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1 / 1）
学雅芳舍是圣都第一酒楼，不但酒菜昂贵，服务周到，七十八间雅间更是别具特色，皆由花命名。
江清芷甫一踏入，就有机灵的伙计恭敬迎来：“江公子，韩老板在——”
江清芷打断她：“在薄雪草堂。”
伙计笑道：“正是薄雪草堂，小人领江公子上去。”
江清芷心中暗拊：看来他请的的确是喜九姑娘。喜九姑娘最喜薄雪草，看来韩絮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在喜九姑娘出丑了。
思及此，江清芷笑得益发欢畅，进了薄雪草堂内。
薄雪草堂内用了诸多薄雪草的花样和装饰，剔透素雅。
临窗摆一小桌，白衣的女子正襟危坐，乌发蜿蜒，正是韩絮暗恋已久的佳人——圣都第一针喜九姑娘。
旁边端方肃穆的则是江清芷的死对头——悦读琴记的老板韩絮。
平素柔情似水的喜九姑娘今天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而一贯严峻板正的韩絮却是努力陪着笑脸，笨手笨脚地讨好于她。
江清芷忍住笑，正了正脸色，道：“韩老板，喜九姑娘，江某来迟了。”
不苟言笑的喜九姑娘看到她，薄雪立刻化成了溪水：“江公子。”
韩絮见状冷哼了一声，将手中酒杯嗒得放回小几上。
江清芷看着韩絮笑道：“这次是江某的错，还望韩老板恕罪则个。这样吧，江某再点几个酒菜，向韩老板赔罪。”
击掌两声，侍从马上进来询问。她笑道：“给我来一份前程似锦、桂鱼迎宾，预祝韩老板早发大财。”
韩絮刚要发话，她又笑眯眯道：“再要一份菊花傲艳、兰影情长，这两道菜喜九姑娘可喜欢。”
喜九姑娘红着脸看了她一眼，羞涩道：“喜欢。”
韩絮咬牙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江清芷拍掌道：“今天难得能与韩老板和喜九姑娘同坐，人生知己难求，再来一份岁寒三友，一壶六十年份的西凤朝阳，我们好好痛饮一杯。”
酒菜俱是学雅芳舍的招牌菜，侍从眉开眼笑、从善如流应下，不一会儿酒菜就流水般送上。
江清芷笑道：“菊花高洁，兰花雅达，今日喜九姑娘若不来，这两道菜怕是无人能赏了。”
喜九姑娘看着她的眼神分外娇羞欢愉。
韩絮猛得喝了一口酒，将空杯重重拍下：“江御，我今天找你来可不是听你胡说八道的，那十具琴的事情今天一定要交代清楚。”
江清芷若无其事道：“不知韩老板想让江某如何交代？”
“你将我悦读琴记的琴打上你承古轩的标记出卖，还厚颜无耻地送给喜九姑娘，我今天就要你在喜九姑娘面前承认承古轩的古琴比不上悦读琴记。”
江清芷不疾不徐地问：“那敢问韩老板，江某那十具琴可是没付银子？”
韩絮沉声道：“这个倒没有。”
“既然付了银子，那我是不是那十具琴的主人？”
“可是——”
“韩老板的意思莫非是：你悦读琴记的东西，即使卖出去了也还是你韩老板的？那今天这顿筵席是不是韩老板做东，我和喜九姑娘还要再回请回来？”江清芷步步紧逼，一口气说完。
听到此，喜九姑娘鄙夷地瞥了韩絮一眼。
他慌忙冲着喜九姑娘解释：“不是这样，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江清芷继续道：“韩老板如果没有这个意思的话，那就是说我的琴自然可以任我处置了？”
她转头又向喜九姑娘温柔道：“就好比喜九姑娘送我的绣帕，我自然可以好好收藏是吗？”
喜九姑娘的脸红似晚霞：“但凭江公子处置。”
韩絮的脸却是乌云密布，眼看接下来就是暴雨闪电。
江清芷打哈哈道：“如此误会，说穿了便好，不要扫了兴致。”
喜九姑娘钦慕地看着他：“小女子近日听闻梧乡有凤栖桐木，虽不辨真假，但料想若真有的话，也只得江公子才配拥有。”
“凤栖桐木？”江清芷和韩絮闻言同时惊住。
对制琴的人来说，凤栖桐木是传说中凤凰涅磐所栖的桐木，正是制琴的绝佳木材。此传言一出，怕是天下制琴、爱琴之人都要趋之若骛了。
韩絮疑惑道：“难道真有凤栖桐木？”
“天下之大，也未可知——”江清芷的话声嘎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窗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能置信的东西，眼睛猛的睁大，神情惶惑，身体摇摇欲坠。
喜九姑娘正准备去扶她，就见她冲窗外大声叫道：“小逸！小逸！”
无数路过的人都抬头朝窗口看来，也不知哪个是她口中所唤的小逸。
江清芷跌跌撞撞向楼下冲去，发疯般地奔到刚刚所见地方。
周围人流似水来往。
这一刻的水与上一刻的水看起来一样，其实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水。
江清芷焦急地四下张望，突然她眼睛一亮，不管不顾地拨开人群，抓住了前方一名蓝衣男子的手臂，欢喜唤道：“小逸！”
蓝衣男子缓缓转过身，吃惊地看着她：“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江清芷呆呆望着他脸，眼泪流了下来。
蓝衣男子大概从未遇到过同性对着他流泪的状况，颇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江清芷。
江清芷擦着眼睛，不好意思道：“是，我认错了。”
“你们长的一点也不象，我怎么会认错呢？”她叹息道。
蓝衣男子毫无介怀地笑道：“街上人多，即使认错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江清芷勉强笑了笑，心内愁绪更增，也无心再与这男子寒暄，失魂落魄转身离去。
喜九姑娘迎上来扶住她：“江公子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
江清芷歉意道：“我今天怕是喝多了，恐不能再陪喜九姑娘和韩老板。”她轻轻推开喜九姑娘，向承古轩的方向走去。
身后，蓝衣男子深沉地看着她背影，直待她走远才转身向相反方向行去。
江清芷思绪惆怅进得承古轩的时候，犹听到那小伙计兴致勃勃道：“那蓝衣姑娘真是个大美人啊，我从未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姑娘，恐怕就是念夕公主也比不上她。”
“嗤，你能见过几个美人？你怎么知道念夕公主比不上她？你又没见过公主。”
“但是我可以肯定喜欢公子的喜九姑娘绝对比不上那蓝衣美人。”
“你说这蓝衣姑娘来找我们公子，莫非她是公子的那个？”
“哪个？”
“公子在外面找的相好啊。”
“要是喜九姑娘知道，可有好看的喽。”
“不知你们想看什么好看的，我现在让你们看看可好？”江清芷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公子，我们错了！”两个伙计抱头鼠窜。
“给我站住！”江清芷厉声喝道。
两个小伙计立刻乖乖贴墙站着。
“你们说有个蓝衣姑娘找我，是什么样的姑娘？”
“公子您刚刚没听到我们说的？”小伙计壮着胆子问道。
江清芷一个眼刀甩过来，小伙计颤声道：“是个大美人！美人！”
江清芷不耐地挥手：“她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小伙计懵懂道。
眼看就要刀起人亡，另一人忙补充道：“她递了帖子，在翠鸳姐那里。”
“翠鸳翠鸳”，江清芷一叠声唤道。
翠鸳正拿了拂尘为她清扫房间。
“帖子呢？”江清芷劈头问道。
翠鸳放下手中活计，从书架上取了一只木盒，盒内是蓝色的信笺。
江清芷匆忙打开，素净的纸笺上没有署名，只书一句：寅时，澈影亭见。
她看着那句话，脸上笑容徐徐展开，既而又跺脚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将过。”
“糟了，也不知她走了没有。翠鸳，你怎么不早点将这帖子拿出来？
“您一回来我就想说的，可是小姐说了不许我再开口。”翠鸳一脸嗔怪地瞪她。
“好了好了，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澈影亭。”
澈影亭。
据说前朝美人夏恋水最喜在水中看自己的倒影，澈影亭即是她在此临水照影，一笑得名。
江清芷策马赶至澈影亭时，亭中蓝衣女子仍等候在那。
她静静倚在亭中水靠上，黑发如瀑委地，水中蓝色倒影如画。亭边的紫阳花形如绣球，或白或粉或蓝或紫，偶尔飘落几瓣，在水面晃起细微的涟漪，却更为这画面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雅致美感。
听到马蹄声，她缓缓回头看来。
这一回头，令人视线只能沉溺在她一双眼睛里。
她的眼睛似由天下间所有或柔或澈或冰或动或深或广的水汇聚而成。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
好一个秋水美人！
看到江清芷，她嫣然一笑，眼中冷凝的水立刻活了起来。但是只一瞬，她又偏首看向临水的一株紫阳花，叹息道：“我已经等到这朵花从纯白变成了粉红，也许下一刻，它会变成蓝色。”
“不过”，她又回眸看着江清芷，一笑生花：“幸好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