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雪峰（1 / 1）
聂红颜在睡梦中一直听到有人在叫她，颜儿，颜儿的叫，叫得很亲切，饱含了浓浓的深情和浓浓的爱意。朦胧中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只看得见他凝视她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他在她的梦里一直这样凝视着她，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好像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那么火热的目光让她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自觉地想要逃避那种目光的注视，头一偏就醒了过来……
头好痛……
头痛欲裂……
聂红颜用手抚上头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昨天晚上喝太多的酒，真是太难受了。勉强睁开朦胧的眼睛，才看清自己躺的地方竟然是自己房间的床上。
昨天晚上不是一直和羽凡他们在亭子里喝酒的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怎么连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聂红颜皱起眉头努力在大脑里搜索有关昨天晚上的记忆，怎奈越是想要想起来就越是头痛，连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断也越发变得稀薄起来，这让她更加皱紧了眉头。
正在这时候，李青青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温和地道：“你醒了，昨天晚上喝那么多酒头一定很痛吧？喝了这醒酒汤会好一些。”
聂红颜笑着说谢谢，接过李青青递过来的醒酒汤，咕噜咕噜喝下去，胃里的难受顿时好了不少，人也清醒了许多。
“你好要再休息一会儿吗？”李青青接过碗，关心地问。
“不用了，他们还好吗？”聂红颜问。
“他们都很好，白庄主一大早就去雪峰赴约了，青宇公子在大厅。”李青青如是说。
他去赴约了，去赴约怎么都不告诉我？他怎么都不让我去送他？聂红颜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脑袋里乱成一团，提步就向屋外奔去。
“聂姑娘，白庄主已经走很远了……”李青青也跟着追出来，可是她要劝说的话却没来得及说完，聂红颜已经跑出很远了。一抹隐约笑浮现在她的嘴角边，她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天空很蓝，万里无云。
太阳光透过树林间的缝隙射下来。
荷花池里泛着盈盈的波光。
风掠起丝般长发。
聂红颜一路急奔，穿过长长的回廊，跑过荷花池上的拱桥，直向前院的大门跑过去。
陆青宇刚踏出大厅就看到了那抹心急如焚的粉红色身影，他张了张嘴想要叫她，却发现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而是一心一意地冲出了大门。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窒息般的心痛，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林间，小道，花开遍地。
但是急速跑着的人连一点儿欣赏那美好风景的心情也没有，她只想着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赶到最高的那座山头，在那里她也许能够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
晶莹的汗水渗出额头，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到了，终于到了！
聂红颜站在山头之上，眺望远方。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广阔，绿油油的麦田和草地，繁茂的树林，葱葱郁郁，重峦叠嶂的山峰，哗哗流淌的小溪，还有那条黄色丝带般的大道……
没有，没有，怎么找都没有。
她的目光在在大道之上来来回回地穿梭，没有白羽凡，没有任何人，他已经走远了，她看不到他了。她真的不奢求什么啊！她只是想要送一下他，再看一眼他罢了，为什么这样的简单的愿望都不给她。泪水顺着脸庞一颗一颗地落下来，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害怕，害怕得全身都冰冷了，肩膀微微地颤抖。
“聂姑娘……”
“红颜姐姐……”
陆青宇来了，白灵儿也来了，他们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红颜姐姐，我哥……他去赴约了。”白灵儿轻声说。
“……嗯。”聂红颜擦擦眼泪转过身，勉强地露出笑脸道：“他去赴约了。”
“不用担心，他会很快回来的。”
“他会好好的。”
“我们回去吧。”
天空还是湛蓝湛蓝的，透明得像一块宝玉。
雪峰。
洁白的冰雪覆盖着整座雪峰，千年不化，云雾缭绕，犹如梦幻般的仙境。
时值夏日，雪峰顶上依然是白皑皑的一片，风照样刮得凛冽，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
有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人背对白羽凡而立，两个人的衣衫都在狂风中猎猎飞扬，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雪峰之巅上是那么分明。
“白羽凡，你的命还真大，我悉心为你准备的十大杀手居然都没有伤到你，非要让我亲自出马。”陈义天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嘲讽似的笑容，直视白羽凡的眼光里饱含深深的仇恨和厌恶之色。
“你就算想杀我，也没必要杀害其他无辜的人。”
“无辜？”陈义天冷冷地道：“三年前我就不无辜了吗？三年前苦苦相逼的人里面，他们也有份，他们死有余辜！”
“那是因为你做了错事。”白羽凡气怒地大声道。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那你为什么要退出江湖，为什么又要来这里？”陈义天步步紧逼，恨恨地盯着白羽凡。
“……这是我的责任。”白羽凡面无表情地陈述，心却有那么一点点的痛。又回到这里了，三年前的景象无一不出现在脑海里，那么真实，好像刚刚才发生。
“哈，”陈义天冷笑一声，感觉听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责任？你还和以前一样天真，一样自命不凡。你知道吗？你这样让人看了很讨厌，无比的讨厌。”白羽凡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因为愤怒变得扭曲变形，变得狰狞恐怖。
“白羽凡，其实很感谢你，要不是当初你在这里废掉我的武功，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也不会下定决心舍身成魔。”也不会舍得舍去我后半身的幸福，陈义天看着自己被废的右手，眼神变得幽暗。
“你的野心实在太大了……”白羽凡沉痛地道。
“野心？难道你就没有野心了吗？”这句话像刺痛了陈义天的伤疤，怒道：“凭什么我一定要存在于你的阴影之下，凭什么所有人都只知道玉剑山庄有个白羽凡却不知道我陈义天，就连温柔可人的月儿眼中也都只看得到你，凭什么要这样不公平。”
提到月儿，白羽凡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那双清亮美丽的眼睛里，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像在笑又像在哭，一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到白羽凡的恍惚，陈义天冷笑道：“白羽凡，我真的很恨你，这个世界上已经有我了，为什么还要有你了？”
去死吧！！！
一瞬间，天地崩坍！
锋利的剑舞出千多万多青色的剑花，剑花层层铺卷开来，宛若浩瀚无际的烟波。层层叠叠，幻幻灭灭。
被剑掀起的雪花飘然飞舞在半空中，浮浮沉沉，飘飘荡荡，急速地升起，缓慢地降落，还未着地，又被下一波金色的光芒笼罩，掀上更高的空中，无边无际。
大地深处仿佛都在深深地颤抖，天空尽头似有隐隐的哀号。
让一切都结束吧，真的结束！
最后一剑！
绝命之剑！
这一剑的威势，当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忽然，有一道亮光射向他的眼睛，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没有了一丝声音，听不到，也看不到，只有白蒙蒙的一片雾气！
“羽凡……”
玉剑山庄。
“少堡主，你跟我们回去吧！堡主真的很想你。” 陆家堡的人苦苦地哀求着陆青宇跟他们回家。
“我不回去，要回去你们自己回去好了。”陆青宇不理他们的苦苦哀求，扭头瞥见聂红颜正端着茶走了进来，一抹喜悦之色跃上嘴角，“聂……”
哐啷哗——
“聂姑娘！”
茶盏的破碎声和惊呼声响彻整个大厅。
一阵心悸！
聂红颜头一晕，眼一花，手上端的茶盏碎了一地，她痛苦地捂住了胸口，白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冷汗一颗颗从额头上冒出来，要不是陆青宇眼明手快地及时扶住她，她早已经晕倒在地上了。
好难受！
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困难！
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个不停！
眼前蓦地一亮，像是一道剑光，狠且毒的剑光，势在必得的剑招！
羽凡！！！
“羽凡……”嘴里痛苦地逸出这个名字。
浓雾之间，缓缓地走出来一个人，她穿着紫色的衣裙，笑容很甜，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晶亮晶亮，声音非常甜美，就像甘泉。
“羽凡，羽凡……”
白羽凡吃惊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就像着了魔一样，喃喃地道：“月儿，月儿，月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眼睛里闪耀着晶光，把她的身影折射成很多很多的幻影。
“是我啊！是我啊！我是月儿啊！羽凡最爱的月儿啊！”紫衣女子一边说，一边笑着向他走过来，眼睛闪耀着激动的光彩。
“羽凡，羽凡，我是月儿啊！羽凡最爱的月儿啊！”
“月……儿，月儿！”有那么一种冲动，什么都不想再想，什么也不想再管，只想把她拥在怀中，他跑过去，向着浓雾那边跑过去，积压在心底的深深的情感在此刻完全爆发。
“月儿，你好吗？”白羽凡伸出手去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儿，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和疼爱。
“我很好啊，很好啊！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她笑得好可爱。
“月儿……”他把她轻轻地拥入怀中，疼惜怜爱的动作就像拥着一块无价之宝，冰冷深邃的眼睛焕发出异样的神采。
忽然，好像什么都变了。
有一把锋利的剑，闪着冷冷的寒光，击破浓浓的白雾！
它！
向她刺过来！
剑法很快！
很快又很准！
一切都来不及了！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推开她！
他用力把她推到一边！
剑，就这样，刷地一声，刺穿了他的胸膛！
“不！”浓雾之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只差这么一点点，明明只要再快一点点，就可以救他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来得那么迟？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风，还是那么凛冽，似乎吹得更加的狂暴了。
粉红色的衣裾，黑珍珠般的长发，在风中肆意的飞舞。
有一滴泪沾在睫毛上，怎么都不愿意落下，似乎不落下，眼前的景象就不会存在。
只是，真的一切都晚了，她来晚了，即使她用尽自己的法力赶来，腾云驾雾的赶来，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她晚了一步，眨眼的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天空中有一只带血的白色蝴蝶坠落下来，快速地坠落下来，他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好像是一种等待了长久的解脱。
聂红颜飞上去接住他，缓缓地，缓缓地，像一片风中的叶子一样，慢慢地降落下来。她抱着他坐在雪地里，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的手放在他的伤口上，殷红刺目的鲜血从他的伤口涌出来，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衣，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聂红颜的那一瞬间，心脏破碎的痛更加剧烈，他明白了。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从心脏传来的巨大疼痛，和那一汩一汩从胸膛里涌出来的鲜血，在昭示着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没有来过！
从来都没有来过！！
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景！
他苦笑了一下，笑得很冰冷，很冰冷。
脸上凉凉的，他知道那是聂红颜的泪，她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脸上。
“对不起……”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还能够说的一句话，他伸出手去，想要给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只是可惜，那抬到半空中的手……
“不……”痛彻心扉的吼声在雪峰顶上盘旋，回荡，经久不散。
不知道为什么，夏天居然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白色的雪，渐渐掩盖了红色的血，覆盖住他们两个人。
她搂紧他，泪水在脸上肆意的流淌，流下来，却结成了冰。
雪，还在飘飘扬扬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