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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寂如幻番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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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天字一号房到了!”客栈小二推开门一声吆喝,片刻惊醒了我昏睡的神经。

我恍惚抬起眼,环视一周,这是一家还算清静雅致的客栈,眼前的房间倒也整洁宽敞。只是……天字一号房,这名字也太搞笑了吧。

“对了,天字二号房在哪?”进屋时,我起了兴致问道。

“就在您旁边,左手边这间。”小二道。

无趣,竟然在同一层!我暗叹一声,收了兴趣。关上门,取下垂纱的斗笠,一头倒在床上,脑袋混乱,我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大半夜投宿客栈的地步的呢?

要说起来,这都是臭家伙害的。三天前的晚上,我刚提心吊胆跟他说该去末路海看看无酬,他就脸色一变,先是一脚把我踹到床下,又把我拎起来,扔出屋子。后面几天我在家更是吃尽苦头、受尽虐待,不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被东西绊倒,就是突然从天而降一只蜘蛛,晚上更是与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为伴。今天我实在受不了,冲到他面前理论,谁知臭家伙竟然不生气,反而笑的诡异道“你去吧,我同意了。”

我立刻浑身发冷,找来绝色为我把脉。看到绝色为我仔仔细细一遍,露出一脸悲痛之色,我心中大呼不好,暗道臭家伙终于因爱生恨,对我痛下杀手了。

绝色面色沉郁,缄默许久,才在我的追问下道:“宫主莫难过,宫主身体并无异样,只是,恐怕要受一月焚身之苦。”

“什、什么意思?”我眼皮直跳问。

绝色神情更加悲郁,哀叹一声,拥住我道:“宫主中了日月无欢散,一月之内阴阳之事恐怕有心无力了。日月无欢散,天下无解。十公子竟如此狠心,要我宫主受一月焚身之苦!”

我听得有吐血的冲动,就知道他笑得那么诡异没好事,怪不得、怪不得他同意我去见无酬……老天啊,我怎么就养了这么爱吃醋、报复的一只在家呢?为了防止臭家伙再突发奇想生出什么折磨我的念头,我只得连夜偷跑出家、投宿客栈。

不过提心吊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一觉了,我想到这不由感到宽了些心,浓浓睡意一波波向我袭来。

就要入梦之际,忽然从隔壁传来一阵响动,我郁闷睁开眼睛,练武之人就有这种痛苦,一点小动静都能把你吵醒。即使是用被子罩住头,隔壁的声响还是传入耳际。

“单楚,你干什么?”一声愤怒的娇喝。

“妖女,交出寂雪古琴饶你不死!”傲慢的女声落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嗯,人数不少,看来是又一出所谓“正道”人士围歼邪派妖女的把戏,貌似还牵涉到什么宝贝。

“你们别欺人太甚,我一路让着你们是不想生事,别真以为我们回魄峰怕了你们天音门!”第一个声音怒道。

“歪门邪道竟敢提我天音门的名字,来人给我先把妖女拿下!”高傲女声一出,“乒乓”声立刻响起,表示打斗正式开始,

忽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响,我暗暗为客栈的掌柜叹息,好好的椅子就这样报废了,一把、两把、三把……我无聊地数着。

“噼啪!”得,桌子也完蛋了。

困的要命,隔壁仍然打得热火朝天,我实在忍无可忍,戴上斗笠冲出屋子,隔着门喊道:“里面的,能不能换个地方打?你们不睡,还有人想睡呢。”

话音未落,隐约听到什么声音,我脑中警铃响起,急急后退数步,跟着便见隔壁房门“轰”的一声裂成两半,碎木屑四处飞溅,一个紫裙女子抱着琴破门飞出。

“妖女哪里逃!”一个绿衣少女领着数个大汉追了出来。诸人追上紫裙女子,不由分说便和她在走廊上缠斗起来。

不要生事,要忍、要忍、要忍……我在心里默念着,猛地瞟到听到动静的掌柜爬上楼,试图劝说诸人停下。

“走开!”紫衣女子不耐烦挥手,掌柜被她一挥身子歪向旁边的扶手,恰在这时绿衣女子挥刀砍来,眼看着掌柜就要成为她刀下之鬼,我急忙射出指风将绿衣女子的刀弹偏了一些。那刀虽然没有砍中掌柜,却落在楼梯扶手上,扶手“吱呀”一声裂成两半,可怜的掌柜立时失了重心,直直向楼下摔去。

我暗道“不好”,正想飞身去救掌柜,余光瞥见一个雪白人影从一旁客房飞出,及时抓住了下落的掌柜,稳稳落地。

雪衣女子站住,松了掌柜,缓缓抬眼望来,我对上她的眼睛不由一怔,那是一双空灵的翠眸,如同澄净无尘的湖水,生在仙境空谷,未染凡尘气息。

掌柜连忙作揖致谢,雪衣女子淡淡道:“无须谢我,要谢便先谢楼上那位姑娘吧,刚才若不是她出手,你早做了刀下怨鬼!”

掌柜面露困惑,我微微一笑,准备转身回屋,却听到一个骄横的声音:“就是你弹开了我的刀?”

回过头,那个绿衣少女正盛气凌人地瞪着我,我无奈一笑道:“姑娘弄错了,我什么都没做。”

“胡说,分明有人弹开我的刀,不是你就是她。快说,你们是什么人?”绿衣少女瞪完我,又看向楼下的雪衣女子。

“我说单楚,人家既有本事弹偏你的刀,又为什么要告诉你身份?你学艺如此不精,我看还是滚回天音门再练几年吧。”一旁紫裙女子面露嘲讽悠哉道。

“妖女,你敢辱骂我,我先料理了你再说!”单楚愤然道,挥着刀就要向紫裙女子砍去。

“住手!”楼下传来一声轻斥,只见雪衣女子不知何时卸下背上的长琴,素手拨去,琴音震荡开来的一瞬,一股气流倏地飞向楼上,环绕众人一圈,众人不约而同失手丢了兵器。

雪衣女子翠眸扫过众人道:“单楚姑娘,这里是客栈,你若在这里生事会打扰住店的客人,传出去对你天音门的声誉可不好。再说,我师侄那把寂雪古琴不是凡人驾驭的了的,就算让你得了,神乐山庄一会,你也未必能取胜。至于廖彤,你背着你师傅偷出宝琴,我劝你最好现在回去求她原谅。”

“御弦子,你少动不动用辈分压我,我回魄峰与你长恨岛早就分家,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紫裙女子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

“你就是长恨岛御弦子?”单楚面露惊色,细细打量雪衣女子,“‘指尖红尘属天上,凤凰长恨落人间’里琴艺与寂圣主齐名的御弦子?”

雪衣女子淡淡抿唇,“江湖传说多半不实,寂圣主之名,御弦子怎敢冒犯?既然大家都是来赴神乐山庄之邀,不如和睦相处、公平竞争,才不会让纯净琴音沾了世俗之气……”

她的话虽令人折服,后来的话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从单楚那一句“指尖红尘”开始,我的脑中已是混沌一片,心中的伤口被久违的刺痛撕裂。多久了,有关他的一切都已经成了我的禁忌,身边的人小心翼翼回避着关于他的话题,我也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但偶尔不经意听到人提起他,还是止不住心痛如刀割。

“姑娘也是应邀来神乐山庄的吗?”御弦子抬头望着我问道。

我回过神,仍有些恍惚道:“神乐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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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乐山庄,地处朔南涤心城,因为神乐山庄的主人曲氏世代精通乐器,所以江湖上有“天下第一乐庄”的美誉。神乐山庄在朔南有极深影响力,曲氏不仅统治着山庄,实际上还是涤心城的主人。神乐山庄在江湖上曾盛极一时,但到了这一代却有衰退之势,原因是前任神乐山庄的主人已过世十年,唯一的儿子一出生就是傻子和哑巴,现在山庄真正的主人是曲氏的遗孀方氏。这位方夫人虽然坚强振作,但到底上了年纪,管理诺大的山庄多少有心无力,这些年来神乐山庄在江湖上日渐没了声息。

不过,最近神乐山庄再度受到江湖中人的关注,关注的焦点竟是方夫人那痴傻儿子。这位曲公子又痴又哑了二十来年,忽然一日醒来变成了头脑清醒、举止得当的正常人,还在一夜之间练成一手好琴。这可乐坏了方夫人,急忙张罗着要让曲公子继承神乐山庄,却不想他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每天埋头丝竹之声,还搞出了半个乐谱,四处邀人去对那下半个。要说那乐谱,也颇为传奇,虽然只有半个,但凡听过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潸然泪下,沉浸乐声之中不可自拔。

“后来,方夫人实在没办法,就和曲公子约定,广发邀请帖,请江湖人精通琴艺的高人来对那下半个乐谱,只要有人对出,曲公子便要答应继承山庄,不再沉迷琴艺。”萧落道。

“那么,天音门、回魄峰、长恨岛都是应邀而来喽?”我暗暗打量人群中的三人,个个身负长琴,显然都是懂音律之人。当日打斗过后,我从三人那里了解到神乐山庄广邀天下善琴之人切磋琴艺,便心生好奇跟她们来到山庄。

“不过我不明白这对赴邀的人有什么好处?”又为什么让天音门和回魄峰的人大打出手?

萧落唇边掠过一缕笑痕,道:“宫主就没注意到受邀之人都是美貌的未婚女子?”

“莫非……”

“曲公子虽然头脑与常人无异,但因为以前痴傻,到了适婚年龄还未娶妻生子。据说他告诉方夫人,唯有能对上那半个琴谱的女子才是他今生伴侣,于是盼儿娶妻的方夫人便打算借着这次邀请挑选未来儿媳。”

“曲公子是独子,嫁给他,便意味着将神乐山庄握在掌中,也等于轻松得到了涤心城和曲家在朔南的势力。”事情始末了解的差不多,我脑中也清明起来。

萧落点头,“宫主英明,不过整件事最神奇的还是那半张乐谱,风绝色命人传来消息,他已听过那半首曲,正是……”

我的心猛跳快一拍,盯着他一字字道:“是……虞天机所作的‘问情’,对不对?”

“正是。”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像在霎那失了所有力气。‘问情’,竟然是‘问情’!虞天机早已心死,他不会再奏‘问情’,而那个世间唯一会为我奏这首曲的人本应该不在这世上了。

“会是他吗?会是他吗?”我红着眼睛问萧落。

萧落微一沉默,望向我道:“宫主来到神乐山庄不正是为了找出答案吗?”

我忍不住避开他的眼睛,答案、答案,没错我是为了它来到这里,但我真能承受真相的后果吗?我曾经亲眼看着他璀璨梦幻的笑容被火焰吞噬,我曾经经历生死相隔、痛不欲生的折磨,倘若最后找到的并不是我期待的答案,我还能再忍受一次失去他的痛苦吗?

踌躇间,一个声音传了来:“夫人和公子请各位女侠入内。”

我一震抬眼,萧落已然不见踪影,我只得走出藏身的角落,随着众人走入琴室。开阔雅致的厅室里摆着两排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琴。众人各在一张琴前落座,我悄悄望向前方,一个相貌雍容的妇人衣襟正座,她身后一尾青帘遮住了后面的浅浅的人影。

妇人神态自若扫视厅中诸人,开口道:“各位赏光来神乐山庄,老妇和小儿感激之至。对琴谱之日初定在半月之后,这期间神乐山庄将无偿提供诸位的食宿。至于今日请诸位来,是我跟小儿有个私心,希望能够先一闻诸位精湛的琴艺。”

妇人语落,厅中众人纷纷谦逊表示“言重了”,接着便按落座的顺序一个个抚琴展示琴艺。眼看众人从容抚琴,奏出美妙的乐声,我心中不禁叫苦,早知道就不冒充什么懂琴艺的,直接夜闯山庄岂不是更加容易?

“在下长恨岛御弦子,各位见笑了。”很快,便轮到我身边人。坐在我旁边的雪衣女子语气淡定,厅内众人却不约而同变色,连那方夫人也面露异色。

“你就是御弦子?不愧是我妹妹的徒弟,果然出尘绝世。”方夫人喜道。

御弦子面色无异,平静道:“夫人过奖了,师傅让我代问夫人好。”语罢,手指落在弦上,无瑕琴音如高山雪水从指下流泻而出,纯净空灵、动静相谐、急缓自若。

众人不觉叫好,我倏地心颤,这曲子虽然陌生,但琴音竟莫名的耳熟。听得出神,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姑娘,到你了。”

蓦然回神,对上一双清澈的绿眸,御弦子微笑道:“姑娘,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看向众人,果然遇上各种不同的目光,好奇的、玩味的甚至冷漠敌视的,又听方夫人道:“姑娘既是御弦子的朋友,想必也是琴艺高人,请抚上一曲让我们欣赏一下吧。”

我只觉头大无比,正琢磨着编什么理由躲过这一劫,身边女子却道:“姑娘不必紧张,尽管去弹,船到桥头自然直。”

再次对上那双纯净无瑕的绿眸,我心神一阵恍惚,不知不觉手指已经落在弦上,未曾拨动,琴音已自行传出。我心惊不已,只见那根根琴弦竟在我手下自己动起来。指下感到微风拂过,我恍然大悟,急忙按照琴弦动的顺序装模做样弹起来。

一曲完毕,我额上已渗出冷汗,但看众人神色却是惊异中带着赞许,连那方夫人也微笑点头,道:“姑娘的指法虽然看似奇怪,但琴艺,老妇看,却也不输御弦子。”

“过奖过奖!”我忙道,心想当然不输了,本来就是她弹的,不知这御弦子是何意,竟然暗暗运气助我抚弦。

总算躲过一劫,待众人弹完,方夫人起身道:“各位琴艺之精湛令老身佩服,老身期待半月之后,诸位之中能有对的上小儿琴谱之人,届时老身必重金酬谢。”而那青帘后的人影静静站起来,仿佛是向我这边望了一会,接着转身离去。眼看他离去,我心急如焚,几乎要出声叫他,蓦的手腕处有重力传来。

“姑娘,走了。”御弦子道。

“我……”我犹豫,再度回头看去,青帘后的人影已经不见。

算是巧合,御弦子与我分到一个房间,至房内,我匆匆关上门,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她不慌不忙倒了一杯茶,落座看来,道:“今天琴室里的人都是为神乐山庄而来,只有姑娘不是。姑娘为何而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道,“难道就因为我与你目标不同,你就要出手帮助我这素不相识的人?”

“并非素不相识……”她敛眸望着杯中茶水,神色间一分黯然转瞬即逝,待她抬起眼时,清澈的绿眸中不见一丝波澜,“姑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但半月之后,你自然会有答案。”

我感到困惑,还要再问,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两个仆人抬了一大盆热水进来。

“这热水是给姑娘沐浴用的。”仆人道,出去时顺手关上房门。

我大喜,由于和臭家伙闹别扭,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洗澡了,想起上次洗澡,从水盆里摸出了一条水蛇,我现在还止不住发抖。话不多说,取下垂纱的斗笠,三下五除二脱去衣裤,还待解开内衣,身后传来一个异样的声音:“你、你……”

我回过头,看到御弦子一手端茶僵在原地,脸上还带着一抹奇怪的飞红。“对不起,”我急忙解释道,“因为最近都没有好好洗澡,所以一看到热水就兴奋过头了……嗯,趁着水热,你也来洗吧。”

“不,不用!”她眼睛望向别处坚决道,“我,今天不想洗。”

“是吗?那我不客气了。”我遗憾道,解开内衣跳进水盆,隐约,仿佛听到身后一身微弱抽气。

“真舒服!”惬意洗完,我满足感叹,看了看不远处背对我坐得笔直的人影,“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我的包袱递给我?”

她的背似不经意一紧,起身抓起我的包袱递来,眼睛却死死盯着地面。“谢谢。”我伸手去接,快要触到包袱时,她急忙如释重负般松手。

“御女侠。”我道。

“还有什么事?”

“你松手太早了,”我哭丧着脸道,“我的包袱掉到水里了。”

“真的?”她一惊回头,看到我又如被针刺般转头,连连道,“对不起!”

我无奈一叹,捞起湿透的包袱,爬出水盆。“算了,不过衣服要等明天才能干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今晚可要裸睡了。”我爬到床上,裹上被子,向她露出一个自以为可爱的微笑。

“其实,裸睡有益健康。”我笑道,看着她惊慌望向我,露出一种“末日”般的表情。

被子很软,几天没有好睡,我很快便感到了困意,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御弦子磨磨蹭蹭爬了上来。我满意地闭上眼睛,心想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不过她的睡姿很奇怪,背对着我,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很僵硬。真是什么样奇怪的睡姿都有啊,我感叹,渐渐沉入梦乡。

接下来的梦便有些奇怪了,眼前浑沌一片,耳际却似有两只蚊子“嗡嗡”飞来飞去,静下心来竟然能够听出那两只蚊子在说什么——

“怎么才来?”这只蚊子竟发出有点耳熟的女声。

“没办法啊,那老太婆看得太紧,不愧是师傅的姐姐。”另一只蚊子是陌生的男声。

“别说了,快换过来吧。”第一只女蚊子似乎有些着急。

“你那么急干嘛?难得有机会跟她单独相处,哦,不对,是同床共枕呢……啊!”仿佛一声惊呼被中途扼杀,那陌生的男声忽然有些诡异,“她、她,还真大胆啊,呵呵,恭喜你了,我看今晚还是不换比较好……”

“别闹了,”第一只女蚊声露不悦,打断他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这山庄到处都是长恨岛的人,你师傅也很快就要到了。”

“好、好,不过是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绝不会趁人之危……”

这两只蚊子真够啰唆的,我在梦境中嘀咕,现在要是让我醒了,一定一手拍死一只。不过,算了,哪有蚊子会说话的?只是梦罢了。

这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我睁开眼,屋子里不见御弦子的踪影。我的包袱摊开在桌上,昨天弄湿的衣服已经干了,被整齐的摆在一起。

我急忙穿上衣服,找了个隐蔽处,叫出萧落,萧落面色古怪地告诉我,昨天他已经查处了那位曲公子的住处,还见到了那位公子本人,不过据他的观察,他认为曲公子不太可能是如幻。我不信他的话,坚持要去那公子的住处,只有见到本人,只有亲眼确认,我才能死心。

于是躲过庄中人悄悄潜进曲公子的房间,隔着屏风看到和昨日青帘后相仿的清浅身影,我心里一阵酸楚澎湃,再也克制不住向他走去。

“如幻,是你吗?”我靠近他急切问道。

他听到我的声音身形一颤,却不回头,反而更深地低下头去。

我心中的确信因为他的反应更加深一分,索性直接奔到他的面前,“如幻,啊!”我看清他的脸,禁不住惊叫出声。

这、这怎么可能?这……也太残忍了!坑洼不平的脸,眼睛小的只有一条缝,还有那干瘪的嘴唇下仿佛还生着暴牙……我被眼前的人脸惊得几乎站不住。我竟没想到,我怎么能没想到,那风华绝世的寂如幻已经不在了,世上哪能到处都是美人呢?他在这一出生就痴傻的曲公子身体醒来,一定为现在的容貌自卑,所以他才会这般躲着我,才会用那半张琴谱婉转地引我来吧。

“如幻,”我抓住他的肩,强迫他看着我,“别躲,我不会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嫌弃你,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完美的。”

“跟我离开这里吧,为了我你才遭受如此委屈,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不顾他反抗,用力抓住他的手。

“沈姑娘。”身后响起一个女声。

我一惊回头,看到御弦子和一个年轻公子神情震惊地站在门口。

“沈姑娘,你在干什么?”御弦子的神色很快恢复。

“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动作,紧紧抓着“如幻”的手不说,他的衣服还在拉扯间被拽开,加上他满脸惊恐的表情,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联想我在……难怪那二人会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了。

“啊……呃……”“如幻”求助般地望向御弦子旁边的年轻人。

他是谁?我疑惑打量那人,他看起来非常年轻,有着云一般柔和秀逸的五官,瞳色稍浅,像通透的玉石,沉静的眼神如细雨绵绵渗人心田,嘴角却是最好看的,轻轻抿起诱人的弧度,始终好似微笑。倘若他微笑,定是像光穿过云层,白昼转出黑夜,会让万物失色、寒冰融化,我有些出神地想着。

仿佛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侧首对御弦子说了什么,然后转身离去。

我遂清醒过来,看向御弦子:“他是谁?”

“曲公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御弦子眼中似乎带着笑意。

“那你是谁?”我头“嗡”地一声响,回首问“如幻”。

他慌乱找出纸笔,在纸上急写一通举起,我定睛看去,上面赫然是:我是公子的贴身侍从。

“侍、侍从?”我瞪大眼睛。

“方夫人怕曲公子被欺负,便给他找了个哑巴侍从,但曲公子人好,恢复正常后不但让他穿自己的衣服,还教他抚琴。”御弦子道。

我惊呆不动,片刻,狠狠一拍脑袋,向门外冲去:“如幻!对不起!等我……”

“曲公子说在约定之日前不会和任何受邀之人见面。沈姑娘,你还是先去把琴艺练好吧。”御弦子伸手拦住我道。

“我才不是什么受邀之人!他是我一直在找的人,谁也不许拦我!”我着急喊道,找到如幻的心如此急切,她若是再拦我,我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和她动手。

“说了现在不行。”没想御弦子比我更坚决。

“让开,别逼我跟你动手!”

“那就动手吧。”她神色平静道,不待我反应,一手便向我攻来。

我急忙防守,“啊、啊!不要……别,啊……”谁知她的手竟伸向我的腰间,轻挠一处穴位,腰间剧痒难当,我止不住大笑起来,最后不得不向她求饶。“好、好,我不去追他,你……快停、停下……”

“你怎么知道我那里最怕痒?”她终于收手,我气喘吁吁问。

她忽然绽出微笑,不发一言望着我,淡淡的笑意在眼睛中柔和闪烁,莫名我心跳地有些乱,那种温柔耀眼的笑容似曾相识,熟悉地揪心。

我为那笑容一瞬恍惚,蓦的一阵清冽甘甜的花香传入鼻中,房外有人高喊:“忘尘宫主来啦!”

我脸色骤变,冲出房去,便见一道气流横空而来,其间紫花翻飞如蝶,在这梦幻般的“飞虹”之后是四个清丽绝世的美人,个个身姿轻盈、长发飞舞,素手挥去,撒出片片花雨。但更令人眼花的是她们身后梦幻般的美人,颀长曼妙的身形,无数轻纱包裹围绕、上下翩飞,乌发如云似水,和缕缕轻纱缠绕在一起,妩媚的面容更加令人惊艳、心神荡漾……只是、只是,那张脸实在眼熟的可怕,令我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脸。如果说在天空飞的人是我,那么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谁呢?

御弦子深思看我,道:“面貌相近,世上也不是没有这种凑巧的事。”

我僵硬地扯动嘴角,向她挤出一个笑容:“是啊,不是她是凑巧,就是我是凑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未弄清楚那位曲公子是不是如幻,又来了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假“忘尘宫主”,再加上意图不明的御弦子,我越来越感到蹊跷。偏偏萧落不知到哪去了,我发了多次暗号,都没得到他的回应。

想要单独行动,又有个整日游荡身边的御弦子,这人真让我猜不透,明明有目的而来,却不见她钻研那半张琴谱,反而整天缠着我督促我学琴。难道这人有“好为人师”的癖好,或者我真有音乐天赋让她看出来了?

“其实,你并不需要如何熟练、精通,只要将那首曲的指法记牢,半月后依样画瓢即可。”

多么好崇高的师德啊,她竟然主动把她找到的后半张琴谱拿出来让我练,不过大侠,你真的多此一举,绝色早就差人把那“问情曲”的全谱给我送来了。

“对不起,我离开一下。”她忽然抬头望了一眼房外。

哦,万岁,终于可以解脱了……

“你数十下,我就会回来了。”

“啊?不用这么急吧?”数十下,如个厕也不能这么快,莫非你有绝技?

看她诡异一笑离去,我忍不住暗暗数起来,一、二、三……十!房门果真“吱呀”一声被推开,御弦子微笑着款款走进。我的天,还要不要人活了?我一头倒在桌上,女侠,我真的没有献身艺术的打算,你就饶了我吧。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有点不对劲?走路的方式好像和刚才有点不一样,笑的样子也似乎有点变化,怎么说呢,就是整个人好像没有之前看起来那样高贵脱尘。

“如何,琴艺有进步吧?”她笑着打量我,绿眸里浮现着某种我认为可以叫做“好奇”的东西。

“你不会出去十秒就失忆了吧?我有没有进步你会不知道?”我疑惑望着她,这人真是太奇怪了,不会是双重性格吧?

“呵、呵呵……”她绿眸飞转一圈,笑得更欢,“我是在问你的感觉,好了,不要多说了,你还是继续练琴吧。”

“还练啊?”她一提起练琴,我再度陷入生不如死的痛苦中,便没有继续深思她的反常。

手指无聊弹拨着琴弦,脑袋自动处于休眠状态,眼角不小心瞥到对面人,一贯沉静无波的面容上居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素白的手指竟紧紧攥在一起。

“你没事吧?”我问。

“没、没事。”她用痛苦的表情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嘴唇微微颤抖,“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忍耐的琴音啊!也只有他了……”

“你说什么?”我不解看她。莫非她终于发现我的无可救药了?太好了!我为自己的发现暗喜,那我更要加油了,让她对我彻底绝望!于是,精神一振,全身心投入,完全贯彻弹棉花的精髓。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一头倒在了桌上,四分之三个时辰,开始翻白眼,一个时辰后,不省人事。

“耶!”我站起来,蹑手蹑脚溜出屋子,机不可失,赶快去找那曲公子问清楚他是不是如幻。不过这御弦子真奇怪,之前心理承受能力都挺强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弱了?

奔到曲公子的房间,再次遇到他的随侍,一见到我,立刻警惕地双手抱胸。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为了不让他继续受惊吓,我还是急忙退出了房间。可是那曲公子不在,我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漫无目的走着,不觉来到一个池塘边,天色已黑、光线晦暗,隐约看到粉嫩的荷花开得零散,宽大的荷叶却紧紧密密依偎在一起,像画纸上晕开的墨团。我挨着池边大树坐下,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

没多久,猛然见一个人影急急向树后走来,他看到我似乎一震,“你怎么在这?”

“我……”我站起来,眼前人不是那曲公子又是谁?只是他的问题听起来怎么有些奇怪。

“别说话!”还没待我解释,他忽然一手捂住我嘴,拉着我缩在树后,跟着便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疑惑望向不远处,看到两个人影,从身材上看似乎都是女人。

“妹妹,我有点担心,忘尘宫与我神乐山庄无冤无仇,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引火烧身?”那声音分明是方夫人。

“姐姐你真糊涂,都这时候了,我们岂能后退?难道你想让自己亲生儿子成为上官惟予的男宠?”另一个声音是陌生的,冷漠坚决,“你放心,事后我长恨岛会负全责,决不连累你神乐山庄!”

“可是,我还很担心……”

忘尘宫、上官惟予?我心中一凛,抬眼对上身前人夜色般沉静的眼眸。他的眼神那样熟悉,如风的淡然后藏着令人心悸的牵挂和眷恋,对着他的眼睛,那种熟悉得心窒的感觉再次袭来。我心慌无措,不知不觉后退,却没想脚下蓦的一滑,竟向池塘中滑去。

他脸色霎时大变,一把抓住我的肩,但我的身子失去平衡,还是无法控制地向池塘滑去。这时不远处的二人似乎听到了动静,那个陌生的声音警觉问道:“谁?”

我慌张望向他,他猛地将我按在怀中,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他带着我无声向池塘直直沉了下去。

在我们没入水中的同时,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泡闷闷地升了上去,在我们头顶摇荡着散开。微弱的月色穿过层层叠叠的荷叶融化在池塘里,将那些水泡染上淡淡若无的光晕,像跳跃不安的光环随着摇曳的水波中起起落落,在池水中折射出无数淡弱美丽的光线,一切如同梦境般缥缈不真实。

“没有人啊,姐姐。”头顶响起方夫人的声音,“或许是草蛙吧,这池塘边有很多。”

“可能是我多心了。”另一个声音默了一会道。

我摒着呼吸等待二人离去,可她们还似不甘心般在池塘边徘徊,渐渐我感到快要窒息,急忙用力推身边人。他的视线转向我,墨色的眼眸在水中有些透明,闪烁着柔弱清澈的光亮,片刻他慢慢向我俯下头来,直到我感到那修长的睫毛触到了我的脸。我的心跳好像瞬间停止,他用额抵住我,双手轻轻扶住我的头,眼瞳中淡若虚无的月晕向我压了下来。浑身如被电流击中止不住轻颤,唇上传来柔软湿凉的触觉,温热的气息源源流入口中。

时间仿佛化为静止,听不到声音,怪异的光线在眼前交织闪烁,如夜深沉的池水在周围微微摇曳。我不知不觉抱住他,着魔般摄取着他口中气息,隐隐感到他的双手来到腰间,猛地用力将我的身子向上托起。

霎那间,池水中的光晕在眼前旋转颠覆,亭立的荷叶如同妖娆的手轻抚过身体,柔软的夜风迎面而来,再次定下心神,半个身子已经在水面之上。我匆忙压抑慌乱的呼吸,低头看见他跟着探出水面,无声凝视着我,我亦无法控制地盯着他的眼睛。穿过晦暗的光线,他分明秀美的眉间挂着晶莹的水珠,柔和的眼瞳在夜色里淡淡发亮,温润的光泽后似藏着深沉无法解读的情感。我如被蛊惑,顾不上探究是不是还有人徘徊附近,双手抚上他的脸。

“是你吧……”我俯下身,贴上他的脸,在他耳边低语犹如呢喃,“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如幻。”

支撑在腰际的双手蓦的收紧,带着轻颤而又坚定的力度。我欣慰微笑,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一切言语都好像是多余的,此刻,我的脸贴着他的,清凉的池水中他的体温温暖着我,那二人的声音已经不见,这个世界完全静默,只有我们相拥依偎,片刻不想分离。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此生。”我在他耳边道,眼界里夜色不再深浓寒凉,月光在水面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光带,朦胧的光华徐徐飘散开来,消融在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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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一晃而过,转眼到了约定之日,我早早起来,心底抑制不住的兴奋,就是今天,如幻就要回到我身边了。虽然自那日起,我们就没有再见面,但那晚他曾亲口允诺我,过了今日我期盼的人就会回到我身边。

“很高兴嘛!”御弦子亦起得很早,出去溜了一圈回来,不但没有兴奋期待的样子,神色间反而流露出一丝担忧。“这么有信心?别忘了还有很多琴艺高超的人。”

“那又如何?”我自信道,“我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要是有人跟我抢,我必全力以赴将她打败。”

她闻言神情一震,接着微微露出笑容来,担忧之色瞬间被驱散。“你这样志在必得了的样子,我倒是不曾见过。”

“说的好像你认识我很久似的。”我不经意道。

她笑容微微一顿,没有回答,转身倒了一杯茶来,递向我。“你起得早,喝杯茶提神吧。”

我看着她手中的杯子,扬唇一笑,接过来一口喝完。“谢谢。”站起来把今天要弹的琴拿出来,准备再练习一遍,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你……”我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恰好御弦子及时冲过来扶住我。

她静静望着我,猛地弯身将我抱起,放在床上。“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过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这一次我一定会守约,情儿。”

我不由一惊,挣扎着去抓她,但无奈药力发作,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我,关上房门。

这一次我一定会守约,情儿。她的话徘徊在耳际,我苦笑出声,缓缓坐起身来。终于肯承认了,傻瓜,你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你真当我会乖乖喝下那杯带迷药的茶么?

起身追她,偷偷跟在她后面到约定的琴室。隐身在角落里望去,受邀而来的人已经到齐,方夫人和曲公子分坐正席。

“御弦子,你来的正好,忘尘宫主说要第一个来对琴谱。”方夫人看到她笑道。

御弦子轻轻点头,在一旁落座。在她对面,那个长着和我同一张脸的假忘尘宫主望着众人妩媚一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我就献丑了。方夫人,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若我对的不错,曲公子可要由我带走。”

我倒,这是什么人啊,竟然如此色大包天,口无遮拦!

此言一出,琴室里众人无不变色,窃窃私语,方夫人脸色更加难看,僵硬道:“宫主若能对上,老妇自不会食言。”

假忘尘宫主露出满意神色,双手落在身前的琴上,开始抚弄出潺潺琴音。不得不说,此人虽然放肆自大,但琴艺还真是一流,眼看她指下行云流水,方夫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

然而,就在曲声渐入□□之际,假忘尘宫主忽地一声□□,中断了演奏。“你!好你个神乐山庄,竟敢在琴上下毒暗算我!”她举起滴血的手指,狠狠瞪视方夫人。

方夫人却像松了一口气,脸色稍稍好转,正色道:“你这女魔,竟想染指我儿,我岂会真的让你称意?”

“你敢设计害我!我杀了你!”假忘尘宫主恼怒道,挣扎着试图站起,没想到反而一头栽倒在琴上。

“哈哈,上官惟予,你中了我长恨岛银舌花毒,莫要再运气,否则功力丧失越快!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一个女声忽然从内室传来,竟是那晚池塘边和方夫人交谈的人。声音的主人是一身材轻盈的美妇,秀发乌黑如绸,肌肤似雪白皙,看上去像比方夫人年轻十岁以上。

“我乃长恨岛岛主方云岫,各位,今天终于有机会擒住上官惟予这女魔,可算为武林做了一件大善事。”美妇得意笑看众人。

可惜众人却不像她那样得意欢喜,交头接耳,面露担忧。

“方岛主,东方盟主早已声明现在的忘尘宫主蓝问情,与上官惟予并无关系,而忘尘宫也宣布退出江湖,不再插手江湖中事,你今日所为岂非惹火烧身、多此一举?恕我天音门不能参加。”首先开口的是那日在客栈抢宝琴的单楚。

“岂止多此一举?”回魄峰的廖彤亦冷冷笑道,“简直愚不可及!方岛主,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昔日你暗恋虞天机被拒绝,一直记恨上官惟予,现任忘尘宫主与她容貌相像,你竟也不肯放过!幸好我回魄峰与你长恨岛早已分家,否则岂不是要被你的愚蠢连累?”

“放肆!”方云岫顿时花容变色,怒道,“你们这些无知后辈,全都被上官惟予骗了,天下间哪有如此相像之人,蓝问情就是上官惟予,我绝不会认错!你们听好,现在神乐山庄里都是我长恨岛的人,你们若不肯助我,就休想走出神乐山庄。”她话音一落,从房外冲进一群人将室内众人团团围住。

“老妖婆,我们跟你拼了!”假忘尘宫主的人见势亦纷纷亮出兵器,将她护在中间。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御弦子蓦的一声轻笑,慢慢看向方云岫,“就算蓝问情就是上官惟予,又如何?就算让你抓到上官惟予,又如何?”

方云岫脸色一暗,疑惑看她,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了,御弦子?”

“就算让你抓到上官惟予,你还是不可能得到虞天机的心;就算你可以一泄心中忿恨,你一样不会幸福。”御弦子微微一顿,眼中有些黯然,“嫉恨,只会带来痛苦和毁灭。回头和遗忘,才是生路。方岛主,你快点清醒吧。”

“你,你不是御弦子?”方云岫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当然不是。”一直沉默的曲公子突然开口,向着方云岫粲然一笑,“师傅,我在这。”

“你,你们……”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大乱,方云岫和方夫人不约而同脸色苍白。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吧!”我看场面快要失控,忍不住出声道。

“谁,是谁?”方云岫警觉望来。

“在这。”我扔飞一个挡路的长恨岛弟子,将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走进去,“方岛主,我才是你想抓的人!”

“你是……”方云岫不解打量我。

我微微一笑,掀起垂纱的斗笠,瞥向一旁昏倒的假忘尘宫主。

“绝色,你还不起来?玩上瘾了是不是?”又转眸看向她周围人,道,“忘尘宫的人听令,所有人都给我退下,不许出手!”

此时趴在琴上的假忘尘宫主突然迸出一声大笑,坐起身来,声带哀怨道:“宫主,我还没有玩过瘾,为何这么早就揭穿我?”

“还不把面具摘了?”我道,实在受不了他用我的脸摆出夸张的表情,这些日子每次看到他假扮我撒花喷香华丽出场,我就有吐血的冲动。

“遵命。”他顽皮一笑,一手撕下脸上的□□,又向方楚岫弹了弹手指,那指尖上的指套就一个个飞到她脚下,气得她美目圆睁。

“方岛主,请记住,真正的我是不会撒花喷香的,”我冲她微笑,故意压低声音道,“低调,一直是我做人的原则。”

“那,那我儿……是怎么回事?御弦子,你怎么会跑到他的身体里去?”方夫人沉不住气问道。

我脸一僵,顿觉气不打一处来,看向“御弦子”。“你还要在那身体里呆多久?你们合伙骗我,玩得很开心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没用,要你们串通演戏保护?”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她”扬唇笑道,“情儿,你也很会演戏啊。”

我冷哼一声,“早上是一个人,晚上却变成另一个,傻子才看不出来有问题!要怪,就怪你的搭档演技太烂!”

“那么说,不是我演砸的。”“她”舒眉轻笑,从衣袖中取出一只银色物体,向空中一挥,曲公子和她同时倒地,过了一会又同时坐起。

五行归魂索,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就是他从那场大火中存活下来的原因吧。姬如梦,最后到底是心软了,用五行归魂索将他的魂魄转移,使他没有一并葬身大火之中。

“让我来猜猜,御弦子,你和如幻以前相识,他发现了你师傅想要害我的阴谋,便找到你,希望你能帮他。而你不想你师傅犯下大错,就答应与他合作。白天,你们用五行归魂索交换魂魄,如幻便可以用你的武功保护我。至于绝色,应该是担心我才赶来,后来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临时加入的。还有萧落,也一定被你们强行拉入伙,所以我才到处找不到他。”我看着合伙将我蒙在鼓里的几人,猜测道。

“呵呵,宫主,你真是太英明了,不过只有一点不对,萧落没有和我们一伙,他死活不肯答应,非要向宫主告密,我就在他饭里下了点东西,把他送回忘尘宫了。”绝色笑得那个叫开心。我在心中哀叹一声,可怜的萧落,你们一向势如水火,这回你终于被他算计了。

“御弦子,你竟然出卖为师?”方云岫恼怒万分,质问御弦子。

御弦子眼眸一颤,双膝跪地哀求道:“师傅,别再执著过去不放了,徒儿是为了师傅才这么做。这些年来,你一直不肯放开过去,才会过的那么不快乐。徒儿,不想师傅再痛苦下去。”

“你懂什么?”方云岫神色越来越激动,厉声斥道,“这么多年我的痛苦,你们怎么会懂?我不甘心,决不甘心。上官惟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你不过是练了七莲劫火才变成美人,你不过是借着与他朝夕相处才得到他的心……”

她的眼睛转向我,目光中透着疯狂和仇恨,“为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你不会变老……”

“我不是上官惟予!”我打断她的话,有些怜悯望着她,“上官惟予已经死了,虞天机亦已万念俱灰,他们谁也没有得到幸福,这样你心里平衡了吧?这些年你一直在恨着一个死人,念着一个心死的人,你一直在为两个‘死人’折磨自己!方岛主,快清醒吧,上官惟予和虞天机的故事已经结束,把他们忘了,开始新的人生吧。他们没有得到幸福,但你还有得到幸福的机会。”

她疯狂的眼神因我的话剧烈震动,死死瞪视着我。“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为两个‘死人’耗尽了青春,为两个‘死人’痛苦了半生?我不信,不信,上官惟予,你休想骗我!”

“是真的,师傅,你清醒点,你看看她真是上官惟予吗?”御弦子上前劝道。

方云岫闻言不禁神色一暗,看着我慢慢安静下来,恐慌地后退几步,颓废坐到地上,捂住头痛苦道:“不,你不是……上官惟予不会这样跟我说话,她根本不曾将我放在眼里,对她,我连灰尘都不如……”

“师傅,忘了吧,都忘了吧。”御弦子扶起她,陪着她缓缓走回内室。

“这、这……”留下的方夫人不安看向我,小心解释道,“忘尘宫主,这一切都是家妹自作主张,和我神乐山庄实在无关,你千万莫要怪罪……”

“方夫人,别担心,我谁也不会怪罪。”我扬声道,“非但如此,我今天还很高兴,我要为大家弹上一曲。”

我愉快地将背上的琴卸下,席地而坐。“方夫人,我的要求方才绝色已经替我表达过了,若我对的不错,你千万不可反悔。”我无视她一下变得惨白的脸,转向一旁的年轻公子道,“以前,都是你弹给我听,今天换作我为你而弹,这首问情曲就是你一直等待我给你的答案。”

他深深看着我,一贯平静的眼神涌起缕缕波动,仿佛深藏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终于他绽出微笑,轻扬的唇慢慢向上划出一个明亮的弧度,像是初春打破冰冻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面容,传递来温暖的鼓励。

我心中激动起来,轻轻抚摸面前的琴,拨下第一个弦音。周围很静,似乎众人都在屏息聆听,手指落下,一个嘶哑变调的音悠悠飘出,我的脸瞬间僵住,按错弦了……

小心抬起眼,众人不约而同嘴角踌躇僵在原地,我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弄错了,不好意思。哦,对了,是这根!”

我终于找对了弦,在众人生不如死的表情中开始了一生唯一一次的演奏。这场我自认完美的表演的震撼力,事后可以通过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一段对话来证明——

(对话的主角是风绝色和无能和尚。)

风绝色:无能和尚,你自认无所不知,那你告诉我世上最具杀伤力的神功是什么?

无能:哈哈!这不容易?自然是化天神典。

风绝色:哈哈!错了,和尚,你也有答错的时候。

无能:不可能!世上不可能有比化天神典更厉害的神功了!

风绝色:不,有的,有的!就是……

无能:什么?

风绝色:就是惊天地泣鬼神,能叫人生不如死,死人复活的……我宫主的琴声。

虽然风绝色和无能极力否认与这段对话有关,但这段对话还是严重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以至事后多年我都没有再碰过琴。只是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忘尘宫的弟子在弹琴,一时兴起想借他的琴一弹,没想到,他竟然抱着琴一脸壮烈地从三层楼上跳了下去。后来风绝色告诉我,那个弟子是当年在神乐山庄有幸聆听我琴声人中的一个。

××××××××××××××××××××××××××××××××

终曲。

虚溟幻境的忘尘花很多,但我更爱那些粉红娇艳的桃花。像现在这种夜晚,星耀月明,粉嫩的花瓣在夜风中徐徐飞舞,坐在石桌前喝着香气四溢的茶,耳边还有潺潺清幽的琴声相伴,真可谓人生一大快事了!

我喝了一口醇香的茶,惬意地望着面前低眸抚琴的男子暗自欣慰,虽然我的琴艺荒废了,但在人间我还是有一个知音的,这个人曾经听我的琴声半月仍面不改色、淡笑如风。

真好啊,我欣赏着他流水般的琴音,心情舒畅地感慨。忽然脚下像被什么缠住,我下意识地一蹬脚,一个圆圆的东西在我脚边笨笨地翻了个滚,又执著地慢慢向我的脚爬来。

我的脸不自觉抽搐起来,飞快地瞄了一眼神情专注抚琴的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幕。我极快地微弯身子,一手将那个圆圆的东西提了起来,放在腿上。

还好,还好,没什么问题,我小心检查了一遍,暗暗松了口气。

“粮、粮……”那个圆圆的东西挥舞着胖胖的手臂扯住我的衣裳,口齿不清地念着。然后,他仿佛注意到了琴声,转身扒住石桌,似乎想去抓那张会发出奇妙声音的琴,可惜他的手没有抓牢,手下一个打滑,身子一歪,额头撞上了桌边。

糟了,我急忙把他拉回怀里,轻轻揉着他的额头,他那稚嫩的眉头因为刚才的一撞拧到了一起,几乎就要哭出来。“别哭,别哭。”我紧张抚着他的额头哄着,“乖,听,多么好听的琴声!”

他的注意力再度被琴声吸引,终于慢慢展开了紧皱的眉头,肥胖的小手再度扯着我的衣角,高兴地喊着:“爹、爹……”

什么嘛,双重待遇,喊我就发音不准!我不爽地望向低眉抚琴的男子,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他仿佛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怀里的圆东西没有再惹事,曼妙的意境再度回来,我美美地品着茶,欣赏着世间难得一闻的琴声,粉艳的桃花在眼前轻盈地飞舞……

咦,怎么手有点湿?陶醉在美景中的我回过神,低头看去……“如幻!”我看着自己湿湿的手,尖叫起来,“他、他又……”

仿佛被我的情绪感染,本来沉默的圆东西也突然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啼哭,彻底打破了宁静美好的夜晚。

在漫天飞舞的粉红花瓣中,琴声急促中断,抚琴的男子慌忙站起来,接过大哭不止的圆东西,熟练地收拾一片狼藉。

夜风习习,吹起又一阵桃花雨,艳丽如霞的花瓣簌簌飞下枝头,在半空翩飞起舞,完美地,遮住了下方的混乱景象。

夜晚,仍旧美得令人心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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