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十章（五）（1 / 1）
第二天几乎就是第一天的翻版，冗长的对话，听得白朝露头直发胀。尉迟暮和江克成的态度很积极，无论是回答提问还是发表言论都很有自己的见地，相比之下梅仁心显得被动很多，甚至有些时候都不在状态。
梅仁爱总是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发表一通长篇大论之后再消失不见，真是个诡异的小鬼，她想。不过这个小鬼说的话倒是字针见血，很多她形容不上来的事情在她嘴里轻易就可说出，而且十分清晰。梅仁爱说虽然她大哥被选中作候选人，但他本身却毫无意愿，所以其他两人越争得厉害，他就越轻松。果然到了第二天结束的时候，梅仁心的消极已经使得他没有几位支持者了。尉迟暮与江克成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了，两人的呼声是一个比一个高。
“尉迟暮虽然样样出色，但却不一定能赢，依我看还是江老头儿的胜算比较大。”梅仁爱如是说。
“为什么？”她忍不住想和她唱反调，这个小鬼凭什么一副自己都很了解的样子？“江克成已经老了，搞不好明天就得了什么病去了，而尉迟暮正当年轻力壮，还有用不完的精力，任谁也不会把宝押在一个老头子身上的。”
“尉迟暮的确看上去样样都比江克成出色，年轻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他太年轻了所以经验不足，无法让人完全信任……如果再过个十年，江老头就完全没有胜算了，但是现在还不行……”梅仁爱的嘴角扬起一丝所有若无的微笑。
白朝露一脸狐疑地盯着梅仁爱的脸看。
“你这是什么表情？”梅仁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原来那天你是故意的，你和你大哥一唱一和地把在场的人都给骂了一遍，我原以为你是年幼不懂事，却没想到你是装的……”
梅仁爱的表情变得有些委屈，“姐姐你不要乱说话，我本来就是年幼不懂事……我看你没人理怪可怜的才好心找你说话，没想到你不但不领情还诬陷我……”
“诬陷吗？没有啊……”她笑得谄媚，“听姑娘一席话，我可是受益匪浅呢……”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梅仁爱向后退了几步，想要溜走。
“别走呀，梅姑娘！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心思玲珑长得又可爱的小姑娘了，来来，让姐姐亲一亲！”她向梅仁爱张开双臂。
“呀！”梅仁爱尖叫一声转身跑了。
“呵呵……”她干笑了几声，这个小鬼，半大不小的还总爱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像梅仁爱所预料的那样。
尉迟暮虽然呼声很高，又有璇玑的助阵，尉迟山庄甚至还承担了此次武林大会的大部分开销，却仍是败给了江克成，而且选票差距很大，他只得了三分之一多一点的票数，江克成则得到了半数以上的票数。
江克成当选之后的心情显得十分轻松，最轻松的人却是梅仁心，他的表情好像是死刑犯得到了赦免一般的欣喜，相比之下尉迟暮的表情就黯然得多了，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玉远道走了过去，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尉迟暮就跟着他离开了。
看到这一幕白朝露的心里也忍不住替尉迟暮遗憾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准备了很久，没想到到头来却仍是一场空，相信换了谁也无法轻易看开。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便洗了洗就准备睡了，正在这时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门。
“是谁？”她隔着门问道。
“我。”门外传来尉迟君绝的声音。
她开了门，然后自己坐到了桌子旁倒起了茶，极力掩饰自己心里的情绪。
“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把一杯茶递给他，“有些凉了，凑合着喝吧。”
他也坐了下来，玩弄着手中的茶杯，却迟迟没有开口。
“我……”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吧。”她说。
“还是你先说吧。”他迟疑了一下说道。
她看着他，缓缓开了口，“……其实你要说的事我早就知道了……”见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没有停下来，“……你要我不要去看武林大会，其实我第一天就去了……事实上是每天都有偷偷去看……那件事并不是昨天才知道的。”
他愣了一下，只说了一句“我……”，就停了下来。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都盯着各自手中的茶杯没有说话。
她轻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别走。”他拉住她的手，“……我不是故意这么晚才来告诉你的。”
“是吗？”
他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小时候因为这个受了不少的嘲弄……”
她的身体震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不稳，“是吗？”
“是……最初的时候我很恨他，恨他抛弃我娘，恨他抛弃我……所以我不愿想起这事……”
她没有吭声，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他的怨恨一点一点在消逝，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幻想与他相认的情形……每当回过神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愧对我娘……所以直到他死，我也没有告诉他……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开口……我从未想到我的身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发现……”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上有丝凉意，急忙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你……”
白朝露的脸上早已是泪痕满面，一直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你真是……”他心疼得将她拥入怀中，“要哭也应该是我哭，你哭做什么？……我一直觉得这事难以启齿，所以迟迟没有告诉你，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先告诉你，免得你胡思乱想……”
她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他的袖子上，嘴里嘟囔着，“我才没有胡思乱想……”
他抚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是，没有……”
“我要听详细的经过，你都告诉我吧。”她嘟着嘴说道。
※※※※※
“庄主。”玉远道叫道。
尉迟暮独自坐在春园的凉亭里一动不动已经好一阵了，听到玉远道的声音，他的眼睑抬了抬，却没有说话。
“庄主，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你还有机会。”玉远道说。
“机会？”尉迟暮笑得有些苍白，“事情已经有了定论不是吗？自从爹去世后，我就开始等那个位置，至今已经等了六年了，没想到却还是一场空……”
“庄主，你还有机会，不要这样就放弃。”玉远道坚定地说。
“机会？也许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玉远道沉默了，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尉迟暮忽然问道：“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有二十三年了。”
“不是吧？我记得最初的那几年你可没有守在我身边。”
玉远道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你不要觉得不舒服，我只是随便说说……玉伯跟着我爹一辈子，什么都是听我爹的，唯一做了一件背叛我爹的事，却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玉远道看着尉迟暮，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也是一开始就被要求要为我牺牲一切，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要摆脱这种生活？”
玉远道惊讶地看着他，“庄主，属下从未想过要背叛庄主。”
“我不是怀疑你……”尉迟暮抿了抿嘴巴，眼神变得有些涣散，“……最近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开始玉君绝就是我大哥，现在我们所扮演的角色会不会有所不同……我从小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为什么我要做那么多连自己都觉得吃力的事？直到爹去世时我才想通，因为我是尉迟家的继承人，因为我的肩上有整个尉迟山庄……可是现在我却突然有种想法，如果玉君绝的身份早一点被发现，也许我就不必做这么多不喜欢的事了，我也不至于会失去那么多东西，甚至包括我喜欢的人……”
听到尉迟暮的话，玉远道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想来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怨恨玉伯和玉君绝，现在看来你是怨错人了，至少是不应该怨玉君绝的，因为他并不是你爹的骨肉……”尉迟暮又说道。
玉远道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没有当上盟主，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忽然间想开了许多东西……远道……”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起来。
“什么事？”玉远道无意识地问道。
“……从现在起你自由了，不必再守着我了，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