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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普通病房去的时候，那人已经醒了，玉正在旁边给他打点滴。
“唷，醒了啊？”我打着招呼，走过去。
他一双漂亮的眼移过来，看了我几秒钟，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很久才淡淡道：“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我坐到床沿上，看向正将药瓶挂到架子上的玉，“呐，这家伙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再观察两天，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去了。”她挂好药瓶，掏出笔来，在他床前的单子上写下什么，声音例行公事般平淡。
床上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只是……”
“那你谢错人了，不是我——”我的声音在被玉悄悄捏了一把之后停下来，我看向她，玉轻轻的摇摇头，意示我不要说。
我皱了皱眉，发现那个很漂亮的男人正在等我的下文，于是笑了笑，“就当是我吧，呐，你叫什么名字？住哪？家里人呢？怎么通知他们？”
“我叫岚向尧，在C城里并没有亲人，目前是借住在朋友的家里。”
他有一句答一句，没有一点要多说话的意思。
我笑，“嗯，这么说起来，倒是跟我蛮像呢。你的朋友呢？我帮你联系。”
他很腼腆的笑了笑，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他叫朱颜。”
于是我走出去打电话，玉推着一个小车跟在我后面出来，我们转了弯，确定那病房里的人听不见之后，我拦住她。
“为什么要瞒他？送他来医院的帮他付医药费的不都是你么？为什么让我揽这个麻烦？”
玉看了我一眼，很平静，“反正他那时候看到的也只是你而已。”
我翻了个白眼，“重点不在这里吧？”
她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他欠我什么。”
“为什么？”
玉的眼睛再度看过来，语气里有些不耐烦，“我问过你韩自轩的事情没有？我问过你雷颖的事情没有？”
我怔了怔。
玉推着车子走开。
我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等待那边接听的时候，却忍不住在想，玉那样回答的话，就代表着，这个岚向尧在她心里，是如同我这边韩自轩或者雷颖一般的存在？
那么，是韩自轩还是雷颖？
我忍不住想笑。
雷颖。
他竟然会被玉拿来类比。
他对我来说，倒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电话打通，我告诉那个叫朱颜的男人关于岚向尧的事，他急冲冲的应承马上赶来，我挂了电话。
然后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忘了问沐风和玉，倒底是谁帮我交的电话费。
朱颜在一个小时后到了医院，了解了情况之后，松了口气般，在岚向尧的肩上捶了一拳。
我坐在旁边，看着那个大男孩子闹。
没错，他好听的声音误导了我，其实他只能算是大男孩子，尤其是在笑起来的时候，清澄得就像雨后的天空，不含一丝杂质。
我突然很羡慕他。
但是……
我忍不住要叹息。朱颜在我的叹息声中转过头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了，还没有请教，这位小姐高姓大名？”
我笑，伸出手，“我姓常，常笑。”
他看着我，“经常的常？微笑的笑？”
我点头，然后他开始大笑，“呀，真是好玩的名字呢。”
无论如何，在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都是太搪突的举动了，连躺在床上的岚向尧都皱着眉，低低的叫了一声，“朱颜。”
“抱歉抱歉。”他一面道着歉，却还是一面笑得要伸出一只手撑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来防止自己有更失礼的动作。
“没关系。”我站起来，笑了笑，“既然你来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我走了，再见。”
“哎呀。”他像是急了，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收了起来，一个跨步已走到我身边，“你不要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
“太率直了一点。”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倒是很喜欢你这样的人呢。”
他怔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手上，那让我的那个动作没由来的变得很奇怪。
我将自己的手从他肩上收回来，向岚向尧挥了挥，“呐，再见。”
“那钱怎么还你？”
我已走到门口，听到岚向尧问话，转过脸来，笑了笑，“总会有机会的。”
我想因为他和玉的关系，我们总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但是我没有想到，当天晚上，我竟先见到了朱颜。
在我出门扔垃圾的时候，他从电梯里走出来。
两人都怔了一下，他先笑了，扬起手来打招呼，“常小姐，你好，原来你也住在这里啊？”
我看了看他已经掏在手中的钥匙，明白了原来岚向尧会倒在我们门口并不是什么巧合。他伸过手来，从我手中把垃圾袋接过去，扔到安全门那边的垃圾桶里，一面问，“想不到我们会是邻居呢，常小姐你住哪一间？”
我往身后的门指了指，他露出很惊异的表情，“D座啊？以前怎么没看到你？”
“我上个月才搬来的。”我倚在门框上，笑了笑，“要进来坐吗？”
他往门里面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用啦，我回来拿东西，阿尧还在医院等呢。我们住在C座，以后常小姐你可以来玩啊。”
“嗯。”我应了声，在心里感慨，这世界还真是小。
于是他带着那天空般纯净的笑容，挥了挥手，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挥手回应他，一面叹息。
我的确是很羡慕他，甚至已经到了嫉妒的地步。
我失去那样的笑容，已经太久了。
那几张画画好了，于是我打电话给宋天宇，问用什么方式给他比较好。
他在电话那端期期艾艾了很久。
我叹息，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东西，不能用了是不是？”
他静了几秒钟，大约也叹了口气，“常小姐你自己明白，那就最好了。我们也是不得已……”
“嗯，柳家的确是得罪不得的。”
他又静了几秒钟，“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切断了电话。
那女人果然是疯了。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任何她这样做的理由。
我看着那几张画，重重的叹了口气。
然后就听见有人在我身后幽幽的说，“为什么非你不可？”
我转过脸去，看着沐风有些失意的脸，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我不喜欢回答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沉默得有些尴尬的空气中，我转头看了看墙上的大钟，打破这种气氛。“才三点啊，沐风你不用上班的吗？”
“我辞职了。”她说。
我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她，“为什么？”
“我决定接受你的忠告。”她笑了笑，“趁我还没有爱他太深，离开比较好。你说得没错，对他而言，太多的爱，是种负担，他习惯了一个人行走，牵着他的手，就是拖累他。但是，如果我爱上一个人，要我只远远的看着他，我做不到。所以我不要他了。”
我看着她，挑了挑眉。
她又笑，“好吧，事实是我昨天和他一起吃晚饭，我勾引他，被拒绝了。”
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上我的脸，“你们拒绝人的表情，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像。”
“嗯。”我应了一声，转过身去收拾那些画。
我并不需要别的人来告诉我这一点。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这些画作废了？”
“嗯。”我又应了声，把那些画夹进一个文件夹。
“宋天宇明明答应我……”她顿了顿，“他想逼你回去？”
“嗯。”我继续应声，将文件夹收到抽屉里。
她叹了口气，“那为什么要那样让你离开？”
我回过头来，看着她，意识到我听错了话。她说的是“他”不是“她”。所以我只能解释，“想逼我回去的，是柳晴，韩自轩的妻子。”
她好看的眉皱起来，很长一段时间并不说话。
我笑了笑，又窝上了她舒服的大沙发，“真不明白，做妻子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一个做情妇的……”
“如果不是因为太爱他，那就是太恨他。”
沐风这样说着，回了房间。
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加上第三个理由。
或者，是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