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VOL 2 阴阳师（1 / 1）
VOL 2 阴阳师
宫宴过后，不管鸣悠怎么不愿，还是被留在了清凉殿。当第三日绿川被允许进入时，已是将近日薄西山。他在榻榻米的角落里发现了失神的鸣悠，红肿的眼睛犹如核桃，泪水沾湿了两人的衣襟。
“绿川，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好……下贱……我给橘氏丢脸了……”
绿川强打起精神，抚上鸣悠的脊背。从鸣悠的领口还能隐约看到还未消散的深浅不一的红痕。即使感觉到怀中人的虚弱与隐隐的抗拒，绿川还是干涩地问：“那里……清洁过了吗？”
鸣悠咬着唇，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鸣悠的身边有一盒打翻了的一色糕饼。绿川注视着盒上的花纹，慢慢在握紧了拳：哪怕是那个家族，哪怕是那个女人，也要……
“鸣悠公子，等下在下就护送你会本家……”
可是最终橘鸣悠还是没有回成本家，甚至在清凉殿里得到了一间宫室。相应的，在鸣悠的请求下绿川虽然也留了下来，却是住在皇居外城。可能今上也感觉到鸣悠对他的“影子”太依恋了。
绿川只是抚摸着银枪，静默接受。鸣悠……虽然自己也很不舍这样做，但他也要学着成长，顾忌着橘氏，德子中宫应该不会太过分，至多像那天一样送来枕边供饼来暗讽，可是，假若那个女人真的能狠下心伤到鸣悠的话……
夏日绵长。绿川换下了武士服，穿着白色的便衣坐在居所的庭院中。院落里藤蔓生的花朵被风吹得摇摆，万籁俱寂，午后阳光静好。
“又见面了。”温润的声线倾泻下来。
“火之不死鸟？！”绿川蓦然抬头，喃喃，却看见一个清秀俊雅的青年，线条冷冽，肤如白玉，发如灿金，碧目澄澈如湛蓝的大海，周身氤氲着融着冷意的透明的温和。整个人气质如玉、如剑，是为君子。即使知道是不同于京都中人的异类，也很难让人产生憎恶感。墨蓝色的制服，额前偏长的碎发，在阳光下熠熠。真的有如斯之人，见面心安。
“是我。”他颔首，“可愿将您的力量赐予我们？”
回答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好像一听到这样的话，烦躁感又升了上来，强压下自己过快的心跳，绿川仰起脸，傲慢道：“不告诉真实姓名的话，杀了你！”
“凤君，现在你可以叫我凤君。”那男子轻轻说。
“凤君……”绿川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有人来了，再见。”凤君后退一步，消失在空气中，“my lord，现在的你，还不能让我臣服啊……”
绿川觉得自己的状态似乎很不对劲，似乎有什么轻易就勾动了自己的心弦。妩媚的眼角渗出了泠然的笑意。这是什么术法？这是在说，现在的你，比我强大吗？……
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院外响起侍从的声音：“绿川大人，土御门阴阳寮安倍大人来访。”
土御门阴阳寮——平安京中阴阳师所居之处。绿川打量着这个握着纸扇的阴阳师，年轻，且美貌精致得不像人类。那样的美，带着阴阳师特有的慵懒与神秘，宛如真正的妖物。
“绿川大人似乎最近遇到了不寻常的事呢。”安倍秀水扇子抵在下巴上，不动声色地抛出试探。
“能坐在这里看见货真价实的阴阳师，本身就不寻常。”阴阳师和巫女的关系，虽说不能叫做同行相忌，但似乎也不是那么协调。
“请绿川大人不必隐晦，阴阳寮不会坐视。”
绿川强硬地冷笑，用微微上挑的眼角对着他，偏侧过头。
“呐，那么……”安倍秀水张开纸扇，掩口轻笑，态度完美的慵懒优雅。“为什么大人的居所中会有不洁之气呢？——所谓不洁之气，”一字一顿，“也就是，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绿川按了按额角，起身欲离。忽然院外一阵吵闹，一个侍从冲进来：“绿川大人，橘公子出事了！”
鸣悠！
绿川目光一寒：平德子，要是鸣悠真出了什么事，抱上必死的决心也不饶过你！
“藤原夜，你敢踏出这个院子试试！”宫装丽人咬牙切齿，手中的巾帕几乎要被撕碎。
“呐，梅壶女御和大纳言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安倍秀水纸扇轻摇，云淡风轻。
鸣悠本怯怯地躲在绿川身后，听到询问才探出身子，尚未开口，一双眸子就映上了安倍秀水绮丽的侧影，几乎是不容于人间的美丽精致，带着神秘的气息，懒洋洋的，似乎就能掌握一切。鸣悠觉得好像有什么一下子握紧了自己的心。
“鸣悠公子，怎么了？”绿川侧身问道。
鸣悠想按捺下心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直追随着美貌的阴阳师：“大纳言大人来找我，正谈及纪歌仙的俳句时，女御忽然闯入……”
梅壶女御拦在藤原大纳言面前：“纯粹的恋慕之情你不接受，竟然来找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孩子！”她高傲一笑：“是在故意羞辱我吗？！”
“呐，橘小公子，你似乎卷入了不得了的风流韵事中呢。”安倍秀水莫名对鸣悠展开了笑颜，“这位梅壶女御，虽然地位不及平家的女公子，但也出身鹰司之姓，母亲的身份更是尊贵异常，为嵯峨朝的郡主。而这位藤原大纳言，呵……”
处于被私语的二位当事人之一的位置上的藤原夜却反常地一言不发，不反驳也不辩解，嘴角勾出诡异的弧度，沉静地看着梅壶女御。金丝的单边镜片在阳光下反光，白茫一片。深红色的衣袖袖脚飘展。
安倍秀水纸扇一合，浅棕色的长发无意间拂过鸣悠的手背。那种麻酥酥的感觉似乎一直震颤到灵魂中。“呐，鸣悠公子不必担心，守护平安京是阴阳师的责任。”
“女御，得罪了。”安倍秀水纸扇一挥，蓝光从十指指尖射出，“青•未•净•末，引魂术起——”十道细细的蓝光向梅壶女御缠绕过去，顷刻间就密密地包成了一个茧。蓝光构成的茧中有东西在不断挣扎，随着凄厉而古怪的一声厉嚎，蓝光又化成了细丝状态四散开来。一个火红色的半透明的东西从梅壶女御的脊背上腾跃而起。在它离开梅壶女御的那一刹那，梅壶女御也软软地倒了下去，恰被距离她最近的藤原夜接住，递给早已目瞪口呆的侍女。
“怨灵附体？”绿川瞳孔微缩。
“引魂术，合，邪魔，破——”安倍秀水手指一合，蓝光再次聚拢。“嗤”一声，被蓝光构成的术力牢笼困住的火红色怨灵崩裂，彻底消散。一时庭院中寂静，唯有夏风轻起。
安倍秀水走近藤原夜，语气出乎意料地熟稔：“呐，夜君，不必困扰，女御只是被怨灵附体了才会如此。想必那怨灵也是个情痴吧？”
藤原夜沉静地点点头：“多谢安倍大人出手相助。”
“呐呐，夜君你还是这么冷淡又无趣呀……”所以他来找橘氏公子只是为聊天讨论俳句？脑子抽了的人才会相信。多半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求爱的女御打断了吧！
绿川并没有注意到安倍秀水和藤原夜之间的暗流。他只是听着鸣悠小声的叙述，手抚上腰间的银枪。
鸣悠说：“这就是那位战胜过九尾狐的阴阳师大人吗？绿川，他好像比你还强呢……”
绿川低头恰好看见鸣悠姣好胜过女子的面容上流过粉色的光泽，听见鸣悠依然小声但是坚定的话：
“怎么办……绿川，我好像有点喜欢上那位大人了……会不会很不好，好像很不应该呢，特别是我这样的……可是，好想就这样追随他呢……”
“不，不会不好。”绿川眼角妩媚而英气，眸子灿烂有若星辰。鸣悠，若这样悖德的爱恋能让你变得坚强，学会成长，那，又何妨就这样爱下去，到那一天，也许你就会发现这样的爱恋并不值得依赖吧？
只是，九尾狐……
为什么鸣悠提及九尾狐的时候安倍秀水会有哪种奇怪的反应？绿川看着安倍秀水握着扇骨的手泛白的关节。传说鸟羽上皇的嫔妃玉藻前是九尾狐幻化。天皇为妖狐所迷，终日不理朝政，引起了公卿们的忧虑和愤恨。安倍秀水识破妖狐真身，并在那须野与其大战七天七夜，最终用神箭射杀玉藻前。
曾经艳冠群芳，被誉为“自体内散发出光芒的贤德姬君”而赐号“玉藻”的美人，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是否真是世事无常？
梅壶女御的事件暂告一段落。虽然是因为怨灵附体，但做出失德之举也是事实。“不能置于斋宫的母亲于不顾。”由于女御生下的三公主今年只有六岁，目前远在伊势神宫修行，在德子中宫的主持下，女御被责令禁足梅壶院，抄写佛经。但宫中还是流传出了很不利于橘鸣悠的流言，因此今上接受白河上皇的建议，将鸣悠暂迁出宫。表面上，平静又恢复了。
这一日，绿川和鸣悠意外地接到了平安京中绯月坊明月姬的邀请书。虽说绯月坊是青楼伶馆，但坊主明月姬却是难得公认的值得结交的风雅之士。而且考虑到明月姬和自己师尊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绿川决定应约。
然而穿过典雅风致的回廊，来到飘逸着丝竹之音的宴会之所，绿川却看见了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虽然是不折不扣的男性，却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的玉木。
以及，一出现就夺去了鸣悠目光，姿态妖孽美丽的阴阳师安倍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