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1 / 1）
虽然只是片刻之前的事，江清芷却感觉那些突如其来的甜蜜悸动和迷醉的浅红在一瞬间离她远去。
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浮现上来——
事主上门了。
现在，这个上门的事主正坐在酒楼临窗的位置上，托着下巴看窗外湖面上漂浮的两只画舫。
江清芷用左手紧握住杯子，看着他的侧脸道：“我听说你到栖隐山学武，要三年后才能回来，为何——？”
他突然回过头来，江清芷立刻鬼使神差地低头研究手中的那杯茶。
“学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差点忘了这个人在书院的时候就是一学即会、无所不能，让她牙痒痒的那种人。
除了琴。
幸好还有琴，不然这个人带给她的童年阴影肯定会更深。
“你好象很不高兴看到我回来？”他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
“......也没有”，江清芷心虚答道。
“那就是高兴了？”
哎，这个人！江清芷气急败坏地抬头看着他。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位子上，似笑非笑开口：“你终于肯看着我了。”
江清芷瞪了他一眼，掩饰地喝了口茶水。
“你的右手受伤了？”他眯起眼看着江清芷始终垂在身侧的手臂。
“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
回答完江清芷就怒了：五年没见的不只是你，还有我！凭什么你就可以像审犯人一样问我？
一思到此，江清芷毫不客气开口：“你的武功学的怎么样了？”
“帮你追个把小偷是没有问题的，尚不会被人说没用。”
江清芷鼓起的一把气被他一句话就给刺了回去，闷闷不乐坐回了原位。
“你——”他刚说出一个字，门却被毫无预景推开，一个身着藕荷色衫子的少女站在门口，神情楚楚、姿态可人。她看着房内的人，轻唤了声：“尹少主。”身子便如风中的弱柳般抖了起来，眼中满蓄着泪水。
尹陌眼中骤然刮起风暴，随意挥了下手，那少女便连同房门一起飞了出去。
江清芷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尚未反应过来。
门外接着又传来一把嗔怪的声音：“尹少主怎能对姑娘家如此粗暴？”
说话间，一名蓝衣美人翩然走了进来，怀中抱了一具古琴，眉似远山，眼如秋水，笑颜温柔惑人。方才藕荷色衫子的少女跟在她身后，脸色有些发白。
江清芷愕然叫道：“小谢？”
原来进来的蓝衣美人正是谢冰。
谢冰看到她，也有些惊讶：“清芷？你怎么在这里？”
江清芷摸摸头，嘿笑了两声。
“这话正是我想问的”，尹陌冷冷开口：“我对不喜欢的东西，一向没什么耐心。”他瞥了藕荷色衫子的少女一眼，轻描淡写地开口：“如果还有下次，我可不能保证她是死是伤。”
“尹少主何必动怒，我冒昧前来，只是想问一下有关北方水道的事情——”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藕荷色衫子的少女立刻会意地扶住江清芷，柔柔开口：“江姐姐，你陪我来这边坐会儿好吗？我以前常听师姐提起你呢。”
江清芷知道他们这是要避讳自己，谈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江湖事，就随那藕荷色衫子的少女坐到了房间另外一头。
谢冰看到她们坐定，才放低声音笑道：“清芷是我的知交好友，尹少主尽管放心。”
尹陌身子略微后躺，斜靠住椅背，懒洋洋地看着她。
谢冰继续道：“我爹一个月后就会退隐江湖，所以我想找尹少主商讨下有关北方清、荇两条水道的事情。”
“水道的事情，你应该找母亲大人商量，她才是现任的天舒宫主。”尹陌漫不经心地往后又靠了一点。
“我是未来的漕帮帮主，自然应该找未来的天舒宫主才对。”谢冰笑得天真可亲。
尹陌换了个姿势，不动声色地看向房间另一边。
藕荷色衫子的少女哀求的看着江清芷，眼神足以令看到的每个人为之心软。
江清芷急得团团转：“他喜欢的？你让我想想啊。兵器？不对！诗词？没看出来......”
“没有吗？”藕荷色衫子的少女泪珠眼看便要落下来。
江清芷连忙挥手，笃定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藕荷色衫子的少女期待地看着她。
“喜欢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他最不擅长的是古琴。”
尹陌收回目光，淡淡开口：“清、荇两条水道交给你可以，但是我要三成利。”
“天舒宫之前给出的是两成，为何——”
尹陌做了个手势打断她：“你也说了，我是未来的天舒宫主。”
“尹少主这是在迁怒吗？”谢冰咬着嘴唇道：“我的师妹虽然是鲁莽了些，但她的心意——”
“我说过我的耐心不好，谢大小姐一再提起，是有什么置疑？”
谢冰低声道：“小女子怎敢。”
“若漕帮能像云尚谷一样”，尹陌缓和了语气转换话题道：“天舒宫就是再少两成利又何妨。”
谢冰温柔的脸色终于霍变：“尹少主这是强人所难！”
“我刚从栖隐山回来，对江湖局势的了解不若谢大小姐深。难不难，谢大小姐不妨考虑考虑再下结论。”尹陌一派玩世不恭的神态。
谢冰蹙着眉头，艰难笑道：“那容小女子再考虑一下，今天就先告辞了，有劳尹少主。”
眼见谢冰和她的师妹要离开，江清芷连忙起身，对尹陌道：“我和小谢还有些话要说，我们改天再谈好吗？”
尹陌看住她，脸上表情莫测，半晌才微微点头。
江清芷如释重负，笑容满面跟谢冰一起离去。
尹陌侧脸看向窗外，江清芷正挽了谢冰说着什么，表情轻松愉快。
他摊开手掌，看掌心那枚翠玉蝴蝶，回想在那条锦绣花道中，在漫天花雨中她快乐的旋舞，眼神沉了一沉，复又合上手指，将翠玉蝴蝶重扣入掌中。
从那间屋子出来，江清芷感觉空气都顺畅了很多。
谢冰看了她，张口想问什么，但又忍住。
江清芷丝毫未觉，兴冲冲对谢冰道：“小谢，你什么时候又到了圣都？”
被她情绪感染，谢冰也放松心情道：“刚到”，随即又笑道：“我这次来，还是来参加修罗宫宫主齐攸的大婚。”
“我记得一个月前，那齐攸不是已经大婚过了么？难道这婚礼竟然如此之长？”
“一个月前，是他和唐家幺女唐若兮的联姻；可惜大婚后没几天，他就休了那唐若兮，修罗宫和唐家的关系也一度紧张。七天后，是他和江湖第一美人月未央的婚礼。这次联姻后，缱绻山庄才会和修罗宫体戚相关。”
“这修罗宫主为了自身利益，就毁了两名女子的终生幸福......那唐若兮和月未央何其无辜。”江清芷黯然叹息。
“听说唐若兮和齐攸的婚姻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约定，而月未央——”谢冰不以为然道：“众人皆知她一直钟情于齐攸，此次的联姻也算得偿所愿吧。”
江清芷听了她这一番言论，心中不知是怜悯还是难受，一时无语。
“所以，清芷你要与这些人拉开距离，尤其是站在权利顶端的人物，最好不要与他们有任何瓜葛。”谢冰意有所指。
江清芷愣了一愣。
“你和尹少主是什么关系？”藕荷色衫子的少女终于沉不住气了。
“对，就像尹少主这样的。”谢冰补充道。
“好象晚了”，江清芷苦笑道：“我们五年前就认识，我现在与他还有桩婚约在身。”
“天呐”，谢冰捂住额角□□：“你身后又无可以倚靠的家族势力，万一他辜负了你，那时你又当如何？”
“谁说没有？”一个清雅的声音传来：“我便是她最好的倚靠。“
听到这个声音，江清芷立刻欢天喜地的转身，挽住来人的手臂对谢冰笑道：“小谢，这就是我的弟弟。”
然后又冲江天逸眨了一下眼睛，不怀好意笑道：“小逸，这就是我曾向你提过的谢冰谢姑娘。”
“怎么样？很漂亮吧。”她附在江天逸耳边，低声道。说话的热气随着呼吸暖暖地拂在脸侧，江天逸眼神一暗，随即收敛心神对谢冰客气道：“原来是谢姑娘，我姐姐之前承蒙谢姑娘照顾了，之后还要有劳谢姑娘多费心。”
“江公子客气了”，谢冰也施了一礼。
江清芷笑道：“你们两个在客气什么，倒像外人一样。”她看了江天逸，忽然惊疑道：“小逸，你刚刚那样说，是要出门吗？”
江天逸眉宇间有些踟躇，片刻后艰难道：“我有事情要去处理一下，过几天就回来。”
“哦”，江清芷面上微露不舍之色地叮嘱：“那你要小心。”她别过头又补充了一句：“早点回来。”
江天逸脸上神色几番挣扎，终于下定决心道：“姐姐跟我一起去吧，你一个人留在圣都，我实在不能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江清芷笑道：“倒是你，要早去早回。回来了，便去梧乡看看娘吧。”
“可是，尹陌已经回来了，我怎么能让他——”，他咬牙将另外半句话截在口中。
“放心放心”，江清芷作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他才不敢呢，尹陌不是蛮横无礼的人，我会好好和他讲明。”
见江清芷态度坚决，江天逸才无奈作罢，他紧紧将江清芷拥在怀中，在她耳边反复呢喃：“等我。”
江清芷拍拍他背，示意他放心，江天逸才松开她，骑上马匹，带了平安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开。
江清芷和谢冰告别后，踩着虚浮的步子回了承古轩。
翠鸳一见她，就黯然道：“小姐，少爷出了远门。”
江清芷勉强带出一丝笑意：“我已经知道了。”
翠鸳叹了口气：“萧公子也不知在忙什么，这两天都没见到他。”
江清芷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心中慢慢涌上了难言的寂寞和伤感。
她偏头看看身边淡红衣衫、笑容晴好的女子，问道：“翠鸳，你今年多大了？”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翠鸳诧异笑道。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翠鸳比我大五岁，早都该嫁人了。”江清芷垂下眼睛道：“周剑的那个副手也已经等了你好多年，等小逸回来你便嫁过去吧。”
“小姐说什么胡话，怎么好端端的就提起我嫁人的事情了？”
“是我这两年只顾自己，没替你考虑清楚”，江清芷淡淡道：“这世上哪有不用分开的人呢？”
“可是——，我走了谁照顾小姐呢？”翠鸳跺脚道：“小姐身边只有我一个，我若走了，承古轩里都是男子，还有谁能照顾小姐？”
江清芷吸了吸气，面不改色道：“明天再招一个。”
承古轩要招一名丫鬟的事情很快传开了。
翠鸳如临大敌地在门口把关，口中念念有词：“一定要温柔、细心、能干，厨艺要好。最好还有会点武艺，不要像我一样。”她对于上次被人弄晕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言明一定要招个武功高强的。
江清芷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听着。
“还要会些园艺，要可以陪二小姐一起玩——”她的声音突然消匿，四周传来了细细的吸气声。
江清芷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然后便呆在了椅子上。
一个身着萌黄色衣衫的姑娘站在门口，打量了四周，看着江清芷斟酌道：“你是江清芷？”
江清芷眼睛眨了不眨地看着她，呆呆应了一声。
“那好，从今天起，我要住在这里，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我。”她说完就径直往里走。
一直走到门口，翠鸳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拦住她：“这位姑娘，我们这里要招的是丫鬟，可不是小姐。”
“丫鬟？”她拧眉思考：“要做什么？”
“照顾我们小姐，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翠鸳失神地看着她的脸，一一答道。
“总之可以住在这里就行，我什么都会做。”她不耐烦道。
周围人都痴痴看着她，恨不得再多生两只眼睛。
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尤其是她的眼睛，就像有一层缥缈的月光在流动。她的美，说不出在哪里，但是就像月光一样无所不至、无所不在。待你想要追寻时，又无迹可寻。
这样的美丽，真是每个人费劲心机也想要攥到手的月光啊，江清芷在内心惊叹。
可是，即使月光只是月亮的影子，也是穷其一生不能拥有的。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仇人，不是你认识的人，那么这一生，我们都祈祷不要遇到他们。
两年以后，乃至之后的很多年，江清芷都无数次的祈祷，祈祷自己此生从未见过这个人。
但是此刻，她只能发出单音节，单纯的赞叹这从未见过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