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画屏金鹧鸪(三)(1 / 1)
春日明媚的阳光下,骊山行宫中旌旗飘扬,人声鼎沸。一群鲜衣怒马的贵族子弟挥舞着长长的马杆纠缠在一起,藤萝缠成的马球每进一次帐门都会响起震天的欢呼。
“母妃,快看,煜哥又进球啦!”昭月公主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悬在空中,纤手指向场中兴奋叫嚷着。
郗贵妃唇畔含笑,骄傲地看着场中英气勃勃的儿子,又看看叫嚷不休的女儿,无奈道:“怡晴,快下来,站在那儿成什么体统?让你父皇瞧见了可不得了。”
昭月公主不情不愿地下来,嘀嘀咕咕道:“父皇这会儿哪有心思管我。”
好似心尖上被刀一下一下剜着,郗贵妃神情复杂地望向不远处的皇朝君王,她的丈夫。此时,花枝招展的静嫔正贴在皇帝的耳边不知说些什么,惹来君王的开怀大笑。仿佛感受到郗贵妃的注视,偎在皇帝怀中的静嫔转头,丹凤眼中满是冷冷的笑意。
“母妃,请用茶。”
温婉的声音让郗贵妃蓦然回神,才发觉身旁站着六王妃,正恭恭敬敬地端着一盏清茶。她接过茶若无其事地品着,心里却对方才的失态懊恼不已。入宫多年,不是早就看淡了吗?想到这儿,郗贵妃无精打采道:“下去吧,这儿不用侍候了。”
六王妃应诺。回到自已的座位上,与李明煜的另两名侧妃客气地招呼一声,三人言笑晏晏。如此和睦的一幕瞧在郗贵妃的眼中却头一次感到烦燥,再一次扫视全场后,她发现安平公主不在其中。那个顽皮的丫头能跑哪儿去呢?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停留数秒,转眼就被抛诸脑后。
而此时,安平公主正在骊山行宫中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转。那个该死的混蛋到底躲哪儿去了!寻了大半个时辰的安平公主又气又累,不留神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谁没长眼睛啊?看本公主不把你……”安平公主痛得直吸溜,火冒三丈道。怒气冲冲的话语却在看到来人后没了音。
身着暗金色软甲、银色披风的年轻男子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坏笑,看得安平公主心头火起。正是那该死的混蛋——刘得明,他为什么那样笑,那笑容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又羞得脸红心跳。他,……竟然还在笑!
顿时喜悦、愤怒、委屈齐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之下,安平公主放声大哭,不能自抑。
刘得明慌了手脚,忙上前察看,急道:“快让我看看,是不是撞到哪儿了,真得很疼吗?……快让我看看呀。”
“别碰我!”安平公主用力挥开他的手,哭得更凶了。
“怡宁,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你别哭了好不好?”刘得明语无伦次,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见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安平公主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刘得明,你真是天下最笨的笨蛋。”
刘得明哭笑不得,刚想把这个调皮的公主抓住好好教训一番,安平公主早滑溜地跑远了,边跑边回头嚷道:“笨蛋,刘得明是笨蛋。”
“李怡宁,你给我站住!”泥人也被她气出火气来了。刘得明越追越紧,慌不择路的安平公主跑进一条死胡同,前无去路,后有刘得明虎视眈眈地逼过来,她这才着了慌,娇声道:“刘得明,刚刚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听错了,真得听错了……啊。”
刘得明狞笑着逼近,一下把想往外冲的安平公主抓住,无论嚣张的安平公主再怎么拳打脚踢也不松开。白白费了半天力气,安平公主才气喘嘘嘘地停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个的姿势太暖昧了。顿时安平公主脸上火烧火燎的,连耳根都红了。
有些诧异她的安静,刘得明不解地看向安平公主,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她俏丽的脸庞通红,眼眸含羞带怯,美得醉人,紧紧地依在自己的怀中,躯体紧贴,四肢交缠。
“刘得明,快放开我。”
这句气势汹汹的话让安平公主说得娇弱无比,更增遐想。刘得明漫应一声,手指却抚上安平公主通红的脸颊,留恋不已。安平公主浑身瘫软,化为一汪清水,只能无力地攀住刘得明。朱唇微张,似在无声邀请。刘得明再也控制不住,俯身吻上她的朱唇。
数月来的刻骨相思在这一刻尽情释放,两人忘却了世上的一切,沉醉在幸福之中不愿醒来。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的喊声才让两人如惊鸟般分开。
“是红绡,不知有什么急事找我。”安平公主细听之下道,“刘得明,我先走了。”
“你就这么走啦?”
“呃?”被拉住的安平公主询问地看着刘得明。刘得明长叹一声,嘀咕着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之类的话,掏出一个红布包塞进安平公主的手中。安平公主疑惑地打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竟是一只碧色荡漾的玉镯。
“好漂亮呀。”安平公主还在感叹,刘得明早已拿过手镯粗鲁地给她戴上:“诺,这就是订了啊,不许反悔。”
安平公主举起手腕一边欣赏一边问道:“什么订了呀?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李怡宁!”她的这句问话成功引来刘得明的咆哮,安平公主一缩脖子,吐舌道:“做什么,声音大了不起啊,笨蛋。”说完一溜烟跑得没了影,留下刘得明一人苦笑连连。
世事无常,风云变幻。本已失宠的静嫔在骊山行宫献舞于君王前,重获君王欢心,夜夜专宠。经历此番波折的静嫔一改往日嚣张的行为,待人接物宽容大方许多,嬴得宫中上下一片赞扬。于是好事者纷纷断言,兰芷宫中一直病秧秧的慧妃娘娘怕是要失宠了。想来也是,历来妃嫔们都是以色侍君,病容惨淡的人儿又怎么获得君王欢心?
但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皇朝君王从骊山行宫归来,回到皇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兰芷宫,各种赏赐不计其数。
这一日,兰芷宫中琴声悠扬,一袭白衣的杜若彤蛾眉轻蹙,纤指抚弄,婉转回旋的曲调如空山溪音,莺鸟初啼。皇朝帝王双目微阖,手指轻轻击打着红木的桌面,沉醉不已。一曲罢,皇帝叹道:“爱妃的琴艺越发好了,当今之世恐怕已无人能及。”
杜若彤淡淡一笑,粉黛未施的她愈发显得楚楚可怜,皇帝眼中的赞赏渐渐化为浓浓的欲望。刚碰及她纤弱的肩膀,杜若彤突地发出一阵猛咳,浑身颤抖着大力喘息。门外的小如急急冲进来又是抚胸又是捶背,好一阵折腾。
皇帝意兴阑珊道:“朕先走了,爱妃好好休息罢。”
杜若彤急忙谢恩,见皇帝去得远了,才长长舒一口气。小如煞白着脸道:“小姐,这样下去不行啊,总有一天陛下会发现的。到那时该怎么办?”
“怎么办?”杜若彤飘忽地笑了,“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小如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断然道:“小姐,陛下这么疼爱你,你也有了名份,不如就安安心心地过下去……总好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小姐。”
“小如,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见杜若彤已经疲惫不堪,小如只得铺好被褥后离开。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燃烧的红烛偶尔传来几下“噼啪”的声音。
后宫佳丽三千,倾城倾国者何其多,帝王能这般待自己,其情足以让任何一位女子动心。可是自己的心,早已不在,如何再给?
卢成,你我今生无缘,来世能否重逢?泪珠不知不觉间滑落,杜若彤轻扣琴弦,凄凉婉转的曲调低低响起,往事一幕幕浮现。
“春雨细风柳丝长,花外漏声迢,漫舞月下醉朦胧,与君两心随。画屏影上金鹧鸪,并蒂莲儿媚,日日思君君可知,泪眼起愁怀。香雾薄,透重幕,徘徊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此情犹无悔。”
哀婉悲凉的曲调在寂静的夜中缠绕留恋,穿过庭院,绕过回廊,低垂的门楣下,身着黑色软甲的男子失神伫立,身影寂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