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廿一章 黄金枝映洛阳桥(1 / 1)
何以东都正二月,黄金枝映洛阳桥。
风情万种的洛阳城名冠天下。
自古以来,无数的文人墨客吟咏了无数的诗章来赞美她。
然而对城中的百姓来说,说到真正的黄金枝洛阳桥,就不得不提在城中的萧号商铺了。
这数年间,萧字号的茶庄,药铺和钱庄,都已经是洛阳城中最有名气的地方了。
这几日,城中的老百姓都知道,萧号的商铺一年一度的萧字号议事来临了。
但今年的议事会,全然没有了往年欢乐热闹的气氛,而是平添多了几分沉重压抑。
近来中原一带疫病最近蔓延得厉害,最近,在洛阳的城郊,已经出现了好些逃难的人。
萧号的药坊开有数间在各地,平日里都是免费为百姓看诊派药的。
所以这段时日,洛阳城中的萧号仁心囿虽然白绸素裹,但依然如常营业。
只是坐在堂内的,换成了一个灰衫的中年男子。
仁老人出殡的那一天,洛阳最长的街道跪满了一地的百姓,这其中无数的人,都是老人悉心救治过的。
十里长街,白花素挽,哀泣一片。
百姓们都知道,城中的妙手回天宅心慈祥的老医者走了。
而如今,疫病蔓延得这样的厉害,城里的百姓看着逃难到此地人们凄苦的惨状。
都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只见这几日,城门无数的人马出出入入,城中的街道上,却一片端然肃静。
城郊的一坐大院位于秦岭之阴,一向静谧宁静。
这几日,却被络绎而来的车马声打破了喧嚣。
树丛浓密的大道上,又是一辆豪华马车驶入。
驾车的汉子远远见到宅子的大门,便放慢了速度。
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出了两名劲装的男子,沉稳地立在屋檐前。
马在台阶前打了个蹄儿,安静地停在了门前。
赶车的汉子跳了下来,后头的车厢,一名中年男子已走了出来。
男子年约四十岁,敦厚的一张脸,走上了台前,拱手行礼:“劳烦通报萧爷,宁州管事胡大为请见。”
一名英挺高大的男子从朱红的大门内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见是认得的人,喊了一声:“冷爷。”
冷霜还是傲然的一张脸,只是颇有些憔悴之色,拱手还礼:“高管事,爷吩咐你来了就去见他,进随我来吧。”
宅内的的议事大厅。
却是十分朴素的一间厅房。
一个男子坐在主位上,审阅着一旁茶几上的几份案卷。
不时低声地与坐在厅里的几人交谈着。
厅中一位英气秀丽女子,忽然看到了门口男子进来,含笑着说了声:“胡大爷来了。”
胡大为风尘仆仆的一张脸,连忙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坐首的男子行了礼:“胡大为见过萧爷。”
男子淡淡应了声,道:“胡管事路途奔波,辛苦了,坐吧。”
胡大为不敢坐,又长揖:“胡某途中听到老爷子病殁的消息,日夜兼程,没想到还是没能送老爷一程,万忘爷见谅!”
厅中顿时一静。
那坐中的女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老胡,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面面相觑,又小心地瞧了瞧坐上的依旧白衫惨淡的男子,一时无人敢开口说话。
许久,男子才幽幽开口,声音带了几分寂然:“胡管事有心了,老人家走得很安详。”
站在一旁的冷霜不忍见他沉浸在悲伤中,只好开口:“胡管事这次从宁州过来,可有途经发大疫的山西河南等地?”
萧容荒果然凝神抬头,等着胡大为的回答。
胡大为答:“为了安全,马车绕了道,所以耽搁了些时候,但沿途饥民遍地,胡某听说这疫病十分凶险,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数百人,甚至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门逐户,无一保全。所以十分之可怕。”
坐中的人纷纷变了颜色。
独余萧容荒,依然是惨淡平静的容颜,只是多了几分焦虑:“如此看来,为了不使洛阳城中百姓染上这病,我们需制止流民的进入,但又不能让他们饿死在野外——”
他沉吟了一下,道:“不知诸位有何好办法?”
坐在他身旁的皓月说:“爷,自这灾疫爆发以来,朝廷派发的赈灾之需不够用,萧号今年上半年略有节余,大部分已派发了出去,所存的库粮和药物也不多——”
皓月看了看自家主子,似在等萧容荒定夺。
“全部发放出去,” 男子低低地交代着:“另外,我们需要一些懂医术的人,在座的诸位管事,今年的议事怕是不能容各位好好欢聚了,要劳烦诸位,哪怕动用萧号的一切,保证百姓安生,天下太平。”
每年议事来的都是萧号多年的忠心臣子,纷纷应和,那女子更是激动地答:“萧爷照顾我等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能为萧爷做点事,萧爷放心,我们必定尽一切去救那些可怜的百姓!”
男子温和地笑了一下:“各位的商号的粮食药物的节余和分配事务就跟皓月商量罢。”
他倦倦地揉了揉眉头,忽又想起:“上次经河南运往塞北那笔被劫走的货物,可有消息了?”
冷霜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愿回答这事,但还是开了口:“已经被送回来了。”
坐上的众人放松了神情,这笔货运都是江南最昂贵的丝绸和茶叶以及药材,甚至还有一车是价值上百万银子的珍贵南方珍珠,如若丢失,不知将是多大的损失。
萧容荒却眉目未动,只问了一句:“怎么回来的?”
冷霜僵硬了脸,只答了一句:“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人雇马车将货物送回了京城萧号的商铺中。”
众人纷纷议论起这位江湖高人。
萧容荒也不再追问,按着胸口轻微地喘了口气,开口:“今日就到这吧,此次事务繁杂,只好请诸位多留几日了。”
众人连道客气,起身告辞。
是夜。
洛阳的晚风,不似塞北的冷烈,而是软香的,低回的,仿佛秦淮河边女子的轻声婉唱。
晚风吹拂过了院落间的木槿花。
几朵紫红的花瓣凋零在了窗台。
房内昏黄的烛火下,软塌上的一个男子合衣半躺着。
冷霜在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爷,晚餐可要用点?厨房熬了莲子粥。”
萧容荒摇摇头,精神疲软。白日里的诸事繁杂已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他每日夜里回到房内,就躺在塌上,阖着眼动都不再动一下。
全身浓重的倦意袭来。
日日各地的事务不断传来,他耗尽心神,仅仅为了不再去想那肝胆俱裂的痛。
那种全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人的空荡。
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个疼他的亲人。
冷霜立在窗台前,看着塌上的男子抬手轻轻地按向了胸口,眼见着他呼吸有些艰难起来。
他连忙走到了房中的柜间,翻出了一个瓶子,拔开了软木塞子,倒出了数颗药丸,送到了他口中。
萧容荒闭目吞下,冷霜将他扶了起来,伸手抵在了他的后背,运功帮他散开药效。
胸口的针刺般的闷痛开始有些舒缓,萧容荒睁眼开了他一眼。
冷霜眉宇间有着忧虑:“爷,您不能依赖着这药,顾先生当初离开时,说这药救急不治病,若非情况紧急不然不要用,您现在日日拿它当饭吃,顾先生远去蓬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身子如何经得这样虚耗——”
萧容荒恍若未闻,看了他一眼,低弱地开口:“那批丢失的货是怎么回事?”
幽冷的语调令冷霜泠泠地打了个寒颤。
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答:“属下不明白爷问的是什么。”
夜深的凉风吹进房内,萧容荒掩住嘴角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一阵比一阵急促,如同要撕裂了五脏六腑一般,男子俯在床塌边,摸出了一方手巾,极力地压制着嘴角,一手紧紧地扶在了床沿,秀气修长的指骨,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关节都已发白。
他强自压抑着闷咳许久,才将手巾移开,一抹悚目的殷红闪过。
立即被他卷进了里面。
冷霜心头一跳,双目酸痛,扑地一声跪了下去。
那高大的汉子跪在塌前,双目已含了水光:“属下知错。请爷不要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萧容荒已无半分气力,闭了眼倦倦地倚在塌上。
冷霜不知道自己垂头跪了多久,感觉自己的后背缓慢地渗出冷汗。
萧容荒虚弱到了极点传来:“罢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