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29章 真身(1 / 1)
第二天清晨, 阳光大好, 大家心情也很不错, 议论着这边的空气比香港清新多了。只有瓶瓶看上去不怎么好, 一上车就对着窗外发呆。
“瓶瓶, 昨晚太冷睡不好吗?” 张良冰回头看见她眼眶下淡淡的青影, 担心地问。
瓶瓶视线从窗外收回, 傻看着他, 没回答。
“天气这么好, 怎会冷?” 张家彬也回头, 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小梅, “不过这地方还真荒芜啊, 看得人心冷!”
小梅避开他的眼光, 搂住瓶瓶温柔地问: “昨晚我看你睡得挺熟, 是后来冷醒了吗?”
瓶瓶别过脸, 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 就做了个恶梦。” 如果猜测属实, 一辈子的恶梦加起来也没这个可怕!
“什么恶梦?” 小梅和张良冰同时问。
小梅脸上露出的关心十分真诚, 瓶瓶暗叹了口气, 与其猜测, 不如找个机会问个清楚, 也许真的只是梦话而已。这样一想, 心里轻松了点, 窗外的远山浮云一下子可爱了起来, 于是随口找了句话敷衍: “梦见困在山里饿得半死。”
“那梦里有没有我这个帅哥陪着?” 张家彬嬉笑。
张良冰座位下的脚暗暗踩了一下张家彬, 不理他的哇哇大叫, 从背包里拿了包Hello Kitty的饼干给瓶瓶, 说了句玩笑: “晚上抱着它睡就不怕恶梦了。”
瓶瓶看着他的笑脸, 捏住那包饼干, 心里又趋惘然, 最近收到他多少Hello Kitty的礼物了? 以前张鸣金也喜欢送自己Hello Kitty的东西……
细细思索自认识张良冰以后发生的一些事, 越来越觉得张良冰比较像张鸣金, 但这不就意味着小梅在骗自己……
她的心情随着崎岖的山路颠簸, 渐渐打起瞌睡, 不久突然被一阵锣鼓声惊醒, 睁眼一瞧, 车外两队人敲锣打鼓地在欢迎他们。领头的是村长, 在表示热烈迎欢他们的到来后, 开始带他们进村探访。
还未走入受访的第一个家庭, 老远就已闻到一股臭味。村长向他们介绍说这是村内有名的贫困户, 户主是个鳏夫, 上有老下有小, 主要靠养猪维持生计。
站在村长身后的一个老人, 激动地说他是户主的父亲, 要他们向布施会转达他全家人的谢意, 说自从去年参加了布施会的贷款计划和优良饲养技术后, 收入比往年都高, 也建了个独立的猪圈。之后殷切地邀请他们进去家里坐坐。
他口中所谓的家, 其实只有两个毗连的房间, 一间住人, 一间养猪。
未入门那股臭味就已熏天, 大家都忍不住掩鼻止步。李先和何生看了看他们, 笑笑说要是真不能忍受就在外面等吧。
瓶瓶见老人抖着花白胡子, 脸上满是抱歉的笑, 心中一激, 他在这种味道中生活了几十年, 还如此感恩, 我们竟连一刻都忍受不了! 扭头向李先说: “我跟你们进去!”
“老伯, 你那猪圈里养了多少猪啊?” 张良冰跟在她身后向老人询问。
“不多, 不多! 就八只。” 老人笑呵呵领着他们走向猪圈, “以前没向布施会贷款, 那就养得更少啰。”
张家彬和小梅刚向前走几步, 听到阿欣在后面跟Ron嘀咕: “跟猪住一起, 会不会有禽流感?”, 立刻又止步。
猪圈里工作的人听见外面的声响, 站了起来, 跟瓶瓶他们一照面, 都一怔。竟是昨晚的那个面档老板。村长向他们介绍说他叫大有。
大有向他们憨憨地笑, 伸出手想跟他们握手, 想起刚刚喂完猪, 赶紧去洗手, 才将他们让进屋。
屋内熏黑的灶台边坐着一个小男孩, 正在烧柴, 转过身认出他们, 又像昨晚那样睁大眼怯怯地望着他们。
瓶瓶过去拉着他问: “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低下头不回答。
“叫小刚。” 大有在小男孩头上拍了拍, 笑说: “他怕生。现在还好点, 到镇上见的人多了。以前啊, 一见生人就躲起来。”
“你们每天晚上都到镇上卖面? ” 张良冰问, 心里纳闷他既养猪又开面档, 多少也赚了点钱吧, 怎么还说没钱供孩子读书?
“单靠养猪没办法养活这一家子啊, 而且今年旱灾, 地里没收成, 只能想想别的法子。不过今年有布施会的贷款和帮助, 猪多养了几只, 等过年卖了猪, 还清贷款后, 小刚就能读上书了。” 大有又拍了拍小刚的头, 小刚的眼开心地闪了闪。
瓶瓶拿出刚才张良冰给她的那包饼干给小刚: “给你, 拿着!”
小刚向那包饼干看了眼, 又抬头怯怯地看看大有, 摇了摇头。
“姐姐送你的, 别怕!” 瓶瓶将饼干塞入他手中, 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漫画, “这书叫
书里的图画令小刚的眼一亮, 但看到图里的字, 眼光又迅即黯淡。
“看不懂字不要紧, 可以叫你爸爸教你认字。” 张良冰拍拍小刚的肩膀。
“我也不识字。” 大有不好意思地搔头。 “家里穷, 没人读过书。”
张良冰尴尬地笑。
村长拉着小刚笑说有空可以叫他在镇里当教师的儿子教他认书里的字, 小刚这才高兴地收下书, 向瓶瓶小声道谢。
接着又走访了几个家庭, 下午再赶到另一个山村探访。沿途道路崎岖难行, 风光却优美, 青山灰岩, 别有景致, 一路上时有农民背负柴枝、玉米等农作物行于山径间, 背上沉重, 脸上却是恬然的笑容。
大家都感慨这里风景秀丽, 可想不到人们的生活竟然贫穷如斯。
李先指着山间林立的石灰岩说, 你们看着觉得风景不错, 当地农民却为它头疼, 因为它, 地里很难留住水份, 农民几乎是石头缝里刨食, 多数只能种耐旱的玉米和黄烟, 而100斤玉米只能换60斤大米, 可有的人家一年换来的大米根本就不够一家人食用。
阿欣吐吐舌说, 其实玉米也挺好吃, 又营养, 大米不够吃那就吃玉米啊。
张家彬说, 既然这样, 那不如不种地了, 把这片土地发展成旅游区, 人们靠旅游吃饭, 说不定比现在富足。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 何生笑笑: “生活方式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过来的, 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种地, 你叫他们放弃耕作跑去搞未知的旅游业, 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瓶瓶却问, 为什么布施会不直接用捐来的钱直接给农民, 要用无息贷款这种迂回的形式, 而且还大动干戈每年请工程技术人员来监督他们修路建坝, 教他们耕作技术?
何生待答, 张良冰已在他前头说: “用直接馈赠的钱不会心疼, 没了就没了, 但贷款就不同, 负债会让人有种责任感, 想把事情做好还清贷款。教他们技术, 则让他们有一技傍身, 自给自足总比嗟来之食有保障。而派工程人员来监工, 则是为了防止修路建坝的钱被人吞了。是吧? 何生?”
何生向瓶瓶笑说, 没想到他分析得这么透彻, 本来洪姨说这次探访的报告你写最合适, 看来你还得叫他师父。
张良冰朝瓶瓶得意地扬眉: “叫声师父, 我就教你写。”
“叫声师父, 我就教你截拳道!” 以前, 张鸣金也这样说过, 也是这种得意洋洋的语气, 得意洋洋的神情! 回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 许多事情隐隐约约有了解释, 为什么他总送自己Hello Kitty的东西, 为什么才見幾次面就幫自己……而那张相片….
啊……
瓶瓶心乍喜, 像有只小鸟在心里高歌欢唱, 望着张良冰俏皮地笑: “想教我截拳道, 我可以叫你声师父, 但写文章嘛……我得叫你徒弟。” 嘿嘿......以前你的作文水平可不怎么高明!
张良冰咀嚼她的话, 失神。
回到宾馆已是晚上, 瓶瓶坐在床上听着小梅洗澡的水声, 心情很忐忑, 早上本来決定要向小梅问个明白, 现在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小梅为什么要这么做再清楚不过, 如果挑破了, 友情可能再不复从前, 可不问, 心里又像梗着根针, 时不时刺她一下, 不知道小梅以后还会做些什么, 說些什么来掩盖事实? 爱一个人沒有错, 可做人要诚实不是么......
她在房內无法決定, 张良冰也在门外踌躇徘徊, 走到门前举手欲敲, 叹了口气又放下, 回头走几步, 深吸口气再返回, 手指最后还是敲向了门。
瓶瓶开门看见他, 愣愣地沒有說话。
“瓶瓶......呃......月色不错......一起出去照几张相片?” 张良冰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 神色有点不自然。
瓶瓶正烦恼着, 心想出去走走也好, 拿上羽绒服跟他走出宾馆。
街上沒有路灯, 两旁店铺也已陆续关门, 只有月光在头顶昏黃的照着, 斜斜地倒映出两条人影, 一长一短。
如果是小梅跟他站一起, 影子会差不多长吧? 瓶瓶看着地上的人影, 忽然这样想, 想完了心里有点失落, 于是只靜靜地跟他走。
“月亮很圆, 嗯?” 张良冰的手悄悄地伸出去。
“嗯.....” 瓶瓶依然低头, 只见地上的两个人影手拉手连在了一起, 心头一跳, 手心他的热度一下子跑到了她脸上。
“听說......前面有座古代的城楼, 我们过去那里照几张。”张良冰极力平淡地說话, 但语中的颤音还是洩露了心中的潮浪。
“嗯......”
“瓶瓶......”
“嗯......”
“......”
瓶瓶终于还是抬头。
张良冰的脸尽管在月光下显得朦胧, 瓶瓶却似乎能见到他颊上的红晕, 眼睛 ── 也似乎比月光还亮。
而瓶瓶, 此时在张良冰看来, 也是腮红眼亮, 驱使他心中那个动了很久的念头, 一下子又跑了出来, 不再是缓缓地, 而是极快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