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二章 两山排闼送青来(三)(1 / 1)
“王爷容颜多年未变,自然好认。”肖甲道。
“镇南王还好吧?”简越道。他抬头望着深邃的天空,忽而觉得头顶的北斗星太过晃眼。
“自从王妃走后,一直把心放在国事上,很少有当年的笑容了。我真怕他就像那弦,绷得太紧,某一天,绷裂了。”肖甲担忧地道。他看着眼前的男子,想到他当年与殷飞墨一道掌控文武,将段无痕推上了权利巅峰。当年并肩作战,而今一个庙堂,一个江湖。
眼前浮现出当年的画面:段简越淡然地对年幼的圣上道:“既然你已坐上此位,便要靠自己了。”至此,他下落不明,这也造成了谢家的坐大。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非圣人,视圣人为刍狗,更何况天下百姓。”
肖甲追上了那日出城的他,质问他为何抛下天下,他如是道。
当年的他与现今的他重合,丝毫未变的容颜,一样的白衣,让肖甲以为那次离别就在昨日。
简越呵呵一笑,道:“镇南王那根弦是永远都断不了的,恐怕是想退却无法退,还在苦苦挣扎吧。”
素色的衣袍在月辉下映衬得整个人越发清冷。
“没想到,弹指间,这么多年过去了。”简越感慨道,“当年的那些小孩都可以独当一面了。肖甲,你说,我们是不是都老了。”
“我老了。王爷依然年轻。”肖甲老老实实地道。
“年轻?”简越轻笑。他走近,拍了拍肖甲的肩膀,低声道:“肖甲,外貌的衰老只是顺应天道,真正老的是心啊。”
“王爷说的是。”肖甲道。
简越长叹了一声,在秋风中,声音显得飘渺难辨。他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明星,不再言语。
肖甲回到篝火边,看到一狼与一人凝视着对方,那架势就像牛郎与织女隔着银河脉脉相望着。
小越爪子抬起,抹了抹脸,打了个呵欠,眯着湖绿色的眸子,缓缓地躺下了。
忽而他呜呜地叫了起来。
肖甲拎起小越的尾巴,指着它的鼻子道:“你这狼崽子,我就知道不可靠。”
小越眼泪汪汪,一脸的委屈。
“肖甲,放了它吧。至少它刚才是很尽职的。”
殷子悠消瘦的身影在篝火下更加柔弱,她的声音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消散地无影无踪。
肖甲松了手,小越如狗吃屎一般地摔到地上。它呜地叫了一声,“哧溜——”一下,没影了。
“小姐,夜深露重,我来守夜吧。”肖甲道。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是少有的柔和。
殷子悠摇了摇头道:“你去睡吧。累了一天了,人再怎么操劳,都是有个度的。”
见肖甲还愣在原地,殷子悠佯怒道:“这是命令,你难道要违抗?”
肖甲吓得跪了下来,道:“小姐,肖甲就是掉脑袋都不敢违背您。”
“好了。”殷子悠道,“睡觉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待肖甲睡了之后,周围就似没了人气一般,唯有呼啸的凉风,两三点不灭的星。
一件衣袍缓缓地披上殷子悠的肩膀。
“子悠,天冷,当心着凉。”邹随温润的声音划过耳际。他温暖的双手拢着殷子悠微凉的手,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
殷子悠顺势靠在邹随宽厚的肩膀上,两人偎依在一起。
“你怎么起来了?”殷子悠问道。
“半夜睁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你坐在这里,然后就过来了。”邹随道。
“邹随,你看,都到秋天了。秋天,总是容易犯愁,总会思念过往的一些人和事。”
邹随手上稍用力,握紧了殷子悠的手,道:“有什么难过的事,和我说。如果难过,不要扛着,我就在你边上。”
殷子悠伸出手臂,手指在深邃的天空,比划来比划去。良久,她才收了手,道:“你知道我娘是怎么走的吗?”
不待邹随回答,殷子悠继续道:“她是自己了断的。邹随,你知道吗,那是血腥的战场上,她被敌军擒了,哭着求父亲用箭射死她。”
邹随颤着声音道:“后来呢?”
“父亲说娘不能死于他的手,但他不能因为私情而舍下一场战役。他没有杀娘,却下令进攻。在那个残酷的时刻,娘向发疯一样,挣脱了束缚,夺下了一侍卫的剑,对着心脏刺下了……”殷子悠压抑了多年的泪水缓缓地落下,一滴一滴,打落在邹随的手上。邹随的心一震,不可名状的悲伤弥漫的全身。
“子悠。”他轻轻地唤道。他手臂一横搂住了殷子悠,其颔抵在殷子悠的肩上,想要给她慰藉。
“阿越,你看。”树枝上,十一二岁的童子对边上的男子道。
“小越,你好歹是夜视的。你爷我眼前可是漆黑一片。”简越故作苦恼道。
“别装了。就算看不到,总能看到万灵珠的光辉吧。”童子道。
简越手横放在眉毛上,眯着眼看了半天,叹气道:“肉眼凡胎,真看不出来。”
童子忽而从眼前消失,倒挂在树枝上,道:“昆山上不知被你骗了多少次,你什么嘴脸,我可是一清二楚。”
简越面色一垮,道:“我说昆山上的崽子有了灵性怎么都这么不讨人喜欢。”随即跃下了树枝。
“阿越,去哪里?”童子问道。
“好好当你的狼崽子去。”简越道,“我嘛,正打算去棒打鸳鸯。”
空中传来低沉的笑声,邹随绷紧了身体。
简越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道:“没想到赏月亮倒是赏到了这么一出。”
邹随瞪了他一眼,低了头。
殷子悠抹干了脸上的泪水,低声道:“邹随,明天还要赶路,你去睡吧。”
邹随摇头。
简越眉毛一挑,道:“骨头都酥了。你们都走吧,在这碍眼。”
“你要守夜?”邹随问道。
“是是是。”简越显得很不耐烦。
“可是——”邹随道。
“可是什么?”简越道,“你们两个爱哪去哪,不要在这打扰我。”
邹随狐疑地看了一眼简越,同殷子悠离开了。
暗夜中,一个黑影从树上蹿下。
“小越,你说我该如何呢?”简越抱着白狼,手在小越脖颈处挠了几下。
小越舒服地叫了一声,简越撇了嘴,道:“小白狼,只会叫,不会吼句人话。”
是夜,简越未曾阖眼。
天际交白,天空的星已经褪去了大半。东方的启明星亮得惊人。
殷碧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简越靠在树干上,哄逗着手臂中的小越。
“小侯爷,醒得真早,正好赶上日出。”简越淡淡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