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1 / 1）

武阳是我所遇到过的最差劲的同桌。

自从他成为我同桌的那天起，就完完全全成为了我的困扰。他常常不带课本，不带习题，不带试卷……他总是拖长声音低低地唤我，“罗嘉木……”我每次都只能皱眉，无可奈何地把手里的书本推到课桌中间。

可是武阳和我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即使我努力盯着书本上的字，努力想把讲台上老师的每一句话灌进耳朵里，但是我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根本就不能集中，有一半的心总是放在身旁的武阳身上。我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他微侧的脸，那个最最英俊的令人心动的角度；他身上有好闻的香皂味，我总有一种错觉，觉得那是太阳的味道；他近在咫尺的轻轻的呼吸声悠长的渗进我的耳朵，我分明就能感觉到心脏一下一下不争气地收缩着。他具有如此强烈的存在感，我总是不合时宜地分神，然后巧合地落掉老师最重要的一句讲解。

他带课本的时候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怎么听课，他总是歪着头，总是凝视着我，他眼睛里的感情总是轻易就被我发现。这样的时候，深深呼吸，仿佛整个空气中都会有一种甜甜的味道，我的心就乱了。

徐霁有时也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有时迎面而来，我看着他，他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便像风一样又飘出了我的视野。

那些天，老吴的那句自重也会经常跳进我的脑海，这个词已经成为我灵魂的炼狱，无休止地鞭打着我脆弱的灵魂。加上有意无意听到的风言风语，这样重重的煎熬，我常常觉得自己已经挺不住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武阳就是被我殃及到的池鱼。我已经记不得在那段阴郁压抑的时光里，是怎样地伤害过武阳了，我的语言总是尖刻无情的，我甚至否决了自己曾经表露出的一点一点的感情。我不仅伤害到了他的自尊，更固执地让他相信，我对他，从不曾有心。于是，武阳的脸色一天天苍白起来，他不再爱笑了，他的目光忧郁了起来。可是看到他忧伤绝望的神情，我的心也总是一阵阵隐隐作痛。我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保护自己最好的手段，就是刺伤对方。

这样的状态，周礼和高晓彤都看在眼里。一天下课趁武阳不在的时候，周礼面色不善地问我，“罗嘉木，你更年期了吧？你怎么能这样对武阳！”“合不来罢了。”我倦倦地答，仍旧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我的课本，心里觉得很无奈，其实我何尝想这样呢？“真是无耻的谎言，他陪着你吃饭看海的时候呢？那些时候也合不来吗？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周礼冷嗤了一声。“周礼，你太过分了！”高晓彤永远是第一时间就能挑出来保护我的，她马上打断了周礼的话，转而却又有些忧虑地望着我说，“辣辣，对他好一点吧。”“为什么？他算什么！”我心里本来就烦躁，这时更被周礼的一句“更年期”说得失了面子，于是想也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当我看到高晓彤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时，我的心里就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我慢慢回过头去，武阳已经站在我身后。我看着他的脸上血色渐失，我们的眼神在空气中胶着着，他的悲伤愤怒的神情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在我的心里砸了一个洞，疼痛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顺着神经传导到了我的皮肤的每一寸。“是这样吗？”他低低的话语传进我的耳朵，我忽然就感到悲伤涌到了喉咙，要拼命克制，才能忍住让眼泪不要掉下来。武阳，武阳，我在心里默默呢喃着他的名字，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

后来我曾经默默地回想，不计其数次地回想，我们之间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是的，我好像手持着一柄利刃，有心或无心的过失给他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他心里那么多深深浅浅的伤痕，我想这天的事情就算得上是一道撕心裂肺的伤口了。但是，武阳曾经说过，“罗嘉木看似坚强，实际上却很脆弱，可是尽管脆弱，又有打不死的意志。”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就这样不断地伤害和被伤害着，但他总是用最灿烂的微笑陪伴着我，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武阳，其实他才是那个打不死的人。

我和武阳经历了几乎一个下午的默默无语，但他还是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吃晚饭。我没有说话，因为对他，我心里存着是愧疚和心疼的。我可以感觉到他的伤痛，但我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治疗他的伤痛，我对他不好，我这么坏，这样肆意地伤害着这个总是包容我的人。

就在这样的沉寂中，武阳轻轻地叹息，“罗嘉木，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我听着他的叹息，不禁心乱如麻，心痛如绞。我还是低着头，但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一滴滴的泪水就掉进了桌上的饭碗里。武阳看着我，还是叹息，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罗嘉木，别哭，没事的。”

之后的几天，我们的日子又渐渐安静了下来。可是，我的心里是如此之不安，全都是因为武阳，他的情绪已经越来越明显地遗留在我的身上。他总是看着我，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偶尔看他一眼，总会看到他惶惶然的依恋。我就会想起他的那句话，“罗嘉木，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有几次上课的时候，他忽然就握住了我垂在椅子边的手，我当然是惊慌失措，可是我越是挣扎他就握得越紧，仿佛一松开我就会飞走一样。但是，他这样握着我的手，他手上温暖的温度一点一点渗进我的皮肤里，我总是心如擂鼓，这样怎么听得进去课呢？

时间已经慢慢接近中考了。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中考时压力太大而导致的乐极生悲，那段时间班上竟然开始流行折纸，下课时空中总是有飞机飞过，就好像每个人都做着一个美妙的梦，就好像一觉醒来便回到了幼儿园的折纸课上，而不是严阵以待地面对着中考。

我的课桌里也有一盒漂亮的纸。下课的时候我拿出纸来，记得幼儿园的时候会折很多东西，但是现在会折什么呢？我试探着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折折叠叠，武阳很专注地看着我，他乌黑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流露出小孩子一样的神情。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武阳这样可爱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武阳也笑，有点腼腆的神情，眼睛黑黑亮亮，如同初识的日子。我心里不免一阵唏嘘，我们真的已经难得拥有这样温馨的时刻。

几番折叠一只小小的纸鹤终于立在了我的手心，我斜睨着武阳，得意地笑，武阳把纸鹤拿过去，小心翼翼地立在掌心“这个给我了。”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又思索了一下，“再给我叠一只。”我不明所以，他便流露出有点倔强的神情，“一只好孤单，我要两只，我要它们在一起。”我犹豫了一下，并不想破坏这种难得的温馨融洽，可是看到他的那种具有暗示意味的眼神，想到他这些天奇奇怪怪的举动，便慢慢地摇头。“为什么？”武阳的神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刚才那种可爱的表情已经不复存在，然后我就听到他低低地说，“为什么，真的很喜欢。”

我看着他，觉得很忧伤。我们本不该在这样的时候相遇，如此稚嫩的肩膀究竟能够承受多大的分量？武阳这样影响着我，我的生活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秩序，我也有我的梦想和我的人生，我想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我们这样纠缠下去怕是两相耽误，也许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那天上课的时候，武阳又握住了我的手。他握得很紧，就好像他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握住我的手。而这一次，我没有去挣扎，我顺从地把手停留在他的掌心里，贪恋着他的温暖和他的眷恋。

但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