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夹心（1 / 1）
三十六，夹心
叶红玉回到住的院落，本来准备帮师娘沙笑准备晚饭，但看到娄翠在帮师娘的忙，实在已经不需要自己插手，也就退了出去。到了师父看书的房间，没看到师父，却看到桌上紫月宫传来的书信。叶红玉打开一看，是师兄写过来的，说收到武林大会的通知，紫月宫已经准备派莲书姐姐参加，而他自己将代表叶府参加。叶红玉想到，以前紫月宫传来的书信上有说，莲书姐姐因生父已死得以重返紫月宫，不禁感觉时间过得真快，轻轻一叹。
“你才多大，怎么老是叹气？”叶天的声音传了进来。叶红玉看到师父进来，觉得自己身子懒懒的，不想起身行礼，于是就坐在椅上不动，歪头笑看着师父，懒懒的叫了一声“师父”，用手做了一个行礼的动作。叶天看到叶红玉一脸倦意，说道，“怎么多练了一个时辰武功就累成这个样子？起身吧，我们到前厅去，应该可以用晚饭了。”叶红玉依言起身，随口说道，“主要是心累。”叶天看了叶红玉一眼，没有说什么。
两人到了前厅，看到沙笑和娄翠已经把饭菜都摆好在桌上。叶天沙笑坐到上首，而叶红玉娄翠坐到两边的下首。娄翠说道，“师姐，尝一块这个汽锅鸡。”说完不由分说的夹了一块到叶红玉碗中。叶红玉看着这块鸡，皱皱眉头，取了一个空碟子，将鸡块拨到碟子中。
沙笑见娄翠愣在那里，就对娄翠说道，“你师姐不吃荤的。”娄翠一副了然的样子，又眨了一下眼睛，重新夹了一筷菜给叶红玉，说道，“这个过桥米线也是大理的名菜，师姐尝尝。”
叶红玉的心被“师姐”“师姐”的称呼晃得有些慌乱，看着碗中的菜，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停住了自己的筷子。周围的人一开始也没有怎么在意。
“啪。”红玉一惊抬头，见师父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一脸怒气的看着她。叶天呵斥道，“红玉，你在干什么？”叶红玉先是无辜的一愣，然后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娄翠夹给她的菜都拨到了碟子中，而且不止如此，连沾了菜汁的饭也一并拨了出去。叶红玉低头看着自己的碗，一言不发。
叶天冷冷的说道，“红玉，既然你不想吃东西，就回自己房间吧。”叶红玉低声说道，“是，师父。”低头站起来，慢慢离开自己的座位，走了出去。
晚上，叶红玉在房间坐着，觉得有些饿了，便去师父看书的房间，想向师父认一个错，然后可以去弄些东西给自己吃。还没有进书房，就听到娄翠清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师伯，是这样弹吗？”叶红玉站在窗外，看到里面的两个人影，心说，娄翠果然让师父教她弹琴了。叶红玉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就听到里面的声音说，“外面是红玉吗？进来。”
叶红玉听出是师父叶天的声音，有一种偷窥被发现的慌张感，立刻在外面应道，“不了，师父，我没有什么事情。我先回房。”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等一会儿，红玉。”叶天伴着声音出现到叶红玉面前。叶红玉看到师父，心虚的试探叫了一声，“师父？”叶天盯着叶红玉说，“现在知道饿了，那知道错了吗？”叶红玉轻声说，“师父，对不起。”
叶天说，“你要道歉的人在屋里面，跟我进一下屋。”叶红玉听了叶天这句话，脸色冷下来，看了叶天一眼，直接向院子外面走。叶天快走几步，拦在叶红玉前面，看看叶红玉，叹了口气，说，“算了，不逼你道歉了。厨房中有吃的东西，自己去弄热了吃。”叶红玉看看师父，点点头，转身看了一下师父书房中昏黄的光影和里面摇摆的人影，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叶红玉觉得心中堵得慌，也不那么饿了，就直接回了房间。看到桌上的琴，随手弹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没有吃晚饭的缘故，弹琴比较无力。低低呜呜的琴声，在黑夜中荡漾出一种极远极远的忧伤，弥漫到院子中，却又被风吹扯得破破烂烂的，跌落到各个角落。
后面的日子，叶红玉一直极力回避遇到沙笑，叶天和娄翠三个人在一起的场景，而且当娄翠叫她师姐的时候，总是强装不知，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不应这“师姐”称呼一日，师父还是自己一个人的师父，而师兄也是自己一个人的师兄。
很多时候，叶红玉都在大理城中闲逛，不愿意回去。当叶红玉看遍了大理城中所有字画店的时候，方才觉察出流云轩的不同。大理本地人开的书画店，有着大理固有的喧哗和豪迈。这种用墨的风格与大理人的穿着如出一辙，不仅仅采用艳丽的色彩，而且还深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于是又在身上戴上各式各样叮叮咚咚的饰物。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这样的人，如果说一开始还觉得新奇，但是呆得时间稍微长一些，就会觉得心中被闹腾得有一种没有由来的慌乱，恨不得逃离了好。相比之下流云轩的书画，是典型的江南人书画的风格，幽幽静静的倚在那里轻轻倾诉着一段心思。
也许因为思乡的缘故，叶红玉经常会去流云轩坐一坐，有时候会与流云轩的老板沈诚说上一些话，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只是去那里喝茶。沈诚并没有很留恋故乡，毕竟这里的山水是艳丽逼人的，而叶红玉也只不过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在一旁听她说出那淡淡的乡愁。至于听到人是不是同意她，已经不是很重要了。毕竟在这个四处喧哗的地方，能够有个角落静下来说一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一日，叶红玉从外面回去，就见院子中叶天在教娄翠剑法。只听到叶天说了一句，“红玉可差多了，当时她学这个剑法的时候用了一个多月，你不出十天就记住了，看来你在剑上的悟性要比她好多了。”叶红玉听到这里，悄声退了出去，远远的娄翠的声音依旧传过耳膜，“真的吗？那要多久我就可以赢过师姐？”叶红玉赶紧掠出院子，不想也不敢去听师父的回答。
再次走到大街上，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恍恍惚惚的走着，看到前面有一片纯白色，无意识的追过去，走近了才知道那是一辆马车的背影，怅然若失的离开。纯白色应该是师父的颜色吧，师父总是喜欢穿纯色的衣服。而在大理中有几人会穿纯色的衣服？大理人是快乐的，而且快乐得有些盛气逼人，似乎恨不得强迫所有的人都分享和知道他们的快乐，用亮丽和喧闹夸张的倾泻出来。叶红玉第一次感觉到五彩斑斓的颜色原来也会令人窒息。周围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颜色，熙熙攘攘的，造成一种没顶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中，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红玉差多了，红玉差多了，红玉差多了……”于是自己也不再愿意挣扎了，无助的等着喧闹和艳丽把自己淹没，溺死。
“叶小姐，你怎么了？”紫月宫大理分馆中的大夫看到叶红玉满脸灰白失魂落魄的从医馆门口飘过，一把抓她到里面，按着她坐下，为她沏了一杯安神的茶。叶红玉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对关切她的大夫说，“不防事，刚才想事情一下子出了神。”喝了一会儿茶，想了一下，说道，“拿笔纸来，我想请你们送一封信给师兄。”
叶红玉铺开宣纸写道，“师兄：师妹想代表叶府参加武林大会，务必成全。——师妹红玉（哀求）”写完叠好，交给医馆的人。
下面的一个月，叶红玉基本上都呆在院子中好好练剑。沈诚来找过叶红玉几次出去玩，都被叶红玉用忙搪塞过去，即使偶然出去玩一炷香的时间也总是心不在焉。沈诚很奇怪为什么叶红玉忽然之间变得忙碌起来，叶红玉只是用师父功课布置得多做借口。慢慢的，沈诚也就不邀叶红玉出去玩，只是有时过来看看叶红玉，说上几句话。对于沈诚的探望，叶红玉有着满心的欢喜，因为在这样一个寂寞的地方能够被一个人关心和惦记着终究还是值得开心的。但叶红玉知道自己武学上拉下太多功课，也不敢恣情与沈诚过度玩嬉，只能在练武的空隙间，对他灿烂的笑一笑，在他离开的时候，真心的送一送他。
一日晌午，叶红玉准备随便到厨房中去找一些吃的东西，被沙笑远远的看到了，叫道，“红玉过来。”叶红玉没有办法，只好挪着脚步到了沙笑，叶天和娄翠吃饭的前厅。叶红玉进来前厅，看到桌旁还坐着两位不认识的苗族打扮的中年人，而娄翠腻在他们身边。
沙笑说道，“红玉，这两位是你师妹的父母，快来见礼，叫白阿姨，娄伯伯。”叶红玉听到“师妹”两字微皱了一下眉头，本不想搭理，正准备转身离开，就见师父叶天轻轻站到她旁边，不着声色的勒住她的手。叶红玉感到手上传来一阵痛楚后才被叶天放下，知道这样的场合师父不允许她耍性子，只好微微一叹，对着苗族中年夫妇行了一个礼，但却怎么也不愿意开口叫人，只是将眼睛盯在地下。
“你们这个徒弟可真是乖巧，不像我家这个，疯丫头似的。”白凤以为叶红玉是害羞，上前扶起叶红玉。叶红玉依旧一言不语，只看着地下。沙笑看到叶红玉这样，说，“红玉，也坐下来吃饭吧。”叶红玉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对大家行了一个礼，走出了前厅。
叶红玉自己到厨房中拿了一些点心，回到房间。却没有什么胃口，于是也就没有吃，随便拨弄着琴弦，古琴的声音有些凌乱，像是秋后的知了，知道自己生命快到尽头，不甘心的发出一声又一声鸣叫，生怕少叫了一声一会儿就没有机会鸣叫了。就听到“噔”的一声，一根琴弦断了。叶红玉叹息了一声，本想坐在桌前看书，又觉得没有心思，用手指慢慢挑起琴弦，把它拉到极致，然后猛地放手，听那最后一声嘶叫，看那脆弱的弦线断裂。叶红玉就这样挑断了一根又一根琴弦。等琴弦全部挑断了，就望着窗户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叶天走进来，对着叶红玉冷冷的说，“到院中练剑去。我不说停，不许停。”叶红玉拿起自己的剑，到院中慢慢舞起来。叶天盯着叶红玉慢慢的舞剑，努力按耐住怒火。
叶红玉大概舞了一个时辰的剑，可能是有些累的缘故，剑舞得有些懒散和无力。屋中的叶天看了本想原谅她，但看到桌上琴的每根弦都被故意挑断，想到叶红玉在别人还在这里做客的时候，故意发出那样凄厉的琴声，不禁又是生气，觉得应该给叶红玉一个教训，却又不知道拿这个徒儿如何是好，想了一下，也抽出自己的剑，与叶红玉慢慢喂起招来。
叶红玉见师父剑过来，剑势并不咄咄逼人，明白师父不过是与自己喂招。也努力提起精神，与师父对打。若叶红玉的剑被震落在地上，叶天便一言不发慢慢拾起叶红玉的剑，交到叶红玉手上，继续与叶红玉对打。若叶红玉不小心跌坐在地上，叶天依旧不发一言的伸手慢慢拉叶红玉站起来，帮她把剑握好，再与她对打。这样两个人继续打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叶红玉再次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叶天又上前想拉叶红玉站起来，叶红玉恳求道，“师父，红玉累了，红玉还没有吃午饭。”
叶天冷冷的说道，“现在会开口说话了？刚才在前厅的时候怎么哑巴了？起来，练剑。”狠心用力拉叶红玉站起来，逼叶红玉继续舞剑。叶红玉已经舞了两个时辰的剑，再加上没有吃东西的缘故，整个人有些筋疲力尽，但见到师父的剑不断攻来，又不得不疲于应付。就这样频频的被师父的剑逼得摔在地上，一次次被迫拉站起来，继续与师父对打，继续摔倒，不知不觉中脸上已经满是眼泪。
被眼泪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师父的出剑，更是一次次的摔倒。最后，终于即使在师父强力的拉扶下，也无法站稳，一个趔趄，又摔了下来。叶天依旧伸手去拉叶红玉。叶红玉双手握着叶天的手，费力将自己从跌倒的姿势换成双膝跪下，哭着说，“师父，红玉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不要再罚红玉了，好吗？”
叶天看到瘫跪在地上哭泣叶红玉，放下叶红玉的手，叹了一口气。从里屋中拿出午饭和一壶茶，放在红玉旁边，然后坐在叶红玉对面的地上。叶红玉看到师父脸色缓和，知道师父没有继续责罚自己的意思，便不再跪着，而是坐到地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等叶红玉吃好了。叶天才开口说，“你不喜欢娄翠就算了，何苦故意给她父母脸色看，连叫人都不愿意，他们毕竟算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这么无礼？还故意弹出那样的琴声，故意弄断琴弦。好在他们与你师娘交情深厚，不会与你计较。你自己想想做错没有？”叶红玉听到师父的话，觉得一阵凉意从背脊上窜上来，喃喃的说，“我并不讨厌娄翠，只是不喜欢她叫我师姐。”心说，还好不是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责问我，否则一定吃咽哽了。
叶天说道，“红玉，为什么不把心放宽一些，娄翠是一个单纯的女孩。这些天你故意给了她多少脸色，她都没有往心中去。倒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小心眼。”叶红玉任性的说道，“我就是小心眼，就是不喜欢任何人做我的师妹。师父要因为这个罚我的话，红玉认罚就是了。”叶天看到负气的叶红玉，无可奈何的轻声笑了，说，“刚才也不知道谁哭着求师父原谅？脸上的眼泪才刚被吹干，又逞强起来。”说完叹口气，轻轻摇摇头。叶红玉脸微微红了一下，也跟着师父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