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暗相思（1 / 1）
在巍峨华美、仙气萦绕的天庭之东，是一座通体银白、高贵优雅的神殿，名曰“月神殿”。月神殿之主掌管月升月落、月缺月圆，以及与夜晚有关的诸项事宜。位列仙班，身份高贵。
月神殿只有月神与一名侍女。因月神性格乖僻，其他众仙极少光顾月神殿，再加地处天庭之东隅，几乎与世隔绝。
这日，月神殿之中隐隐传出仙乐，玉树丛中，一人倚树吹箫，满头银发丝丝如烟，随风而舞。阔大的银白色衣袍铺了满地，恍如坐于一张银色蒲团之上。衣带飘曳，梦幻逼人。
一旁的侍女看呆了，听迷了。
放眼整个仙界，没有哪位神仙比得上她的主人吧？无论男女。
然而神仙往往无七情六欲，仙级愈高，愈是无情。纵使她这名小小的毫无级别的侍女对他再是心动、迷恋，他亦毫无知觉，从不会看她一眼。不仅对她，对任何神仙都是如此。他的孤傲无情连天帝都汗颜无奈。
此时此刻，看他低眸吹箫，修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震动，优雅高贵的银发如丝如缎，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律动……她的心却一阵阵的抽痛，为着这难以言喻的美，为着心底那个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痛苦着、煎熬着。
可是，她愿意啊！哪怕让她承受更多的煎熬，她都愿意，只要能待在他身边！
纵使他毫不知情又如何？他不知情更好，就让她一人偷偷的、秘密的付出罢。
她本是月神殿后园池塘里的一只小小的锦鲤鱼，因私心恋慕月神，便日日潜心修炼，终于有一次，他坐于池边濯足，她奋力翻身一跃，跳入他怀中。
他将她捧住，正欲放入池中，但一触及他的体温的她突然幻化为柔软的女体，在他手心无力的躺卧。
他静静看了她半晌，将她置于岸边，冲她轻轻吹了口气，于是，她的身子便不断长大，直至成为一个玲珑剔透的少女。
他将外袍脱下来覆在她身上。
她裹紧自己，匍匐跪拜，口唤“主人”，希望留在他身边，以报点化之恩。
“随你罢。”他淡淡应一句，无情无绪，转身离去。
从此，她便如愿以偿的在他身边当起了侍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不曾再看过她一眼。
他是高贵的月神，她只是一只成不了气候的小小的锦鲤，虽已修成女体，终为低等之胎，入不得仙籍。
直至那一日，他的手指忽被琴弦割伤，她慌忙将之搁置口中吸吮，直到伤口不再流血。
抬起头来时，发现那双泛着紫罗兰般绝美光泽的凤眸正冷幽幽的望着她。
她手一松，看着那修长的手自她眼前滑落，而后，她的身子突然发亮，通体绽放银光，轻盈欲飞。
“这……这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银光渐逝，一切如常。
“你吸了我的血，便与我一样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血统，可以位列仙班了。”
她呆了。半晌，“噗通”跪下，摇头泣道：“奴婢不想做什么神仙，只求留在主人身边报恩，主人不要赶走奴婢。”
“列入仙班，你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宫殿及无上荣耀，你不想么？”
她连连摇头，泣不成声。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如此又不知过去多少年，他依旧不再看她。而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贪婪的看他。哪怕有人告诉她，她下一刻即将死去，她仍只会傻傻的看着他。
看着他，就已是一种沉迷的幸福。
一如此刻。
门口突如其来的传来几下有节制的轻敲，将这美轮美奂的梦境霍的打断。她微微一惊，会是谁前来拜访？
修长的眼睫缓缓扬起，现出紫罗兰一般耀眼的瞳眸，无欲无波。
“去看看罢。”
“是，主人。”
她打开殿门，惊讶的看到千娇百媚的花神正盈盈立于门口。
“对不住，叨扰了，实在是月神真君的箫声太过迷人了，我已在门外驻足听了半日，不知不觉就敲响了门扉……”
“仙子请进。”她善解人意的闪身。
她知道有许多女仙子像她一样都偷偷喜欢着她的主人，那种欲语还羞、迷离沉醉的眼神，她极为了解。
花神微红着脸蛋，忐忑不安的走入静雅无尘的月神殿，穿过层层玉树，见到了那名令她神思不属的男子。
“月神真君，打扰了。”她微一拂身，优雅的行了一礼。
月神只略略点头，复又吹奏起来。花神识趣的自行坐下，静静听着。
她端来琼浆玉液，为二人斟满，随侍一旁。
一曲终了，他端盏先饮。
花神微微一笑，亦饮了几口。
而后，箫声再起。
第二曲终了，二人又是饮酒。如此三番，花神不胜酒力，害怕酒醉出丑，连忙告辞。
送完花神离开，她回到后园收拾残局，见他合眼靠在树干上似乎熟睡。她轻唤了几声，毫无动静，摇摇头，开始收拾酒盏。
他的酒盏中尚余几口残酒，不知是为那酒香所迷，抑或其他，她情不自禁的将唇就盏，在他的唇碰触过的地方轻柔浅啜，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醇美的甘甜令她轻叹。略一侧身，蓦然一声惊叫，手中的酒盏咣当落地。
方才还闭目沉睡的人此刻竟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咳咳……奴婢看着倒掉可惜，因此……因此……”她满面通红，讷讷不成言。
幽蓝的瞳眸沉静如水，看了她片刻，起身离去。
她抚着砰砰乱跳的心，怀疑会不会因心跳过速而死。
往后的几日，她不敢再看他。与他讲话，眼睛也只看着他的腰际，极尽小心谨慎，生恐他发觉自己的不轨心机，那么，她在月神殿肯定待不下去了。
她孤傲无情的主人绝不会允许一个奴仆对自己暗生情愫，还将她放在身边！
可是，她实在是没有资格忝列天庭，因为就在那不久，她又做了一件更为严重的错事，严重得她几乎当场寻死！
那日午后，她先是错误的走进了他的寝房，这也就罢了，将香炉拿走便可走人，但她却鬼使神差的走近了床榻。
床上的人是真的在沉睡，她听得到他徐缓匀长的呼吸。她的心难以自控的狂跳，抚着枕边月光般的银发，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雅气息，仿佛有一股魔力在作怪，她竟然俯下头，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好清凉的感觉。一瞬间，仿佛世间万物如水般清透舒适。
她不由自主的含住那雪花般的唇瓣，不舍离开。感觉它们似乎在她口中慢慢融化，她的心飘然若飞。
正当她专心致志的享受着这千年难得的一刻，一股异感令她倏地睁开眼，眼前是明亮幽蓝的瞳眸！
她吓得跌倒在地，霎那间，面无人色。
他坐了起来，静静看着她。她惊恐万状，忽的闭上眼，欲咬舌自尽。
“为什么？”
蓦地，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入她耳中。
她意识混沌的睁开眼，泪光莹然。
“为什么要如此做？”
她羞愧的垂下头。
“看着我。”
她轻轻摇头，泪珠如碎玉抛洒。
片刻后，她的下巴被轻轻抬了起来，她望进那双世间仅有的眸子，魂魄转眼迷散。
“为什么要如此做？”清凉的气息吹在她轻颤的唇上，恍若某种温柔抚触。
她满脸泪痕，浑身打着颤，哆哆嗦嗦道：“奴……奴婢该死，奴婢任由主人处置……”
“任由我处置？”他轻喃，静了片刻，“好，你再做一次。”
“？！？！”她惊骇欲绝。
“我让你再做一次。”
她仍是一脸呆傻。
他的瞳眸缓缓靠近，她的唇终于被清凉包围。
她呆若木鸡。
那种不可思议的柔软与碰触令她瞬间失去思考，她伸手紧紧揽住他的颈项，极尽所能的回应他、取悦他，一边喃喃自语：
“这是梦……一定是梦……”
“这不是梦。”当他终于放开她，她嗡嗡作响的耳中传入这句话。
她满面迷茫的望着他。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他再度托起她的下巴，幽蓝的瞳眸转为暗紫，神秘莫测。“这就是我对你的处置。”
她不懂。他不将她赶走？
自此，他便常常这般“处置”她。她实在不明白，但时日一久，她明白了。此种“处置”比任何一种“处置”都要来得残忍、痛苦。因为她已不仅仅满足于偶尔的唇间碰触，自从第一次之后，她便如饮酒般迷上了他的唇。而他却总是漫不经心，似乎想起来才“处置”她一下。她常常恨不得抱住他好生痛饮一番，却又不敢亵渎于他。
日子愈发难熬。
那日，她回到池塘中“休憩”，数日不出。委实相思难抑了方才破水而出，却骇异的看到他就坐在池畔，修长的腿隐于池水之中，若隐若现。
她像个傻子般看着他，忘了穿上衣裙。
他忽然下水向她走来，银白色的衣袍在水面漂浮，同色的发丝长长的披散而下，柔和淡雅，如云如烟。
直至他走到她跟前，她方才惊觉的掩住身子，却被他轻轻拽开。
“你是我的人，我不能看么？”
她正迷惑于他话中的含义，朱唇已被温柔捕获。
她傻了一下，继而火热袭遍全身，不顾一切的揽紧他，汲取这转瞬即逝的幸福。
他箍紧她扭动的身子，在她耳畔轻轻吐气：“不乖的孩子，说你要我。”
她的脑子尚无法思考，只是本能的寻觅他的唇。忽觉一阵风起，身子腾空，二人已移至主殿寝房的大床上。
“说。”他低声诱哄。
她迷迷糊糊，宿命般难以抗拒，唯有服从。
于是，一切便似乎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待她完全清醒过来时，他已揽着她睡去。她傻傻的看着他，惶恐的心奇异的平静下来。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会陪在他身边，哪怕下地狱。她本就是为他而生的啊！
香甜的栖息在他怀中，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想起他方才的热情，她不禁羞涩的笑，玉手不自觉的在他光洁如玉的额心画着火焰的图形，而后以一个甜蜜的吻封住，方才满意的枕着他的肩窝入睡。
及待二人醒来，她无意间发现他额心隐隐现出火焰的图形。她诧异已极，忙伸手去擦拭，竟是愈擦愈红，愈擦愈显著，最后竟似真有一团火焰在额上燃烧。
“怎……怎么回事？”她吓呆了。
“这是你在我身上烙下的印记，永远也除不去了。”他拿过镜子一照，淡然而语。
她惊得掩住嘴，原来……她也有此等法力，可以在他身上施展了么？
“你每与我结合一次，法力便会加深一层。”
咦？“那……你的法力会不会减少？”
“不会。”
她吁口气。既有如此简单美妙的事，她自然要努力增加法力咯！
然而，乐极生悲，看似简单的事，实则最不简单。她勤奋的修炼法力，终于将自己的肚子“修”大了。
“怎……怎么办？”她六神无主的问他。
“此刻打掉还来得及。”他眉宇轻蹙。
她猛地一激灵，继而拼命摇头。“不！这是你的孩子，我不要打掉他！”
“留下他，后患无穷。”
“你……你容我想想……”她泪流满面的看着他。“我可以躲入水中，待生下宝宝再出来，这样就没人会发现了。”
“宝宝呢？”
“……你……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她失魂落魄的离开。
她真的好想生下这个孩子，看看他们两个人的后代是什么样子。但是，天条难违，这个孩子不能存在！
就在她犹豫不决期间，花神发现了她身子的秘密，下一瞬，她便被提至凌霄宝殿之上。
“从实招来，你腹中的孩儿究竟是谁的？”天帝龙颜大怒。
她惊慌的四顾，殿上只有寥寥几位神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快说！”
她打一哆嗦，闭口不言。
“来人！将她押上斩妖台，斩首示众！”
“且慢！”一个极少响在宝殿上的声音蓦然传来。
诸仙游目一望，一团银光自大殿门口徐徐而来，银光包围之下的颀长人影正是姿容冠绝仙界的月神！
诸仙眯眸而望。
“月神真君，你来得正好！听说她是你月神殿的人？你怎会容许身边的人做出此等丑事？”天帝脸色稍和，略带不满道。
“陛下，错不在她。”
诸仙愕然。
寡绝无情的月神从不为人说话，众所周知。
天帝定定神，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道：“月神真君，虽然她是你调教出来的人，但做出此等丑事，已是触犯了天条。寡人看在真君的面上，从轻发落，只将她贬下凡间，重新转世投胎。月神真君认为如何？”
“那就请陛下将小神一并贬下凡间罢，小神正是这孩儿的父亲。”
满堂骇然失色。
“不！主人！这不干主人的事！是奴婢自己偷下凡间，结下尘缘，与主人无干！”她哭着拼命摇头。
“我意已决，陛下发落罢。”
天帝自震惊中醒来，道：“月神真君，你应知晓，一旦贬下凡间，便会永世遭受轮回托生之苦，再也无法享受天庭至高无上的荣耀与长生不老之身，你为何要如此？”
如蓝若紫的瞳眸缓缓移向跪在脚边的小锦鲤。他冲她微微一笑，这是他给她的第一个笑容，也是最后一个笑容，美绝尘寰。
“因为，我不会让她孤单单的受苦，无论如何也要陪着她。她为我而生，我便为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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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停！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