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为尼(1 / 1)
二十,为尼
叶红玉将尼姑庵中落叶慢慢扫去,想想肚中胎儿已经七个月了。当初自己一开始离开叶府的时候,一路行医,一路慢行,到了山东境内休憩在这尼姑庵中。这个破落的尼姑庵只有三位尼姑,分别是主持了凡师父,和她的两个弟子悟能,悟净。叶红玉想到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两位弟子的名字,不禁一口茶笑喷出来。当时了凡师父正好身体有些不适,叶红玉为其医治。了凡师父见叶红玉一个孕妇孤身一人在外行走,便劝她留下。叶红玉觉得自己身孕大了,行动不便,不若留在这个清静的寺庙中待产,于是就留了下来。叶红玉本想拿出银子给了凡师父,作为自己的生活费。了凡师父却说出一番化缘也是为了成全佛缘,普渡众生的道理,便也不坚持,每日在了凡,悟能,悟净都出去化缘的时候,独自慢慢打扫庭院。
每日慢慢打扫庭院,当感到微风拂面,看到落叶飘飞,听到林间虫鸣,总是不禁想起以前在叶府中种种。尽管是叫叶天师父,却未曾真的放心思在武功和弹琴上。现在别后,师父点点滴滴的谆谆教导却似镂刻在心中一样,时常浮现在眼前。可是现在自己武功增进了,琴弹好了,却没有人再赞叹没有人再欣赏了。想到师兄,想到他如何从一个粉琢男孩长成翩翩少年,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对自己一如既往的爱护和纵容。想起师母沙笑的教导,自己所学最深的是她所传,可是一日被用来伤害自己最深的也是自己最所长的。腹中的胎儿一点点长大,时时感觉到他在里面的运动。真的很希望这里可以照超声波的照片,可以记录下他在自己腹中长大的点点滴滴。不知道是一个他还是一个她?
自己每日在缭绕盘香,悠扬钟鼓,声声木鱼中虔诚祷告,盼望这个孩子可以快乐。一日叶红玉打扫庭院,听到一个弹起的小瓦砾敲在地上瓷片的声音,觉得宛若天籁,跪在了凡师父面前,要求剃发为尼,法号悟空。
剃度之后,叶红玉有时也会随了凡师父出去到临近小镇化缘。当托着鉢,向别人乞食的时候,叶红玉心中一片宁静,就算是为腹中胎儿求一份平安,求一份佛缘吧。红尘滚滚,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那么几年才可以修得到托鉢想问同锅分食的一面之缘?
一日叶红玉正托钵乞食,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叶红玉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故人。
“真的是你?”白千惊诧的问道。叶红玉淡淡回答道,“贫尼法号悟空。”白千听到,两个眼球瞪得大大的,一下子愣在那里。叶红玉心说,想当初自己也是在心中默念千万遍之后才做到现在这个泰坦的样子,好在没有人说“悟空不要那么猴急”这句话,否则自己一定还是掌不住要狂笑的。
叶红玉淡笑的看着白千,悠悠的说,“白施主还是把贫尼手腕放下好,这大庭广众之下,久握着一个大肚子尼姑的手腕,对白施主的生意不太好吧。”
白千维持着惊诧的表情,木木的说,“请随我到旁边客栈中。”“白施主,请前面带路。”叶红玉单手打了一个揖。
到了客栈的雅座中,白千坐在叶红玉的对面,急急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梅香说你被逐出叶府。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家?怎么会怀孕?孩子与我有没有关系?”
叶红玉看到白千这样子,并不急着回答,将桌上两个茶杯摆好,一一缓缓倒满,慢慢放下茶壶,轻轻拿起自己的茶杯,小口小口的呡着茶,微微笑看这白千着急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觉得捉弄够了白千,才把茶杯从口边移开,拿在手中不经意的把玩着,淡淡说了一句,“放心,孩子不是你的。”说到这里,想到师兄叶朗,不禁会心一笑。
白千听到叶红玉的话语,猛的快速摇了一下自己的头,恢复常态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叶红玉微耸一下肩,似乎嗔笑白千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淡淡答道,“驾马车过来的啊。”
白千将眼睛向上一翻,拿起自己面前茶杯一饮而尽,看了叶红玉一会儿,问道,“何故被逐出府?”叶红玉并不理白千的注视,慢条细理的一边喝茶一边答道,“有伤风化。”说完又故意挑眉看了一眼白千。
白千叹了一口气,说,“唉,那你也不必出家吧?”“佛渡有缘人,”叶红玉又是一笑,将手中茶一饮而尽,说道,“谢谢白施主的茶,贫尼告退。”说完便起身打揖离开。白千看着叶红玉慢慢下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上慢慢的喝下去。
大周长寿二年五月二十五日黄河在山东棣州决口。一时之间山东境内难民增多,一些强健的难民竟然自发成为一些组织,抢夺欺凌其他老弱病残的难民。官府忙于遏制水灾,竟无心管这种现象,任由一些难民渐渐向强贼方向发展。
叶红玉已经怀胎九月,看城镇中老弱的难民日日增多,不禁心中感慨万千。又听到一些难民还混在其中乘火打劫弱肉强食,便对了凡师父说,“徒儿悟空愿去渡化众人。”
了凡师父说道,“你且听我讲三个故事,听完之后,再去不迟。”叶红玉点头坐下。
“第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跋山涉水的出门办事,不幸跌入悬崖,坠下途中,拼命抓拿,竟抓住一个枯树的老枝,保住性命,但被悬挂半空,不知如何脱身,于是大声恸哭。被佛陀听到,佛陀便站到崖前探问。那人大叫佛陀救我。佛陀说,‘救你不难,但你得听我吩咐。’那人说,‘此乃何时?任你什么吩咐,我一定会听从的。’佛陀吩咐道,‘将你抓住枝干的手放开,我便能救你。’那人却想,我若放手,一定会被摔得粉身碎骨,于是不肯放手。佛陀见那人执迷不悟,只好转身离开。”
“第二个故事:一信者问禅师,‘同样一颗心为何有量大量小之分?’禅师未答,却让信者心中默造一座城垣。信者依言闭目冥思,在心中构想了一座城垣。禅师又言,让信者心中默造一根毫毛。信者依言又在心中造一根毫毛。禅师方才问道,‘你建造城垣使用全部心思去造,还是部分心思?’信者答道,‘全部心思。’禅师又问,‘那造毫毛呢?’信者答道,‘也是全部心思。’禅师笑道,‘造一座大的大的城垣,只用一个心;造一根小的毫毛,还是用一个心,可见你的心是能大能小啊’。”
“第三个故事:一信者问禅师,‘佛陀有无烦恼?’禅师答曰,‘有。’信者问,‘佛陀是解脱的人,怎么会有烦恼?’禅师曰,‘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得度。’信者问:‘假如我修行得度了以后,佛陀有烦恼吗?’禅师曰,‘有。’信者问,‘我既已得度,佛陀为什么还有烦恼?’禅师曰,“因为还有一切众生!’信者叹道:‘一切众生,当然无法度尽,那么佛陀永远都在烦恼之中而无法超越了?’禅师答道:‘已经超越,已无烦恼。”信者又问:‘众生既未度尽,佛陀为什么又不烦恼呢?’ 禅师答道‘佛陀自性中的众生都已度尽。’”
了凡师父言毕,便不再看叶红玉,闭目敲着木鱼。叶红玉起身打揖离开。
叶红玉到了城镇中,面对一个正在勒索其他难民的人说,“带我去见你们领头的。”那人见是一个怀孕的女尼,以为有什么诡计,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叶红玉淡淡一笑说,“贫尼法号悟空,想见你们首领。”那人用刀威胁。叶红玉不理,拿起木鱼在一旁慢慢敲了起来。那人见叶红玉不走,实在无奈,只好带叶红玉去了领头所在的地方。
“小尼姑找老子有什么事情?”领头的问道。叶红玉一边敲木鱼,一边慢慢念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领头的人听了,大怒,喝令杀了她。
叶红玉毫无惧色,拿出鉢,淡淡的说,“五尺男儿要杀贫尼,本就是易如反掌。不过贫尼还未曾用膳,总不能做个饿鬼吧。”说完将鉢递上。
领头的便让人放上食物,并在上面故意留一些猪肉。叶红玉并不在意,先是双手合十向领头的道谢,然后接过鉢,盘腿坐下,念起供养咒,一如在庵中就食一样。旁边的贼人都暗自发笑,窃窃私语。
叶红玉念好供养咒后,又问领头的说,“今日我死,可有人给我写祭文?”领头人对叶红玉的问题哈哈大笑。叶红淡淡笑着,说,“既然没有人为我写祭文,请拿笔来,我为自己写吧。”
想看笑话的众人,赶紧取来纸笔,叶红玉微微笑着,略一思索在纸上写下一偈语,“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写好之后,轻轻读了一遍。读完之后,拿起筷子,大口吃起肉饭来。众人看了反而都哄然大笑。
吃完饭后,叶红玉说,“请将我一刀斩为两段吧。”说完对领头人打了一个揖。领头的见叶红玉如此泰然,反而动容,双手合十,送她离开。
第二日,叶红玉拿出当时叶天为她准备的所有银票,交给领头的,并且劝他们组织起来到附近山上开垦荒地。就这样,这一群聚集起来的人不仅免于成为强盗,而且帮助很多老弱病残的难民安置下来。悟空女尼的名声在山东一带传开。
大周长寿二年五月三十日,悟空女尼在庵中产下一女婴,取名叶铃。
叶红玉看到旁边的这个女婴,不禁叹息。叶铃生下来就是一个哑巴,并且两腿瘫痪。叶红玉仔仔细细为她把过脉,知道她能够存活的时间将不到一年。
“悟空,悟空,看我帮铃儿带什么过来了!”外面传来悟能师妹的叫声。叶红玉注意到叶铃听到这个声音很开心的笑着。叶红玉自言自语道,“每次你听到悟空就笑。难不成你也知道什么是唐僧?”才三个月的叶铃竟然点点头。
叶红玉吃了一惊,问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难道你也是一个穿越过来的?”叶铃还是点点头。“晕倒,”叶红玉低低叫了一声,说,“等会儿,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再交流。”叶铃又点点头。
叶红玉送走悟能师妹之后,四下看看房间。倒了一杯水在桌上,又把叶铃抱到桌上,说,“你可以沾水写字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以水为墨,以手为笔,以桌为纸交流一下。”叶铃果然在桌上写道,“这几个月闷死我了!你这悟空怎么一点儿也不猴急?怎么才发现我是穿越的?”叶红玉看了掌不住大笑起来。
通过这样的“笔墨”交流,叶红玉才知道,原来这位身体的灵魂是在梦中抽奖中到可以穿越一年奖励,而第二天就在课上晕倒了来到这里了。叶铃还写道自己是千辛万苦与人家讨价还价,才争取来到唐朝武则天统治的时代。叶红玉好奇写下,“怎么不去清代?”叶铃白了叶红一眼,写道,“你难道不觉得唐代大街上美女比较多吗?”叶红玉汗颜。
任何言语也无法表达叶红玉心中的开心。整整一年,自己都被内疚,悔恨所蚕食着,一天也不曾安然入眠,今日终于可以熟睡。感谢上苍,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让她不必为了这个孩子将来的早逝而内疚一生,看来念一万遍的佛语还是有用的。尽管还是有小小的遗憾,遗憾叶铃身体上的不适,但是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了。世人畏果,菩萨畏因。既然是自己种下来的因,就让自己在剩下的时间好好照顾这个同样穿越来的同伴吧。现在终于知道当一扇门被关闭的时候,看到一扇窗打开着的感觉。
杭州,叶府。
叶天对沙笑说“山东棣州分馆传来消息说,红玉的孩子因为在母腹中时被药物所伤,而先天失声瘫痪,活不过明年五月。红玉怎么会服用那样霸道的药?”沙笑想了想说,“红玉不可能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情况下还服那些药物。她服用那些药物应该是还在叶府的时候。怪不得当日我道出她怀孕时,她那样震惊,那样伤心。”
叶天说道,“她还在叶府的时候,也没有必要服那些药物啊。”“除非,她中毒。”沙笑叹息道,“红玉可能在与别人发生关系的时候中毒,或者就是被人下毒之后用强于她,事后红玉努力为自己解毒,却忽略自己怀孕的事实。等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知道自己服用的一些解毒的药将致残甚至逼死自己孩子,一定痛不欲生。”
沙笑长叹一口气,继续说,“当日她被你鞭打得遍体鳞伤都无动于衷,想必心中痛苦一定甚过万分。”叶天也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果真这样,她又何苦隐瞒真相?如果她真的是受制于人,我又怎么会怪她?”
沙笑沉吟半响,擦了擦流出的眼泪,说,“红玉是一个母亲,当她知道亲手伤害了自己孩子时候,一定万念俱灰。什么解释对于一个没有生趣的人来说都是多余的。”叶天听到沙笑的话,愣在那里,很久才说,“怪不得她会出家,会坦然处之劝说难民,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存生念,一心求解脱。我给她的银票,她自己一张都没有留,全部送给了难民,竟是不留一点余地给自己了。”
“我想去山东看看红玉。”沙笑说道。叶天摇摇头说道,“估计红玉现在已经离开棣州了。她四处走动,你到哪里去找她?”
叶天叫来叶朗,说出叶红玉当时可能中毒受陷害的设想,问道,“你可知道何人会对红玉下毒?”叶朗想了一想说,“师妹从没有与人结怨。更没有人会对她下毒了。再说师妹鬼灵精怪的,何人能有本事毒到她呢?”
叶天觉得叶朗说得也有道理,想到红玉在中秋之夜反常的恸哭,问到,“那你可知红玉离府前的那个中秋前后中惹上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叶朗想了想回答道,“师妹离府前一个月,除了与芳春楼的白老板商谈赎仇叶的事情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府上。”
叶天问道,“仇叶后来不是被赎出来了嘛?”叶朗点点头说,“其实一开始是仇叶自己不想被赎出来。不过,奇怪的是师妹走之前去见了两次白老板,白老板竟一分不要,主动将仇叶赶出了芳春楼,并发话说,如有任何风月场合留下仇叶,就是与他作对。师妹从小心思细密,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叶朗说道这里,也觉得事情不好,飞奔出去。
杭州白府上白千正在饮酒,就见叶朗从墙上跃了进来。叶朗用剑指着白千说,“当日你可曾对我师妹下毒?”白千看到叶朗,回道,“白某没有。”叶朗将剑推进一步,继续问,“此话当真。”白千冷笑道,“如果白某做过什么事情,一定不会不承认。”
叶朗见白千表情不像作伪,收剑,悠悠问道,“我师妹的孩子可是你的?”白千回答说,“不是。”心中叹道,这世上能够让叶红玉自甘服毒以身作药的人只有你一个,可惜到现在你都蒙然不知。当日红玉不惜巧言令色献身与我,也只是为你不沉迷于香粉纸堆。而今红玉孤儿寡母两人飘零在外,就为了还你一个没有束缚约制的生活。叶朗啊叶朗,你得师妹如此,何其幸运啊!
叶朗见白千盯看着他一言不发,觉得无话可说,便转身离开。白千不禁在后面喊道,“若一日红玉回来,切勿再伤她心!”叶朗回头说道,“红玉是我的师妹,无论怎样我都会好好对她的,与你何干?”白千知道叶朗不解他的话,心中叹道,你可知道你师妹有多少眼泪是因为你而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