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1 / 1）
天还未亮，江清芷便已醒过来。
得赶紧走了。
徐筱筱一定认为她遭遇了什么不测，若是不尽快回去，怕是那些关心她的人要着急了。
贺兰非墨带了她离开。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是万年不变的冰冷。他的眼睛，仿佛永远也不会透露出任何情绪。
江清芷站在雪川入口，转头看他消失在雪原上的身影，心中顿然生出惆怅和不舍。
在她最无助、最危机的时刻，这名男子像光亮一样出现又消失。
人生的际遇，永远都是这么不可捉摸。
但是，可不可以，永远也不要有分离？
江清芷收敛了下心中的黯然，缓缓朝山脚下的城镇走去。
城中忙忙碌碌，生气盎然，恍惚天上人间。
她站在街道中间，突然很想哭。
一匹黑色骏马风驰电掣行来。
还未行到近前，马上之人便烟雾般瞬间移到她面前，欢喜叫道：“清芷！果真是你！”
江清芷看着他清亮如水的茶色眼眸，唇角熟悉的狡诘笑意，喃喃叫道：“萧慎。”
“你就不能让我少担些心吗？要来雪川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江清芷怔愣地看着他，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萧慎慌忙轻拥住她，担忧道：“怎么哭了？没事，有我在。”
江清芷摇摇头：“我只是太高兴了，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们。”
“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现在只想回去，我想回圣都。”
“好。”
江清芷和萧慎出现在承古轩门口的时候，承古轩上下都一片轰动。翠鸳和江乔琪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左边的喊“小姐”，右边的叫“姐姐”，待看到从中门踱出的人，江清芷的脑袋就更大了。
她看着着一身华丽的绛紫色君子长袍的年轻男子，勉强笑道：“唐少怎么来了？”
这年轻男子便是南方唐家的下一任家主——唐少棠。
南唐北宫中的南唐即是南方唐家。唐家不是地道的江湖门阀，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靠得是与朝堂历来友好的关系；而北方天舒、修罗二宫却是纯粹的江湖门派，三股势力长久在江湖上暗中较劲，却最终不过是势均力敌。
江清芷自圣都离开的时候，方从谢冰处听说了唐家幺女唐若兮和修罗宫宫主齐攸的联姻。
这唐少棠亦是她的一个相识。
听到江清芷的问话，唐少棠眼中闪过笑意，眉目益发如画：“听说江姑娘出事了，乔琪日夜担心，所以我过来看看。”
“有劳唐少费心了。”江清芷一边客气道，一边心下暗拊江乔琪到底是何时认识了这唐少棠。
唐少棠笑道：“看到江姑娘平安归来，如此甚好。”然后不经意地看了萧慎，道：“萧公子近来可好？”
萧慎懒洋洋道：“很好。”
唐少棠朗声笑道：“若萧公子有意，我唐家的大门将永为公子所开。”
萧慎不以为意：“萧某实在无暇他顾”，他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江清芷，笑道：“一件事都让萧某自顾不暇，哪还能分出精力去做其它？便要辜负唐少的厚爱了”。
唐少棠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可惜了。”
送走唐少棠后，江清芷便被翠鸳和江乔琪一左一右扶到了卧房。
她揉了揉眉心，对翠鸳道：“你派人去景渊给徐姑娘送个信，就说我已经回来了，再去给萧公子收拾一个房间。”
然后又对江乔琪道：“你待在这儿，姐姐有事想问你。”
翠鸳为她们掩上门，江乔琪立刻乖乖坐在床边。
江清芷道：“乔琪，你来圣都之前，我交代你的事情你有没有忘？”
“没有，”江乔琪扳着手指认真道：“姐姐说了要乖乖听话，不要乱跑，要好好读书，不要理陌生人，乔琪都有好好做到。”
“那你是如何认识唐少棠的？”
“可是唐哥哥不是陌生人啊，我在梧乡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对了，我和姐姐说过的，唐哥哥就是我教给他‘神游天外’制法的、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哥哥。”
“你没有记错？”
“真的，我没有乱说。”江乔琪看了江清芷严肃的脸色，害怕道。
江清芷强忍住内心的惊骇，对江乔琪道：“以后不要再去找他！”
江乔琪撅着嘴道：“可是我很喜欢唐哥哥啊，而且唐哥哥也陪我玩。”
江清芷严厉道：“我说不许就不许！”
她看到江乔琪委屈的神情，又放软了语气道：“以后姐姐陪你玩。这次回来，姐姐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圣都好好陪你。”
江乔琪才重又委屈地靠在她怀里。
同样的夜。
圣都，皇宫内。
子夕殿中，□□的帝王坐在一张炕桌旁，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几样东西，神情焦灼忧虑。
一个深灰色的人影落在他面前，轻声道：“陛下，他来了。”
年迈的帝王猛的站起来，神情激动：“当真！”
“是的，陛下，他已过了含章殿，马上就到这儿了。”
“路上可有人看到？”
“有两名宫女，属下已经处理掉，请陛下放心。”
“今天晚上的事情，凡是知道的人，一律不留活口，记住！是任何人！”帝王语气狠绝。
“是！”深灰色的人影消失不见。
殿中的灯火在风中摇摆了两下，烛焰努力又挺直。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两只蛾子，被这黑暗中唯一的绚丽温暖吸引，围着火焰打转。
子夕殿的殿门缓缓打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炕桌旁，姿势随意地坐在另一边，说道：“我回来了。”
年迈的帝王难以抑制住激动，连声道：“你回来就好。”
“我的东西呢？你费劲心机想给我的东西，现在就全部给我吧。”
“这么多年没见，你连父皇都不会叫了吗？”帝王语气中带了些愠色。
“父皇？就在你烧死了我的母亲，用一个冒牌货代替我妹妹之后？我实在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当父亲。”他用修长的手指拨弄烛台上的火焰，然后嫌恶地将蛾子弹开，冷嘲热讽道。
“真正的念夕公主，朕的确在她小的时候，就把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你回来，只要大局一定，就可以接她回宫。至于你母亲，你可知道，自你诈死离开圣都，念夕被送走以后，只有你母亲死了，朕才能毫无阻力地提拔她的母族，让它们成为你登基的助力。”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
“朕一直都记挂着你和念夕，将这里命名为子夕殿，也是希望有一天，你和念夕都能坐在这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将东西交给我？”年轻男子不耐烦道。
“西北的八十万骠骑大军和南方的六十万云鹰骑都在你手中，归德的三十万辅国军是你的舅舅宁远侯统领，吏部和户部也是宁家在主持。若顺利登基，骊川的豫候也会支持你。”
年轻男子似乎百无聊赖，指尖在炕桌上有节奏的敲击，一派轻松地听他往下讲。
“这是册封你为平王的诏书和三路大军的兵符。”
“再过半个月，朕会在大典上昭告天下，封你为王，并传位于你。”
“齐家治国平天下，朕相信你不会叫朕和那些为你效力、牺牲的人白白失望。”
“他们是为了你的愿望牺牲的，不要算在我头上。就连我，不也是你的牺牲品吗？”他语声阴翳，上半身藏在阴影里。
“你是这个国家的期望，所以朕才在你小的时候将你送走，策划了这一切。当你真正成为至尊的王者，登上这个宝座，仗剑山河、一统天下，便会觉得一切都值得。”帝王苦心劝道。
“还有半个月啊，真是无趣。”他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已经年老无力的帝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在死去母亲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你盼望的帝国。”
他转身出了殿门。
火光下，两只蛾子契而不舍地追寻着它们眼中的光明，终于被火焰毫不留情的吞噬掉。
江清芷一夜无眠。
魂不守舍了想了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找萧慎商量下。
刚走到曲廊处，就碰到了翠鸳。
翠鸳看她神色匆匆的样子，责备道：“小姐，你伤刚好，就不能老实坐会儿吗？”
江清芷瞪她：“你这丫头，和谁说话呢，对了，萧慎现在在吗？我找他有事。”
“萧公子今天一早就没在房中，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是吗？”江清芷满脸失望之色，想了想，又道：“给我准备些礼物，我要到唐府一趟。”
“昨天唐少才刚来过，小姐怎么今天又要去找他？”翠鸳不解道。
“好了，别废话，快点准备。”
“小姐要不要等萧公子回来再做打算？”
“不用”，江清芷略沉思下便下了决定：“我一个人去就好。”
一个丫鬟将江清芷引到了唐府的凝香园门口，小声开口道：“江公子请稍候，容奴婢进去通知了大少爷。”
片刻后，唐少棠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朗声道：“江姑娘怎么来了？我今天恰巧有客，恐怕要怠慢——”
他话还没说完，有男子在旁低低浅笑道：“这便是承古轩的江姑娘吗？”
他穿宽宽一件月牙白的滚边绣花长袍，腰间束一条镶了祖母玉的金丝宽腰带，头发用一根通亮的碧玉簪绾住，髻两旁垂下与衣服同色的流苏缎带，笑吟吟看着江清芷，那模样竟是比女子更好看。
他对着江清芷，柔声道：“在下久闻承古轩江御的大名，一直想见姑娘一面，没想到今天竟有幸见到。”
江清芷客气笑道：“这位公子实在太客气了，未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的声音温和儒雅：“我叫李子晨，江姑娘唤我子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