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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殷无酬番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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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下,人少了果腹之忧,自然多了嘴碎之癖。江湖中人虽然自命爽朗豪放,也逃不过凡人爱打探消息、议人长短的毛病。

名动江湖的雩天城便有这样一个酒楼,每天正午一个自号“无所不能”的和尚就会准时来到这里,向好奇的听客们兜售江湖中的各种小道消息。上至当今武林盟主下至一般武林人士,不管是有名号的还是没名号的,大多能有问必答,就连天下第一宮忘尘宫宫主的私生活,他都能侃侃道来。

便如这天中午,这酒楼比平常还要爆满,听客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等着听无能和尚向他们透露更多关于忘尘宫宫主私生活的消息。

“无能,你说忘尘宫宫主没有男宠是骗人的吧?莫说那色贯天下的天方绝色城,就是东方家的十公子是忘尘宫宫主的男宠之事,都已经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实。”

“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聪明过人、独得忘尘宫宫主深爱的年轻公子就是十公子吧。”

但见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狂轰之下,无能和尚不慌不忙收起一摞银票,揣入怀中,徐徐笑道:“你们莫吵,忘尘宫宫主确有一位爱人,但爱人之于男宠是有根本之别的,今天你们听完我讲的最新消息,就会明白了这其中的区别了。”

“什么最新消息啊?”

“别卖关子了,快说!”

无能听着众人催促,咧开嘴来,露出一对讨喜的笑涡,笑道:“别急、别急,今天说的就是——赤琼苏拂迎娶王夫,忘尘宫主横刀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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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队在宫门前停下,接受身着盔甲的女兵检查。

流水的车马、如云的过客、接天的店铺、还有令人挥汗的阳光,无不给人一种错觉——这里只是任意一座平常的中原城市。但如果仔细观察街上那些相貌英武、神情傲慢的女子和长相阴柔、面露怯色的男子,却隐隐让人生出怪异之感。

“这就是赤琼之地!”骑队沉默了片刻,前方魁梧的大汉最先爆出一声惊叹。

“果然是尊女贱男的地方,这里的男人连半点男子气都没有!”身边人愤然皱眉。

“喂,小兄弟,我们还说你像娘们,跟这里的男人比起来,你要英气多了!”一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子拍拍我的肩膀。

我嘿嘿一笑,不动声色挪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道:“各位大哥,不要奇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有重男轻女的地方,为何就不能有女尊男卑之地呢?我们既然代替中原男人来到这里,就要向她们证明我们中原男人决不像这里的男子软弱可欺。”

“说的好!”前面的大汉大声赞叹道,“我们一定要把那苏拂的什么王夫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对!”“大哥说的对!”诸人齐声附和、跃跃欲试。

我不觉头痛,虽然这些人号称是中原武林精选出来的勇士,但头脑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我打量着前方威严的宫门,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期待。他,会在这里吗?那个人真的会是他吗?

一月前,我从无能和尚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西方赤琼国的水瀑中突然飞出一个男子,恰被女王苏拂所救,准备在本月迎娶为王夫。这个赤琼国,是中原之外的一个小国,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却有一个令中原男子闻之变色的特殊之处。此地女尊男卑,主政、练军、经商无不是女子,男子毫无地位,依附女子而生。本来赤琼国与中原鲜有交往,谁知那女王苏拂得了那准王夫之后十分狂妄,竟声称她的王夫有万人不当之勇,中原男子无人能敌。这一狂言传到中原,自然群情激愤,便有无数武林中人站出来,要赴赤琼之地,与那王夫一较高下。东方素陌迫于压力,只得从这些人中选出了我身边这班人来为中原男子的名声一战。当然,我是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女扮男装混进来的。

宫门缓缓打开,女兵们要求我们一行下马,因为在赤琼国男子是没有资格骑马进入王宫的。

一群江湖人立刻不满起来,骂声起伏,险些与女兵发生冲突,幸好东方素陌派来的管事及时制止蠢动的众人,好生劝说,诸人才不情愿地下马步行入宫。

过宫门的时候,一个女兵打量我片刻,忽然嬉笑着捏起我的下巴:“你们中原男子大多长相粗鄙,像你这般秀丽标致的倒是少见。”

我“哗”的竖起一身汗毛,缩了缩脖子,忙道:“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几步跳到她的魔爪之外,心里凉了大半,普通女士兵都如此大胆,想那苏拂以勇猛善战著称,宫中男宠无数,他莫不会已遭了毒手?心中哀鸣一声,大步跨进王宫。

一行人在宫中安顿下来,苏拂派人传来消息,次日会在御花园设下擂台,让我们这些中原武士与她的王夫一较高下。我趁众人摩拳擦掌练功之际,溜出去,打晕一个女官,换上她的衣服,便在宫中四下搜寻起来。

漫无方向走了很久,所见皆是女官和卫兵,而且所行之处宫人减少,愈显偏僻起来。我不觉有些气馁,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微风,一个黑影晃至眼前,一把将我拉到隐蔽处。

“宫主不要再前行,苏拂居住的宫殿在相反方向。”萧落压低声音在我耳畔道。

我不觉有些脸热,我这个超级路痴果然又选错了方向。我点点头,冲他挤出一个微笑:“知道了,其实本宫主是想先探查一下这宫中的环境。你有所不知,有时偏僻之处也会藏着蛛丝马迹。”

萧落面若止水,低声道:“宫主英明,萧落多言了。”语罢,衣摆微动,身形在我眼前一晃,便掠上屋顶。

我松了口气,暗笑,果然还是萧落最乖了,从不质疑我的话,要换作绝色,一定是眨眨眼凑到我面前,一边对我放电,一边对着我脸哈气,媚笑:“宫主真坏,又骗绝色。”

我不由打了个寒战,急忙转身往来时路奔去。没走多久,前方的女官突然一个接一个跪下,我抬眼望去,看到一个身着盔甲的武士,身形高大修长,银色熠熠的头盔遮住了面容,腰间配有一柄弯刀,刀鞘雕刻精致绝美、上镶各色宝玉争辉斗彩。

“你,大胆,还不跪下!”一个女官从我喊道。我一怔,连忙随着众人跪下。

那武士不发一言,缓步走过众人,没多久他的脚步停在我面前。我低着头,感到他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禁不住抬首,惊见他在我面前蹲下,将手伸向我。

我蓦的心跳,他的双手停在我的领边,一丝不苟为我系好松开的缎带,银色的头盔遮挡了他的容貌和表情,但他的动作却让我感到他是那样专注,好像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事。很快,他为我系好缎带,站起身,如路人一般,缓步从我身边走过。

我呆在原地,无法作出反应,他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熟悉,熟悉到一个名字就在我喉中,呼之欲出。

“你真是太无礼了,见了王夫竟敢不跪,领花也不系好。要知道怠慢王夫可是大罪,今天要是让女主见了,一定会责罚你的。”先前对我大喊的女官对我斥道。

我脑中顿时乱成一团,不知所云应了她几句,匆匆向那武士消失的方向奔去。他就是苏拂的王夫!他的感觉那么像他,我几乎要毫不犹豫肯定他就是他了,可是,他又不可能是他,如果是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我来呢?又怎么可能像陌生人那般从我旁边经过呢?

越想越乱,却再不见他的身影,我只得悻悻返回住所。一夜辗转难眠,好容易熬到天亮,我急不可待从床上爬起来,和众中原勇士向苏拂的御花园而去。

擂台自然早已设下,卫兵们守在擂台周围,脸上却无紧张严肃之色,反而是带着轻蔑嘲弄的神色看着我们这些中原勇士。这也难怪,这是个女尊男卑的国家,男子一贯低调怯懦,她们定是觉得我们是一群自不量力、哗众取宠的小丑吧。

等了一会,忽然听到一声高喊:“女主和王夫到!”众卫兵立刻换作一脸肃色,纷纷跪地。我伸长脖子望去,看见昨日见到的银盔武士,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双眉微微上挑,黑眸清明炙亮、鼻子高挺,五官精致却又暗藏飞扬威严的王者之气。一身玄色宽袖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灿金流纹的腰带,炫目的金色流苏垂到腰部以下,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好个赤琼苏拂!我暗暗惊叹,中原一直把她传成凶悍丑陋的母夜叉,没想到,竟是如此英气的美人。我看向她身边的银盔武士,不发一语、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不禁心情一黯。

“中原勇士见我女主为何不跪?”苏拂身边的女官责问。

我身边的人不约而同一声哼哧,大笑道:“岂有男子跪拜女子?”

那女官还欲再说,苏拂却一声轻笑,目光如炬,道:“罢了,不诚心之拜我不稀罕。诸位都是中原一等一的勇士,今日若是败在我王夫手下,则从此中原男子不能再称强大,中原武林要向我赤琼国示弱。”

“好,比就比,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都打不过你奍的小白脸!”魁梧大汉最先站出来,“我第一个跟他打。”

苏拂扬唇一笑,淡淡道:“如此,戟,就和他打一场吧。”她身旁的银盔武士闻言微一躬身,便向擂台走去。

魁梧大汉亮出一双大锤,跟着跳上擂台,脚步未停,双锤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武士攻去,武士面向攻击却一动不动。眼看大锤就要迎面击中他,武士猛然低头闪躲过攻击,伸手抓住双锤间的铁链,用力拉住,一个翻身跃到大汉身后,那双锤间的铁链因为他的牵扯顺势勒住大汉的脖子。

大汉惨叫,不由松了握锤的手,抓住颈上的铁链,谁知武士拉得更紧,大汉很快被勒得透不过气来,只得开口求饶。武士闻声松了手,大汉连忙大口喘气,垂着头下了擂台。

卫兵们爆发出大笑,我身边人个个沉了脸,很快又一个勇士跳上擂台。此人善快攻,是使剑的高手。剑一出鞘,果然挥出漫天剑影,剑锋凌厉、虚实难辨。武士闪身避开几招,终于从腰间卸下弯刀,但却刀不出鞘,仅以刀鞘御敌。几个回合下来,武士只守不攻,眼见剑士咄咄逼人,仿佛占尽优势。

台下中原勇士见剑士处于攻势,神色一振,纷纷叫好。我默默撇撇嘴角,心道你们只看到剑士攻势锋利,却没看到那武士连刀都未拔,他只不过是在熟悉那剑士的剑路,待他区分出剑锋和剑影,只消一击,便可见胜负。

果不其然,武士的身势忽然停住,就在剑士挥着漫天剑影劈头砍下之际,武士一个推送的手势,刀鞘穿过无数剑影,准确撞上剑锋,再一个发力,绞飞了剑士的长剑。剑士转眼失了兵器,面色苍白地立在擂台中,直到卫兵们的哄笑传入耳朵,才恍然清醒灰溜溜下了擂台。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中原勇士跳上擂台,但结果并不意外,无一例外败下阵来。中原勇士失了士气,渐渐沉默下来,眼看无人再站出来挑战,苏拂舒眉笑道:“怎么,中原的勇士们,你们是要向我王夫认输了吗?别忘了,你们的失败将是所有中原男子的失败。”

“谁说我们要认输了?”我扬声打破沉默,从人群中走出来,跳上擂台,看向银盔武士,“我跟你打。”

他依旧不发一声站在原地,银盔下不见面容和表情,默了半刻,他轻轻向我举起手中光华绝世的弯刀。

我四处扫视一圈,相中地上躺着的一柄软剑,出掌将剑吸起,借着掌风送剑而出。长剑直直向着武士射去,武士身势不动,抬起银亮刀鞘挡住锐利的剑锋。

眼见他挡住一击,我变换掌风,长剑跟着调整方向向他攻击,武士仍不拔刀,只挥舞着刀鞘抵挡不同角度来袭的长剑,但守不攻,却滴水不漏。

僵持不下,我索性收掌将长剑吸入手中,飞身向他刺去。他站着不动,在我手中的剑就要刺中他的时候,他右手横握宝刀,左手将刀拔出一段,夺目银芒迸射而出,仅仅数寸瞬间晃花我眼。我只觉眼前银光炸裂,剑锋不偏不倚撞上那段出鞘的银刃,软剑因为猛力的撞击弯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

也因为剑身剧烈的弯曲,这一瞬他的脸离我极尽,他的眼睛直直闯入我的眼界,修长浓密的双眸静若止水又炙热似火,与我脑海深处的那双华丽眼眸完全重合。

我全身一震,心中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忽然感到他的左手猛地发力,力度顺着弯曲的剑身传到我的手上。手腕传来微微的麻痹感,我急忙丢下剑,向后退去。

“为什么?我知道是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我止住后退身势,不解质问。

他默而不答,左手推刀入鞘,再次向我轻轻举起银亮的弯刀。

我感到恼火,又觉得心痛,咬牙向他道:“好,你要打,我奉陪。”剧烈的掌风急急奔出双掌,倏地抬起,便听周围一片惊异之声,数十把兵器同时从卫兵们的腰间飞出,随着我的掌风向武士飞去。

银光碰撞迸射,刀剑相击发出的“铛铛”声不绝于耳,只见武士于银光间从容挥舞宝刀,华美的刀鞘翻转间攻向他的利刃便如雪片纷纷落下。

看着他就要击落所有兵刃,我再度向掌心聚气,剧烈的真气势不可挡奔涌而出,冲出手掌后前端尖锐锋利,竟是剑的形状。

“聚气为剑,化无形为有形。还记得吗?这是你教我的。”我看着他道。

他在银光间向我看来,手势一顿,气剑疾速冲散他身周的兵刃,停也不停地向他头盔掠去,险险擦过。气剑刚落,他的银盔上现出一条裂纹,迅速扩大,转眼便裂成两半,重重摔落在地。他垂目而立,神色一瞬波动,缓缓抬起华丽浓密的眼眸,灼热的目光向我射来。

“果然是你!真的是你!”我看到他的脸,心中无法控制的狂喜,这些日子为了找他,我不知去了多少地方,经受了多少次的失望,几乎要怀疑那无忧仙源的飞瀑真的把他送到了异世。现在看到他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不知不觉眼眶已湿。

“无酬,无酬,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欢喜地向他跑去。他依旧沉默,面无表情握着弯刀。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我抬头望着那张令我日思夜想的脸,“你为什么这么冷漠?”

他望着我半晌,微微俯身低声吐出一句:“孽债。”接着他直起身,眼里无温无情,右手突然用力向上推送刀鞘,极致银光顺势掠起,飞出刀鞘。

我愣住,只见他左手抓住弯刀,骤然抬起,又以惊天之势朝我劈头斩下。我呆在原地,怔怔看着那我再熟悉不过的动作,疾如闪电、悍若惊雷、手起刀落,一斩离魂……视线变得模糊,是绝美的银光刺痛了我眼。

突然一只手抓走我的手臂,将我拉开,弯刀落下,凌厉的刀风只斩断了我的发带,束起的长发瞬间散落下来。

“宫主没事吧?”黑色斗篷挡在我身前,萧落的声音传来。

“嗯。”我惊魂未定应道。

此时,四周惊呼声、抽气声连成一片——

“是女人!”

“天啊,她竟然是女的!”

我顾不上众人的议论,喘息不定地向殷无酬看去,急切问道:“你疯了吗,无酬?为什么要攻击我?”

他垂目不语,慢慢合上刀鞘,走下擂台。我还欲向他追去。却听到几下零散的拍掌声,望去,苏拂轻拍手掌,笑道:“精彩!好久没看见这么精彩的比武了。”

她的笑容略一停顿,眼中的光芒骤然放大,望着我轻启红唇缓缓道:“欢迎忘尘宫宫主驾临我赤琼国!”

我蓦的心惊,再次打量她,她眼里光亮分明,毫无惊讶之色,俨然洞悉一切。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道。

她抿起红唇,勾出一抹淡淡微笑。“云海气经第十重——聚气为剑,试问当今武林除了宫主还有何人能做到?再说,除了宫主,世上还有谁能让您身边那位八荒孽海道的主人日夜不寐守护身边呢?”

“你对无酬做了什么?为什么他对我好像陌生人?”我想到了什么,盯着她问。

“宫主说的是戟吗?”她的视线转向殷无酬,“我可什么都没做,从我见到他的时候起,他就不记得过去了。我不知道他和宫主有什么样的过去,明天他就要成为我的王夫,忘尘宫主,我劝你还是忘了他吧。”

“他不能当你的王夫!”我毫不犹豫道,“他是中原人,他的过去、他的朋友都不在这里。就算他忘了以前,总有一天会想起,那时他还是会离开这里。再说我也……”

我停顿下来,面对众人的目光,苏拂的眼睛精亮,而无酬亦缓缓抬起眼睛,向我望来。我不觉犹豫起来,要以什么立场带他走呢?我只想着找到他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我不能把他留在这里,我要带他走。”我道。

苏拂的笑容却变得令人寻味,“宫主,我们赤琼国的女人通常对自己看上的男人都很执著,只有在一个情况下她们会让出自己看中的男人,就是别的女人向她挑战并打败她。决斗获胜的一方可以拥有心上人,这是我们赤琼国解决情感纠缠的方式。”

这倒简单,我心动。“好,我跟你决斗。”我干脆道,“若我打败你,就把无酬还给我!”

“宫主听我说完,”苏拂继续道,“既是决斗,必得有一个立场,戟是我选定的王夫,这便是我的立场。宫主的立场又是什么呢?”

我一愣,又是这个问题,立场,我究竟要以什么立场和她决斗呢?

“……无酬,是我的知己、生死与共的伙伴。”我迟疑道。

“知己、伙伴?”苏拂蓦的一声大笑,“宫主,你这个答案未免虚伪。我们赤琼女子只为心爱的男子赌上性命,我不会为了你那个所谓的立场和你决斗。”

我不甘心,还想解释,她却不再看我,轻声向无酬道:“明天婚礼正常举行。你的孽债,不会出现了。”

他的眉间忽然多了一抹黯然,垂下浓眸,隐约,眼底像添了一份寂寥。

我心中莫名难受,想向他靠过去,但他倏然转身大步而去。

随后,王宫里一片喜庆气氛,宫人为明日的婚礼紧张忙碌着,而中原勇士因为白天的失利感到无颜,纷纷躲在屋中。

到了夜晚,房外艳红的灯笼将摇曳骚动的影投映在窗子上,喜庆的乐声不时传来,折磨着我的神经。我望着窗上的影发怔,胸前无酬给我的护身符隐隐发着热,我不知不觉将它握紧,脑中一遍遍闪过那双火热浓长的眼眸。那双眼眸的主人有着华丽冷酷的五官和摄人心魄的气势,但每当他望向我时,他总会轻轻扬起嘴角,释放出温柔、令人信赖的微笑。

“丫头……”当他微笑叫我的时候,他面部的线条会变得柔和,五官中所有的煞气都会消失无踪,只有耀眼的笑容如火、如光,在一瞬驱散我心中的阴霾。

在我的记忆里,他永远挡在我身前,无论如何艰险与危急,不曾动摇、不曾犹豫、不曾软弱、不曾黯淡。

“无酬、无酬……”我捏着他的护身符,喃喃道,“你的丫头来了,可是你又到哪儿去了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回来呢?”

窗外的灯火更加鲜红刺目,我推开窗子,头顶一方夜空熠熠沉默。无酬,这里不会是你的归宿,这片狭小的天空装不了殷无酬!我轻轻拍掌,身后一个黑影晃过,我没有回头,只静静道:“萧落,明天我要做一件事,我不担心天下人的反应,我只担心一个人,我怕他会伤心。”

身后黑影沉默片刻,道:“十公子与宫主心意相通,早在宫主此次出行之前,公子已经对属下有所交代。宫主大可放心去做。”

“倾夜跟你说了什么?”我震惊转身问道。

萧落垂目静立,道:“宫主毋须担心,明日之后便可知晓。”

我还欲追问,但见他双唇紧闭、凝眸沉默,为了不让他为难,只得作罢。我收回心神,嘱咐萧落为明日做好安排,然后紧握无酬给我的护身符入睡,起先辗转忐忑,犹如大战在即,后来不知不觉睡着,还似乎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隐约记得梦到了无酬,梦中他离我很近很近,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在我耳边低声道:“孽债。”

我打起精神往苏拂的寝宫去,一路红灯高挂、触目惊心。急急奔至殿中,正见苏拂一身大红喜服,手拿玉佩之物递向无酬。我赶忙射出一道指风,击碎了那块玉佩,众人骇然回头,卫兵立刻将我团团围住。

我出掌同时掠起,掌风所过之处,卸去兵器无数。我掠过众人,飞到苏拂身边,道:“我要向你挑战。”

苏拂微一蹙眉,看向我道:“看来忘尘宫主是下定决心要横刀夺爱喽?”

“不然,”我道,“我为带无酬回中原与你公平决斗,何来横刀?无酬与我相识在先,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曾经相约厮守,何来夺爱?今日我无论如何都要带走无酬!”

“宫主今日倒是爽快,可曾想过,你公然于我赤琼国抢亲,他日传出去,江湖上如何议论?”苏拂镇定道。

我不觉轻声嗤笑,看向她道:“忘尘宫的名声,也不差这一件,况且你赤琼国的声誉也不见得好过我忘尘宫吧?”

苏拂闻言笑出声来,扬唇道:“宫主的个性倒也有趣,不似一般中原女子胆怯懦弱,倘若你肯放弃戟,我愿倾宫中上下美人相赠,才色双绝、温顺解意、百转销魂,绝非鲁莽的中原男子可比,难道还不如一个戟吗?”

“不如,”我坚定回绝,“纵然你宫中美人如云,可令天下失色,但殷无酬只有一个。无酬在我心中,失去他,我便犹如失心,所以我要寻遍天下,找回我的心。他一日不回我身边,我便一日不能安心,一日不得安宁。你可以倾一宫之美为留下他,我却可以拿我的性命做注一搏,只为换他回我身边。苏拂,这就是你我的不同。”

我一口气说完,说的时候慷慨凛然,说完了忽然觉得有些忐忑,小心打量众人神色,震动、惊讶、兴趣一一闪过众人脸上。我无奈心中一叹,大概谁也想不到忘尘宫宫主会当众说出这一番告白吧。再看苏拂,目光明亮,不怒反笑,她身边垂眸静立的男子,读不出表情,一身喜庆的红衣在他脸上映出一片微弱红光,浓密长眸下隐隐藏着灼亮的光热。

“真是孽债。”苏拂淡笑道,“忘尘宫主,我们赤琼国有一种说法,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孽债,不管优劣美丑、可爱或惹嫌,一旦遇上自己的孽债,便不可自拔、丢盔弃甲、很难全身而退。宫主,想必是遇上了吧。”

我心中一动,孽债一说,觉得莫名耳熟,但顾不上深究,我望着苏拂,问道:“那么,陛下是同意与我决斗了吗?”

“自然,忘尘宫主如此坦白,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苏拂微笑颔首,命人撤去喜庆装饰,重起擂台。自己则换了一身便服,手持双刀立于擂台之上。

我高兴起来,挑了一把剑兴奋跳到擂台上,转头看向台下默立的男子,“无酬,我一定打败她,带你回去!”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背后一阵杀意嗖嗖而来,我倏然转身,只见两把大刀自头顶落下。我急忙横剑去挡,正好阻住刀锋。

真是不能大意,我暗暗呼出口气,谁知剑身承受的力度骤然变大,我感到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蛮力,犹如巨石压在剑上,手不自觉一抖,身子被蛮力重重推了出去。我被迫疾速后退,混乱间抓住擂台的栏杆,才没有掉下擂台。

我恍惚爬起来,有点弄不清状况,看向苏拂,她正微笑着望我,手里轻松玩转着那两把沉重的可怕的大刀。我扭头看向擂台外,萧落出言道:“赤琼苏拂,天生神力,自幼可举千斤,驰骋沙场有万夫不当之勇,男子不敌。”

“怎么不早说?”我顿时头大,“早知道我也可以做做准备。”

“来时路上,属下已提醒宫主数遍,可惜宫主心中只有殷教主,入耳却未入心。”

我扁扁嘴,拾起剑,向苏拂道:“刚才我没有准备好,再来!”

苏拂抿唇一笑,握紧双刀劈来,我挥剑虚晃一招,闪过迎头重击,绕到她身后,向她刺去。苏拂一击落空,一把大刀重重落在擂台上,竟深深砍去一角,另一把大刀迅速挥向身后,挡住我的剑,接着仿佛用苍蝇拍挥苍蝇似的,轻轻一挥,巨大的力度便自剑锋涌来冲向我。

我再次被蛮力冲击地向后摔去,紧紧抓住擂台四周的铁链,我好容易稳住身形,爬起来,再看我刚才身处的地方,已经被苏拂用蛮力砍去了一块。

果然是万夫不当之勇,我擦擦冷汗,这苏拂要是跟张飞、李逵一个时代,只怕就没后者什么事了。我瞥向掉在擂台上的剑,因为刚才被苏拂随手一挥,剑身已经严重变形。怎么办呢?我暗自发愁,打斗的经验自是不少,但江湖争斗,多半是拼武功剑艺,这种跟蛮力女打架的情形,倒是头一次。用七莲劫火?未免胜之不武,非到关键时刻,不用为好。

正头疼间,一根长棍滚到我的脚边,我拾起来,皱眉,这是谁扔上来的?莫不是要我用这弱不禁风的竹棍跟那蛮力女打?开玩笑,这怎么可能?我不悦地扔下棍子,竹棍掉在擂台上又弹起。我脑中豁然一亮,再度抓起竹棍。

以柔韧对付强悍,以灵活对付蛮力,真是好主意!

“不管是谁扔上来的,谢谢了!”我举起竹棍道。苏拂再次劈来,我抡起长棍直指她心房,她闪身避开,两把大刀照着竹棍劈下。我立即将长棍向后缩回数寸,她一击落空,两把沉重的大刀落下,未及抬起,我又将长棍向前推去,不偏不倚击中她臂上一穴,她触电般一缩手臂,我手下力度旋转,长棍跟着如蛇一般缠绕她的手腕,再一个发力,她一声闷哼,右手松开,丢下一把刀。

她微微喘息,抬眼就是一刀劈来,我以竹棍点地,接着竹棍的弹力一跃而起,翻过她头顶,落地的同时回手一棍直点在她的左臂大穴上,她的左手一抖,另一把刀也掉落在地。

我稳稳落地,从容抬起竹棍,她急忙转身,我的竹棍正好抵上她的咽喉。

“结束。”我微笑。

“刚才那招……”苏拂迟疑道。

我嘿嘿一笑,看着她道,“怎样?很新鲜吧?其实若是换个时代,那可是人人皆知的一招。”撑杆跳嘛,现代运动,你当然是没见过了。

“你为什么不用七莲劫火?”苏拂脸上露出忿忿之色,“我一直期盼着可以见识七莲劫火的威力。”

我闻言脑中火花一现,心里隐隐的困惑一瞬明了起来。我贴近她,低声道:“你真想见识七莲劫火?那么,便按我说的做。”

她与我对视,眼神渐深,忽然一手抓住竹棍,骤一发力,竹棍嘎然断成两截。

我匆匆后退,她拾起一把大刀,劈头盖脸照我砍来,我迫不得已只得扬手,一朵火莲在我的手心旋转绽开,瞬间便向她卷去。苏拂脸色大变,俯身一把抓起铺在擂台上的地毯挡住火焰。

“是你逼我用七莲劫火的!”我大声道,向她走去,“认输吧,我就收回火焰。”

我靠向她,冷不防一柄刀划开地毯,直接向我捅来。我惊在原地,一时竟无法作出反应,就在刀锋要接触到我的瞬间,一个人影从擂台下一跃而上,银亮的弯刀挑开我胸前的刀锋,又反手一斩,将苏拂身前的地毯劈成两半,逼得她急急后退数步。

“够了!”他挡在我身前道,声音隐有怒气。

我望着久违的背影,轻轻问道:“真的够了吗?”

他的身形不为人察觉的一动,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如炬。“不,不够……”他深望着我,蓦的将刀抵向我的喉咙,狠狠道,“忘尘宫主,你以为你是谁,可以随心所欲决定别人的归宿?”

“不,我不是什么忘尘宫主。”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是某人口中的傻丫头,我已经回来了,可是那个曾经说要永远守着我的人却躲着我。”

他紧紧盯着我,目光灼热逼人,半晌,他扬声道:“忘尘宫主,我不喜欢被人指使,你快点让你的手下给我备一匹马,我要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我亦用力瞪着他,他无视我杀人的目光,浓眸不慌不忙地与我对望。僵持片刻,我不得不望天一叹,赴死一般大叫一声:“好痛!你这个疯子,真的把我忘了!萧落,萧落,快救我!”

心虚地瞥向擂台下,萧落正紧张地向我望来,一只手已经伸进斗篷。

“谁也不许动!否则,我立刻要她的命!”殷无酬沉声威胁,若有若无推了推手下宝刀。

“好痛!痛死了!”我索性闭上眼,鬼嚎一声,“萧落,快照他说的做!他真的会杀了我!救命,萧落!”喊完,我眯着眼瞄向台下,萧落面色一瞬波动,眼睛光亮跃起,接着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一下,露出挫败神情,垂首道:“遵命!”

马转眼便到,外加充足的盘缠。殷无酬用刀抵着我攀上马背,我看向不明就里的众人,不约而同一脸惊骇。苏拂似笑非笑地望来,拂袖转身,对卫兵道:“忘尘宫主身份特殊,不能有闪失,你们谁也不不许阻拦他们!”

萧落抬首看向我,小声道:“早去早回。”

我脸一僵,想要回应他,身后殷无酬一声“走了”,长鞭落,马儿嘶鸣,两人一马便风驰电掣般向外冲去,一路宫门大开,畅行如入无人之境。

马儿如通人性般疾驰不停,身后人却一直沉默不言,不知何时起脖子前的长刀早已不见,持刀的手环绕在我身侧。马儿奔驰出了赤琼之地,我再也忍受不住,出声道:“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吧?为什么要装失忆?为什么要假装劫持我?”

他默了片刻,道:“丫头,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我不解反问。

“那时候对苏拂说的话。”

“你还怀疑我?我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心里话,你还不相信吗……呜……”我一怔,激动回头,他的身子出人意料压下来,他的唇封住我的,柔软有力、炙热如火。我因这突如其来的吻失去平衡,几乎要从马上坠下,恰好他的手环上来托住我的身子,将我的头按向他。

我稍微找回了平衡,试图挣扎,但唇上的火焰燃烧的愈发热烈,蓦的仿佛一小簇火苗钻进我的口中,我一个激灵,想要推开他。但他竟恶意地松开托住我身子的手,我再度失了平衡,慌乱中只能紧紧抓住他。他索性一手捧起我脸,舌头更用力地探入、炙热有力地缠上我的。我抓着他,无法抵抗,只能任由那小小的“火苗”在口中肆虐、汹涌,燃起燎原的“大火”。

渐渐我感到虚弱无力,双手抱紧他的脖子,任彼此的舌交缠在一起,贪婪地索取对方的气息,直到快要窒息,才放开彼此。

“说……说……你为什么……要装失忆……”我气喘吁吁道。

“因为你太狡猾了。”他看着我,气定神闲,“丫头,你从不轻易说真心话。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但我不能就那么莫名其妙回到你身边。”

“但是,你可以亲自问我啊。”我道。

他笑着摇头,“风险太大了,你又狡猾又不老实,那样我得等多久才能听到你的真心?丫头,你这个人,有时是需要别人激一激的。”

“那苏拂是怎么回事?”害我差点被那个蛮女砍死。

“苏拂一直想见识一下七莲劫火,我只能以这个为饵,让她帮我诱你过来。”他笑着轻抚我脸,“丫头,你真是我的孽债。”

“那干嘛装作劫持我?”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忙问。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吗?”他道,“我说过,要带你游遍天涯海角。自然,不能带着你身后那帮人。”

“我记得。”我道,蓦的右眼急跳起来,我脑中警铃大作,还要说什么,他的吻再度落下,将我的唇严严实实封上。

“呜……呜,无酬……等下,现在还不能……我答应过倾夜,找到你……就回……呜、啊……我会死得……很惨的。”

一记鞭声,马儿撒蹄狂奔,我拼命抱住他的脖子,任他在我口中点燃肆虐的“火焰”,意识渐渐恍惚,我仿佛看到一场炙热的大火将我包围,无法反抗,只能不能控制地沉沦、沉沦——

“好痛!”我的头重重磕在桌上,一只手扶起我,轻轻覆上额头。

“听书也能睡着?”那只手的主人揉着我的额,浓眸下却带着嘲弄的笑意。

“他还没说完?”我摇摇头,向不远处望去,那里一个和尚正在人群的包围下说得唾沫横飞。我撇撇嘴,扭头问身边人:“他说到哪了?”

“说到你把苏拂的王夫抢走了。”他道。

“哦,那就是快说完了?真无聊,我们走吧。”我道。

“真不听完吗?”无酬道,“下面的可能才是最精彩的。”

“下面还有什么精彩的?”我不解。

“抢亲之后,自然是拜堂喽……”他扬唇笑得诡异。

我僵住,复又看去,和尚说的神采飞扬,众听客纷纷面露红光,我不禁握紧拳头,用力咳了两声。无能闻声,警觉地四周扫视一圈,不知是不是真的看到我,他眨眨眼睛,道:“今天就讲到这了,以后再继续。”

他紧紧护着胸前的银票,奋力挤过还未听得尽兴的众人,快要出店门的时候,他忽然大声道:“忘尘宫主啊,如愿得了这位心上人,可谓春风得意。不过再得意的人总有烦心事啊,小心后院失火哦……”

我右眼闻言再度跳了起来,急忙拍掌,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在我们桌边坐下。

“萧落,最近有没有十公子的消息?”我问。

“十公子现在东方家。”

“他什么时候回东方家了?”我大惊失色。

“公子走时曾留下字条。”

“什么字条?”

“来东方家请罪,否则后果自负。”

“请罪?后果自负?”我抖声道,“萧落,我记得当初好像有人跟我说,倾夜与我心意相通。”

萧落扬起头看向我,面无波澜。“没错,宫主离家时,公子对属下说宫主若是有意留殷教主在身边,便不必回家了,也不必回去找他了。”

老天,这下死透了!我抓住他的衣领,欲哭无泪,“萧落,你从这句哪个字里听出公子与我心意相通了?”

萧落被我抓着衣领,面不改色答道:“公子何其聪明的人,岂能预料不到宫主必定会留殷教主在身边?公子同意宫主出门去找殷教主,自是同意宫主和殷教主在一起了。”

这,这,也可以这样理解吗?萧落,你的理解力真令我折服,我彻底被他打败,绝望地望向无酬:“无酬,我能不能先跟你会末路海?”

“不行,”身边人斩钉截铁道,“你先回去灭了后院之火,我依约在末路海等你。”

“不要啊!”我哀鸣,“我怕你等不到我了,我会死得很惨的。”我家的那位可是天下第一号记仇狂加报复狂啊。

殷无酬眨了眨长眸,扬唇一笑,凑向我的耳边。“别担心,我会为你守身。”他直起身,拍拍我的肩,一脸同情。

我绝望仰头叹气,正看到屋顶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缓缓爬到我的头顶,又不慌不忙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头上,接着又不慌不忙顺着我的肩爬下。

我僵坐不动,半晌,从雩天城这座有名的酒楼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从这天起,忘尘宫宫主过上了一段她有生以来最倒霉和刻骨铭心的日子,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令她难以忘怀。当然,那又是一段故事了。

(殷无酬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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