妻子镜潇湘也信了他的话,一口一个妹妹地直唤着莫忧。
那时候,镜无空膝下已有一女,名唤“花容”,只有一岁半。
于是以故人妻室身份留在水镜山庄的莫忧,在来年的春天生下了一个女儿。
小小的却也讨人欢喜。
阴差阳错的,镜潇湘竟说给孩子起个叫“花语”吧,也算是给花容添个妹妹。
说这话的时候,在一旁看着莫忧产后虚弱的模样的镜无空,竟不知该做何表情才好。
庄里的人一直只当刚出生的女娃娃姓敬,是个可怜的遗腹子。
原先对这母女俩还颇为同情,但是当花语长到一岁半的时候,镜潇湘冲她的夫君发了脾气。
“那个叫莫忧的其实是你的女人对不对!我说花语的眼睛怎么越看越像你镜无空呢,原来根本就是你的种!”
“潇湘……”
“你在外面有女人我管不着,可你居然还把她带进庄里!我一开始听那女人说她丈夫姓敬时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姓敬的朋友了,没想到此‘镜’非彼‘敬’,她的那个男人原来是你!”
那一日的吵闹后来传遍了整个水镜山庄,对莫忧母子俩的可怜也全变成了漠视。
没有人赶她们走,但她们成了这个山庄里最不受欢迎的人。
虽然下人们还是喊她“敬夫人”喊花语“小姐“,可待遇却一日不比一日。
镜潇湘也不再理睬她们母女俩。
莫忧那时候哀伤地瘦了一圈又一圈,看得小小的花语一阵难过。
莫忧住的别院在花语两岁之后越发地荒芜人烟。
花语那个时候还小但已经学会了照顾她的娘亲。
她短短的手臂总是有力地绞干毛巾给娘擦脸,又时常踮起脚晒洗好的衣物。
镜无空不只一次地在看到花语这般努力后流下眼泪。
有一次他问花语,是不是恨他这个做爹的。
他以为花语还小,还不懂“恨“的意思。
可谁知,花语看着他,眼神是那么的鄙夷。
她的话让镜无空彻底凉了心:“我不会去恨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
”
后来,镜无空又问她,想不想入镜氏一族的族谱。
花语笑了,告诉他说:“庄主认为族里的人会同意吗?”
是的。
镜氏一族那么多的族人绝不会允许一个没有纯正血统的孩子被记入族谱,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他们最受尊敬的庄主的种。
闹了一个多月后,花语和她娘亲最终还是留在了水镜山庄,但依旧得不到认同。
镜无空告诉她们,族人愿意留下她们,但得不到任何名分,包括莫忧的名分,还包括花语的小姐身份。
没有人会愿意来别院看望她们母女俩。
除了偶尔会过来给她们添生活用品的镜无空,再没人愿意接近她们。
于是在闲来无聊的时候,莫忧会教花语一些东西。
直到有一日,五岁的花容误闯了别院。
那一日,别院里的凤尾竹开花了。
莫忧有些感伤地告诉花语说,竹儿开花就意味着临近死亡。
花语歪着头思考娘亲的话中话。
莫忧很疼这孩子,但她的聪颖却让人觉得不安。
只有三岁的孩子却早熟地像个八岁的娃,平日里不哭也不闹,即使病了也不吭声,听话又懂事。
可这样的孩子本不应该存在。
花容有些惊愕地出现在别院里。
她是山庄里最金贵的小姐,即使是镜无空那几位偏房生的子女也及不上她最深得宠爱。
莫忧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很是欣喜,她是着实喜欢这个孩子。
花语默不作声,她知道爹有个长女叫花容,只比她年长两岁,她也知道娘亲会喜欢这个姐姐的原因——因为花容实在是太像镜无空了了。
“娘亲,我送姐姐回去。”
花语心里很明白,她不能让镜潇湘她们看见花容同她们在一起,将花容越早送出别院越好,不然很有可能会改变她们现在平静的生活。
但是,在别院的出口,花语见到了镜潇湘,听娘亲说,那个女人曾经是那么欢喜地抱着襁褓中的她哄她入睡。
也许是来自于心地的厌恶,花语没有给来人行礼,只是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说:“既然正房的夫人同几位偏房一起来接小姐了,那花语不送了。”
“啪”的一巴掌打在花语的脸上。
镜潇湘有些恼怒地拉过女儿,和着身后的几位偏房姐妹一起冷嘲热讽:“你娘那贱蹄子平日不教你礼仪的吗,见了几位夫人也不知道行礼?果然是无知的山民!”
花语抬头看着她们,脸上在笑,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论贱,或许抵不上夫人身后的那几位吧。
花语听说,几位夫人为了坐上正房的位子正拼了命地往爹的茶里下药以求每日能多些恩宠,早日产下长子。”如意地看到了那几个女人暗自咬牙的模样,花语不再看她们,而是回了屋。
那时候应该就已经没人再敢相信花语只是个才过三岁的孩子了,人人都当她是妖怪,对她避而远之。
只有莫忧知道,她早熟的孩子不过是个三岁的娃,也会尿床,也会爱深夜哭着喊娘亲。
第四话. 烟云过眼是愁绪
那之后的半年时间里,花容忽然病倒了。
镜无空亲自出庄请来了苏州城的名医司马长空。
可是,却查不出病因。
不知道是谁突然很笃定地说一定是那个住在别院的女人和她女儿搞得鬼。
镜无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倒是镜潇湘忽然哭天喊地地说一定是那个女人弄的。
莫忧认识镜无空前是江湖上有名的“毒仙子”,最拿手的便是下毒,但也并不是时常这么做。
怀了花语后,莫忧不再接近那些毒药,甚至快忘记了自己的那个江湖称号。
当镜潇湘不顾一切地冲进别院当众给了她一巴掌时,她一时忘记了疼痛。
是花语气急败坏地咬了镜潇湘的手,又被镜无空推翻在地这才让她看清了眼前。
“无空,你不信我?你也认为花容的病是我和花语下毒害的?”
“因为你是有名的‘毒仙子’,不是吗?”
是啊,毒仙子,她以前的名号,这些年来居然就这样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莫忧笑着流泪,抱紧了怀里幼小的女儿。
“忧儿,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不满我的态度不高兴我一直不给你名分,所以你才下此毒手,是不是你下毒伤害了花容?”
镜无空的话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莫忧的心口,一下又一下,直到她鲜血淋漓,直到她再无力支撑自己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