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塞外惊边鼓（四）（1 / 1）
徐涟慢慢晃回营房，看着一侧空着的软塌，心中充满不安。卢成此去京都必是凶多吉少，他与得明两人年纪尚轻，行事不够稳重，不会真的闯下杀身之祸吧。
忧心忡忡之下，徐涟一跃而起，正打算追卢成去，只听帐外亲兵高声禀道：“徐将军，高大人有令，紧急集合。”
“什么事？”
“说是城外又发现盗匪。”
军情紧急，徐涟只得大步走向帐外。火把熊熊，把整个营地照得有如白日，三百兵士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如林的枪尖在风中泛着肃杀的寒意。西北节度使高全有披挂整齐昂首站在军前，他的身侧，是文书程默，竟也是铠甲在身。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徐涟见此，心下惴惴，大声道：“末将徐涟来迟，请大人治罪。”
高全有面无表情，犀利的目光从他身上缓缓扫过，冷然道：“徐将军，今晚我们要捉拿朝廷要犯。樊川周围的地形你最熟悉，就请你在前面带路吧。”
“是。”徐涟应诺，飞身上马。
营地大门敞开，军队疾驰而过，荡起漫天的尘土。出了城门，大队人马转向南面的官道。这条路通往皇朝境内的潼关，是到京都的必经之路。看来并不象是去追击盗匪，徐涟惊疑不定，驱马到程默身边问道：“程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程默细长的眼睛又眯得只剩一条缝，本是文人的他此时没有一丝疲态，似笑非笑的将马鞭指向官道旁的一条叉路：“徐将军，那是条通往潼关的小路吧。听说走这条路可以快将近一个时辰。”
“是，只是那条路从山林中穿过，极为崎岖，很容易迷路。”
“徐将军可认路？”
“末将认得。”
“好，那就带路吧。”
“可是，程大人，咱们去潼关干吗？”想了想，徐涟还是问道。
闻言，程默笑得十分诡异：“高大人奉了圣旨捉拿的朝廷要犯，此刻正在赶往潼关。我们要赶在他的前面到达，把他堵住。听说这个人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上头已经交待，不留活口。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说完不待徐涟回答，纵马向前。
徐涟大力摇头，试图把越来越强烈的不安甩掉，驱马跟了上去。
天色微明时，众人终于赶到潼关，并在关卡前设下埋伏，只等钦犯自投罗网。没过多久，官道上隐隐显出一人一马的身影，朝潼关急驰而来。徐涟极目张望，竟是卢成，不由喜上眉梢，转头对高全有道：“高大人，那是卢将军。”高全有没有理会他，面色凝重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卢成。
卢成勒紧缰绳，诧异地看着在关卡前全副武装的皇朝兵士，在见到西北节度使高全有后下马拱手道：“高大人，这是有什么行动吗？”
高全有“嘿嘿”冷笑：“卢将军来得够快的。本官奉旨捉拿朝廷要犯，已在此恭候多时了。”脸色一沉，喝道，“左右，拿下！”
兵士们一拥而上，把卢成团团围住。卢成大惊：“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高全有不再说话，手一挥，亮晃晃的刀剑便向卢成砍去。卢成迫不得已拔剑自卫，又不敢真伤了人，一时间倒落在下风。
这一连串的变故太快，徐涟还没回过神，双方就已经厮杀得难分难解了。他竭力叫道：“住手，快住手！高大人，我们不是来捉拿朝廷要犯的吗？你怎么……”
一旁的程默笑道：“徐将军，高大人不正在捉拿要犯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如醍醐灌顶，徐涟恍然大悟，踉跄几步才用发抖的手指着程默道：“原来……原来是你们设下的陷阱。”
“答对了。”程默看着在众多兵士围攻下仍然游刃有余的卢成道，“只要他不出樊川城，高大人原本想保他的。谁想到这小子真是偏偏往绝路上来，也怨不得我们手下无情了。”
“他奶奶的混蛋！”徐涟怒喝，拔出长剑欲上前帮卢成，早被周围的兵士一顿拳打脚踢，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程默冷笑着一脚踏在他的头上道：“还真是够义气。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背叛圣上的代价是什么！”说罢搭弓扣箭，快如流星的箭矢冲向卢成，一箭穿心！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漫延，卢成吃惊地瞪着胸前露出的半个箭头，手中的长剑“咣当”落地。杜若彤双眸含泪、蛾眉紧蹙，柔声唤着垂死的情人，在她的呼唤中，卢成怒睁的双目安然合上，身躯颓然倒地。
“不！”徐涟目呲欲裂，强烈的痛苦让这个血性汉子泪流满面，仇恨如火般在胸中熊熊燃烧。他怒吼着，奋力一挣，竟把压住他的几名兵士甩出老远，一步一步向程默走去。
程默大惊失色，连连后退。眼看躲不过去了，徐涟前进的身形猛然顿住，鲜血从他胸腹处喷涌而出。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嚎叫，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吓得不停发抖的程默，竟还想往前冲。
高全有握紧剑柄，用力把剑从徐涟身上抽出，鲜血顺着长剑潺潺流下。徐涟魁梧的身躯终于轰然倒下，双目依旧圆睁。高全有踢踢那失去生命的躯体，沉声道：“正月十六日晨，卢、徐两位将军遇盗匪百余人，血战而亡。拟表上奏。”
程默擦擦满头的冷汗，细长的眼睛中闪过痛苦、惋惜，稍纵即逝。待高全有看他时，他早已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应声道：“是。”
消息传回京都，满朝震惊。年青将军卢成力克匈奴武士塔库尔的事迹还在被人们争相传诵，这位武艺超群的武将竟在边城遇难，让许多人不禁扼腕长叹。
皇朝君王哀痛之余连下二道圣旨，追封卢成、徐涟两位将军为一等忠勇侯，各赐邑三千户，供其家族世代享用。圣旨一下，国人莫不弹冠相庆，群情激昂，皆道当今天子乃圣明之君，更有不少热血男儿自愿戍边。
沸沸扬扬过了十余日，皇帝再次选秀扩充后宫。这一次礼部尚书杜朝选的千金杜若彤被直接钦赐为慧妃，地位仅次于执掌后宫多年的甄贵妃。新人还未入宫，皇帝便已如此恩宠，足见君王对慧妃的宠爱已无人能及。杜氏宗族也成为皇朝新贵，天下儒生皆扬眉吐气。
紫辰阁中，皇帝手抚瑶琴，想着那如花美人即将长伴左右，不由心满意足。皇宫总管魏公公悄步进来，跪拜行礼。
皇帝心情极好，笑道：“东海，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是，大概都差不多了。”魏公公见皇帝笑容满面，大着胆子道，“只是……只是慧妃娘娘生病了，恐怕册妃大典还得往后再拖几天。”
“什么！”皇帝脸色剧变，“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病了，这不明摆着让朕下不了台嘛。魏东海，你看清楚了吗？”
“老奴已请御医看过了。”
“哦？御医怎么说的？”
“这个……”魏公公犹豫不决，见皇帝阴冷的目光扫来，他心一横道，“御医说慧妃娘娘的病是悲伤过度所致，而且她自己已无求生之意，所以药石罔顾，病也一天重似一天。”
皇帝怔忡半晌，猛然把几案上的瑶琴狠狠摔在地上。“呯”的一声巨响，木屑四溅，上古的瑶琴碎成几截。
天子震怒，魏公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瞅着皇帝略略平静些，才小心翼翼道：“陛下，慧妃娘娘年纪尚幼，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等日后进了宫，容老奴好好□□□□，必定会让陛下满意的。”见皇帝沉吟不语，魏公公心中一宽，接着道，“依老奴看，慧妃娘娘与安平公主平日最为相得。不妨让安平公主去劝劝她。陛下以为如何？”
“你看着办吧。朕有些累了。”皇帝眼眸微闭，挥手道。魏公公遂悄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