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6.相遇（1 / 1）
天亮前塔醒了，那时候受损的肌腱还没能完全修复好。
茶茶看见他微微扇动长睫，便静静把头转向窗户。这个讨厌的人总算醒了。
塔习惯性地眯起眼，精明的眼波暗藏在眼睑下流动，周围没有异样。抬起眼，看见茶茶端坐着，侧头入神地看窗外。那外面只是黎明前黑暗的天空，还有一些阴云。只是些对他而言根本不值得浪费眼神的事物，她却看得津津有味，漂亮的侧脸神情专注没有一丝无聊。
看着她，想到猫的眼睛。有人说猫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它们默默盯着一个方向凝视的样子让人害怕。
她现在注视的正是他没法看见的，但是他却觉得猫咪凝视窗外的表情真好，忍不住起身勾起她的脸颊，这一举动引来茶茶厌恶的神情，想吻她的心情反而更强烈了，于是放任这念头肆意支配自己的行动，捧起她的脸贪婪地吻下去。一直到察觉她在哆嗦，他有点儿受挫：“你就这么不乐意吗？”
“因为很不舒服……”被吻到失控的感觉让茶茶没有安全感，当然很忐忑很不舒服，可她的回答却让塔挫败到必须扶着桌子才能站稳。茶茶并不关心这个，也不知道应该关心，她继续看窗外，才一小会儿天色就从漆黑变成深灰。
“你到底在看什么？”
“时间。”她喃喃道，“天要亮了。”
“说吧，你的任务是什么，我替你去。”塔叹了口气。她真是个优秀的执行者，永远任务第一。当然，如果任务失败是要自毁的，中心就是在用这种方法让执行者们拼死拼活。
茶茶也曾保持同样姿势连续几小时不动，但这回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累，没精神和塔过多纠缠，在他不断追问下，破例告之任务内容。
“原来这么简单。”他吃惊地看着她，然后更诧异道，“你不在执行部？”
她点头。
“乖乖在这里等我，很快回来。”他把她抱至床，盖上棉被，无声跃出窗户。
塔真的替她去文渊阁了？不安袭上心头，她又坏了中心的规矩－－竟然让别人帮忙完成分内事！
外面好吵，凝之捂着耳朵翻身坐起。想起自己是在逃亡中，他忙四下打量。没人－－松了口气。昨天一夜他在噩梦中反复惊醒不断挣扎，今天觉得腰酸背痛，眼圈一定也黑了。
他嗤笑。只有他这样的“现代人”才会在乎黑眼圈！他现在是逃亡、逃亡哎！居然还有闲情担心黑眼圈！
跟着那个男人来到京城没出两天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幸运的！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曾经是小唱，如果说一开始疼他是因为新鲜感，那么最后把他带到自己府邸，是为了“人情”。这年头男风盛行，达官显贵们的聚会上没有小唱做伴就不叫上流社会。于是，他成了他宴宾客的道具之一。
小小的美梦就这样破碎了。书里头那些一生一世的爱都是假的！他真傻居然会相信！更可悲的是，察觉不对劲的时候还心存侥幸，继续小心侍奉那个男人。直到昨日下午，他把他“借”给一个朋友玩弄，他才彻底明白过来。不仅如此，甚至当晚还把他送来这客栈讨好暂住于此某位使臣。不过他不是笨笨的古代人，瞅准机会偷溜进隔壁一间空房，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其实就躲在一墙之后。
他捂着嘴，生怕自己害怕的颤声引起注意，尽管这屋子空无一人，他还是很怕。贴着墙听见隔壁的混乱，听见府邸又临时送来一个男孩赔罪……似乎危险过去了一半，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怕一出门就被发现，只好缩在墙角，祈祷天亮后使臣和伺候的下人们能早早离开，祈祷这间空房不被他人租用。
就这样一惊一乍挨到天亮，竖起耳朵听，很吵很乱。是来抓他的？慌忙挪向门口，蜷缩着靠门打开一道缝隙。幽暗的走廊上打水的、送饭的，来来往往，看似只是早起忙碌的人们。他才想松口气，忽然有一双脚向他走来，他忙关上门，惊恐之余意识到那双脚穿着的是军用皮靴！
“别被他们这样的人发现”茶茶的声音在心头激荡，难道说……
“碰”的一声门被撞开，出现在凝之眼前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枯树根一样从额头爬到下巴，他穿着这个朝代所有男性都会穿的盘口领长褂，脚上的靴子却暴露了他的来历特殊。
凝之本能地在地上一滚，从他□□钻出去。来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应过来回身疾步追上，大手拉住他，“嘶啦”扯下一片布料。
这时候他宁可被府邸的人抓住，可是象无头苍蝇在客栈里乱跑，慌不择路上了楼，找不到昨天逃出来的房间了！身后脚步声踏着木头地板“咚咚咚”靠近。情急之下他敲身边房间的门，无人理睬；下一扇，锁着；再一间……脚步声如催命鼓，声声敲在心头，前面没有房间了－－绝路么？
他不抱希望地推动右侧的门，在指尖触碰木门的一瞬，门突然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把他拖了进去。
“茶茶！”他又相信他是幸运的人了！
茶茶捂住他要大叫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搂着他贴墙而立。
她是听见楼下的喧闹醒来的。塔还没有回来。右眼的数据突然开始一排排自动显示，她发现这里还有其他执行者！在没弄清是冲着塔、还是冲着她而来的情况下，她按兵不动躲在房内，直到发现凝之衣衫不整连滚带爬上了这层。
他果然是被盯上了。可是，除了出现执行者数据外，并没有穿越者异常干扰的警报显示。
此事很蹊跷。
她看凝之，十几天没见好像瘦了。虽然个头本就比她高出一点，但体态病怏怏的，比她看起来还纤细、还弱不禁风。
门外脚步转了一圈消失。茶茶松开凝之，她的脚还不能大动，这种状态不见得能保护好他。
“我过得不好。”凝之抱住她哭泣，“我一看见那人就知道是来杀我的，太可怕了，呜呜呜……茶茶，他们全是假的，告诉我全是假的。我其实没有死，睡一觉梦就醒了！”
“凝之。”茶茶沉下眸子。
“杀了我吧。”
“什么？”
“这种日子我过不下去！”
又是在逃避。茶茶推开他：“你不是我的任务目标，我不会杀你。”
“那我就去做一些能改变这个时代的事！”他象抱救命稻草般又抱住她搂得紧紧的。对这种孩子气的态度，茶茶不晓得怎么应付，只能淡淡看他。可是目光里的冷漠刺痛了凝之。他用撕破的袖口胡乱擦眼泪。“连你都轻视我，呵呵，我是很傻，被男人骗了，明明是穿越者，却对这个时代一点也不了解，因为人家不是学历史的，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朝代的历史大事呢？能听懂这些人的话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就没能力改变历史，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只会当我是疯子……”嘤嘤怯怯自言自语。
茶茶只在意其中的一句“能听懂这里人的话”，她怎么没早点想到：执行者有专门语言训练，也有资料辅助，就算再偏门的语言也可以临时学习，但穿越者不一样，不是特地准备，语言上的障碍是所有穿越者共有的难题。而凝之一来就能听懂这里的话，说明他的脑数据是被修改过的？
“啊－－”凝之一声尖叫打断茶茶的思绪，回头，发现塔正从窗外跳进来。
凝之缩到茶茶身后，因为塔依然是一身黑衣皮裤，比追杀他的刀疤男更“现代”，一定也是个执行者。茶茶也警惕起来，她没忘记昨夜塔在监视凝之。
塔看见凝之也很诧异，他放下手中厚重的书册，挑起眉：“省的我找，自己送上门了，也好～”说着一个箭步冲过去－－“你要干什么？”凝之吓得往后一退被凳子绊倒撞上墙，却发现这个男人只是把茶茶拉进怀里抱住，并不是要捉他。但看他眉宇间有凝重的怒气，凝之急了，他不想茶茶因为自己而出意外，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爬起来扑上男人掰他的手。
“放开她，这事和她无关！放开茶茶！”掰不动就用咬的！狠狠一口咬中塔的胳膊。塔眯起眼，毫不犹豫抡臂摔开他。
茶茶也被凝之吓了一跳：人类真的好奇怪，居然想保护她？他和塔之间的悬殊不用衡量一眼就能看出，干嘛要这样拼命呢？
“茶茶？”塔甩掉凝之又圈臂抱紧她，“原来你还有这么可爱的名字。是你和人类交朋友时用的名字吗？”
“快给我放开她！”
“麻烦～”塔侧身让过凝之的冲撞，顺手在他脖颈一击，敲晕了他，“茶茶，”他说，“小猫咪不能和疯狗交朋友哦。”
“他是你的任务目标？”茶茶从他手臂里挣脱，走上前扶起凝之，“他不是疯狗，他有名字叫凝之，而且，我们也不是朋友。”
“要是他醒着听你这么说会伤心的。”
塔的话让茶茶愣了愣，“我们……确实……”确实不是，只不过是认识而已。可是不知为何想要否认的话忽然堵在嗓中说不出口。
“你要的我拿来了，只是一部分。”塔拍拍桌上厚厚的一大摞，“这玩意儿太多，没法一次弄出来，这部分先拿去采样，剩下的我分几次－－”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去，脚已经差不多好……”霸道的吻淹没了后面的话，“我讨厌别人打断我的话。”一吻完毕他沉着眸子如是说，“照我说的，你把这些卷册带走先用，然后回这里找我，如果不回来……”他抬脚踢了一下凝之，脸上挂起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