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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了澡出来，见那幅画已送来了。雷颖把它放在茶几上，自己坐在沙发里，端了杯酒，静静的看。

自房展上出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

我轻轻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凭心而论，是幅好画呢。”雷颖没看我，缓缓喝了口酒，“这画家也不算是浪得虚名。”

“嗯，他的才华自少年时起便表露无遗。”

“痴情也是？”雷颖挑起一边的眉，斜斜的看向我。

我勉强笑了笑，“你在生气？”

“我不应该生气么？”他说，眼睛的颜色就好像深了几分。

我不说话。他继续道：“你怕我生气么？”

我又静了半晌，方点下头，“怕。”

雷颖一向不算是个多话的男人，但像他从下午就这样沉着脸完全沉默，便教我很不安。就好像连空气都跟着稀薄起来了一样。

“那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那还用问么？我轻轻叹口气，不太敢看他。相对他来说，我实在有太多不堪的过去。

他放了酒杯，走到我面前来，抻手捏住我的下巴，令我抬起头正视他，淡淡道：“下午的时候，你居然想逃。你不信自己也就算了，居然也不信我。”

我怔了一下，有一点不太明白他指什么。

他继续道：“我决定开始追你的时候便知道你之前和韩自轩的关系。我这些日子怎样待你，你自己明白。你居然还以为，我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几句闲话，来追究你十年前的旧事？”

他只是在气这个？

我望向他，皱了皱，轻轻叫了声，“雷颖。”

“你真是教我失望。”雷颖轻轻叹了口气，“你记挂韩自轩，我当不过是时间问题，可是你居然连十年前的记忆都背在身上。这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

我无言以对，半晌才轻轻道：“抱歉。”

“并不是要你忘记，但是你可不可以学着放开？我说过，我是很贪心的人，我既然已不能在他们之前认识你，不能拥有你的过去，那么——”雷颖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漆黑如夜，“我想要你全部的将来。”

我被他那样看着，不由得轻轻颤栗，不知怎么回应他。

或者过了很久，或者只有几秒，时间在这种对视里似乎什么意义也没有。

他松了手，没再说话，转身进了书房。

我坐在那里，看着茶几上的那幅画。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希望能够回去画上那般无忧无虑的十六岁。

希望能够在什么也没有发生之前，遇见他。

那天晚上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做梦。

梦里一时是雷颖看着我说，我想要你全部的将来。一时是韩自轩抱紧我说，是的，小常，我爱你。一时又变成少年时喜欢的那人，拿着刀一刀刀划向自己的手腕，嘶声叫，我这样爱你，你却仍想离开，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血自他手腕流下来，慢慢流向我，我站在那里，动不了，出不了声，眼睁睁看着那些血自我的衣服渗进来，裹紧我，令我不能呼吸……

我大叫了一声，自梦魇中挣出来。伸手去开灯，才发现自己一手冷汗。

“常笑。”

雷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一边敲门，一边问，“怎么了？”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时竟发不出声音去回答他。直到他推开门，快步走到床前来，才能轻轻道：“没什么，做了噩梦。”

他在床前坐下来，一手握了我的手，一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柔声道：“我去倒杯酒来给你？”

我摇摇头，伸手抱住他，低低道：“对不起。”

他轻抚我的背，轻轻叹了口气，“我之前气你不信我，又嫉妒在我之前的那些人，又担心你如果一辈子放不下那些包袱怎么办……”他顿了一下，竟然轻轻笑了声，“不免有些急躁，吓到你了么？抱歉。”

听到他这一声笑，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一种云开见月的感觉，又好像本来一直在飘，这一下便踩到地上来了，眼泪便同时流了下来，只伏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不过，你那时不敢看我，又担心我会生气，其实我有一点开心的。”雷颖以指当梳，轻轻拢着我的头发，“你在意我对你的想法，证明你心里开始有我了，对不对？”

我轻轻叹了口气，“雷颖。”

“嗯？”

“你对我真好。”这是句无比白烂的台词，但是，这个时候，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比这句更能代表我的心情。

他又笑了声，扶着我的肩，将我稍稍拉开一点，伸手很温柔的拭去我的泪，“所以你要报答我。”

我也笑了笑，“以身相许么？”

“还不够。连心也要。”他说，亲了亲我的脸，“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我点点头，往旁边移了移，躺下去。雷颖坐在床边看着我。我皱了下眉，原来我会错意么？他又笑了笑，这才掀开被子，躺进来。一手轻轻搂了我，一手伸去熄灯。

房间重新被黑暗笼罩的时候，我不由缩了一下身子，往雷颖身边靠了靠。

“别怕。”他轻轻拍拍我，“我在这里。和我说点什么吧，说点开心的事情，就不会做恶梦了。”

“嗯。”我应了一声，枕在他手臂上，伸手环了他的腰，轻轻的讲小时候的事情给他听。

他听着，偶尔轻笑着插一两句，慢慢的就不作声了。我睁开眼去看他，他躺在那里，一只手轻轻搂着我，闭着眼，嘴角像是带着点淡淡的笑容，心跳平稳，呼吸均匀，居然已经睡着了。

我不由想笑。我做恶梦，他来陪我，他居然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