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迷魂香(1 / 1)
二人来到“紫竹苑”,楚伊可径直走向卧房,长案上那双靴子触目惊心。她慌忙一把抓起来塞入锦被底下,再回首望去,随后进屋的楚桓神色未变,似乎并未发现她的惊慌举止,遂暗舒口气,笑道:
“哥哥,你闭上眼睛,礼物提前看到就无趣了。”
楚桓依言闭眼,并转过身去。
楚伊可拿了收集的花瓣及布料藏在怀中,先行出屋。
“哥哥,你想要什么礼物?”
“只要是可儿送的,哥哥都喜欢。”
“是么?那可儿就没有白忙啦!”她如一只兴高采烈的小白鸽,向院门飞去。
甫一出“紫竹苑”,便见一名面熟的黑衣护卫立在院门口,她认出正是那日与哥哥出门在外,被哥哥遣去找寻大夫医治那位北朝俘虏的护卫。只见他拱手道:
“禀王爷,已接连搜寻十日,均不见宋家父子的踪迹。”
“是么?”轻柔的嗓音似乎怕吓到身畔娇弱的小花儿,“那就去他的祖籍找找看,或是他可投奔的朋友家。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活见人、死见尸。去罢。”
“遵命。”黑衣护卫头也不敢抬,飘然而逝。
“哥哥,”身畔的人儿忽然问,“你杀过人么?”
“可儿,怎会如此问?”他温柔含笑的俯望她,“哥哥长得像刽子手?”
楚伊可摇着头。“哥哥不必亲自动手,但是以哥哥的身份,哥哥若是想要一个人死,一定是易如反掌吧?”
楚桓深思的望着她:“瞧你将哥哥说得像个魔王,原来在可儿的心目中,哥哥是这样一个形象。”
“不是的!哥哥向来是可儿最崇拜的人,既温柔体贴,又宽仁大义,几乎无所不能!可是,我发现大家好像都很怕你,他们一见到哥哥都一副胆战心惊、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只是很奇怪——”
“可儿,他们是下人,不然就是哥哥的下属,下人对主子,下属对上司,都是有几分惧怕的,懂了么?”
“哦。哥哥,可儿还想问一个问题。”
静了一瞬。“问吧。”
“那个人,那个被捕快打得浑身是血的北朝俘虏,他如今是死是活?”
“哥哥只是命玄风好生找大夫医治他,之后不曾再过问此事,故而哥哥也不知。”
“是么?”楚伊可面露迷惘之色。
“可儿,怎么了?”
“没什么,一定是他们都误会哥哥了,哥哥绝不是那种残忍狠毒之人。”她肯定的点头。
“可儿,你不必为这些事伤脑筋,只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便好。哥哥的生辰礼物准备得如何了?”他抚着她鬓边的发丝,不落痕迹的引开话题。
“啊,我要赶紧去做啦!”她低呼一声,游云般飘走。
她未曾看到身后的楚桓在她转身离去之后,眸中骤然冻结的寒意,隐隐射出的冷冽杀气令太阳为之变色。
次日,沈颜回来了。晚膳后,楚伊可拉着她说悄悄话。
“嫂嫂,你为哥哥准备的什么礼物?”
沈颜眉间一暗,低声道:“我没有准备。”
“我才不信!哥哥的生辰嫂嫂怎会不准备礼物?莫非是怕我告诉哥哥?放心,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才不叫哥哥知道!”
沈颜美丽的眼眸闪过一道幽暗的光,她低眸看着自己手中的丝帕,声音平板无韵:“每年来为王爷祝贺生辰的人数不胜数,送的礼物个个价值连城,堆成小山。但王爷从来不看,毫不稀罕。”
“咦?”楚伊可纳罕的皱眉,“那……那些礼物呢?”
“交给管家处理,或送人,或赏给下人。”
“……”
“成亲第一年,我送他一根金镶玉的腰带,从未见他束过,只见他每日束着一根普通之极、做工也不够精细的蓝边白色腰带,几乎从不离身。第二年,我亲手绣了一条汗巾,亦从未见他用过。后来我问他,他说不知放在哪里了。第三年,我又做了一个精美的荷包,用丝线坠好,心想,这一下不会弄丢了吧。可是,仍未见他戴过。问他,他说送给一位朋友了。他竟将妻子送的东西送给外人!我伤心了好久,我想,他不喜欢旁人送他礼物吧?我不想让他不开心,因此,这两年,我便不再送他礼物了,他也从不问。”
楚伊可听得目瞪口呆。
蓝边的白色腰带,那不是自己十岁那年送给哥哥的生辰礼物么?她的确见哥哥断断续续束了近一年,后来还是她见其旧了,又见他如此喜欢,便又重新做了一条新的送给他。即便是他如今束的腰带,皆是出自自己之手,只是做工一年比一年精细。
但是……一股不安缓缓爬上心头,参杂着某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恐慌。她倏地站了起来,直愣愣的向外冲。
“可儿,你做什么去?”沈颜拦住她。
“我要去向哥哥问个明白,他不该如此对待嫂嫂!”
“可儿!”沈颜大惊失色,死命拽住她,哀求道:“切莫去打扰他,求求你可儿!王爷的脾气无人捉摸的透,他不喜欢的东西,谁也无法强迫他喜欢,更不容许旁人过问。即便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就这般跑去质问他,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算了,可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王爷待我还不错,我很知足了。”沈颜说着已流下泪来。
楚伊可万分疑惑。“你若是真知足,又怎会哭?我总共见了你两次,你哭了两次。嫂嫂,你到底有什么苦,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
沈颜一个劲摇头,哽咽难言。
楚伊可被她哭得心里发酸,安慰道:“嫂嫂,你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可儿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不哭了,再哭就不美啦!”
沈颜终于渐渐止住哭泣,红肿着眼道:“谢谢可儿,你真是一个好姑娘。”
“嫂嫂也不差呀,只要莫再哭了。”
沈颜勉强一笑,摇头道:“好,不哭了。”
“那嫂嫂歇息吧,我走了。”
“我派人送你吧。”
“不必了,很近的。”
自沈颜处出来,楚伊可未回楚桓的房间,而是心不在焉的四下游走。
月色很美,远处的花圃馥郁悠远的香气,吸引她不知不觉走近。香气愈加浓厚,花枝林立,藤蔓缠绕,中间耸立一个巨大的花架,更是花团锦簇,犹如一座密不透风的花房。
哥哥曾带她来过此处,她极爱那铺于一地的落花,厚厚一层,五颜六色。她曾脱了绣鞋,赤脚踩在上面,触感绵软,柔如地毯。
她心中一动,便欲进去收集花瓣,忽然一阵异香自内飘然而出。她怔了一下,正辨别那是否花香,却听得一个女子近乎哭泣的声音压抑的传出来:
“我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求,只求这一次,就一次,好不好?楚桓?”
楚伊可浑身一震,睁大了眼。原来哥哥不在房间,是谁在与他说话?
她好奇的挪近花架入口,轻轻拨开花枝,只见楚桓背冲她,女子轻轻的啜泣声自他前方传来:
“你知道么?当初我本来是想嫁给你的,却阴差阳错嫁给了你父亲,白白让那个蠢公主钻了空子,还不是仗着有太后撑腰!但我如何甘心?楚桓,我喜欢的是你!一直是你!每当你叫我‘母亲’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哭么?为什么我的命就该这么苦?我想为自己着想一回有何错?楚桓,楚桓……”蓦地,两条手臂如灵蛇一般不顾一切的缠了上来,那冲势疯狂得近乎凶狠。
楚伊可吓呆了,眼见那红润的唇欲随之而上,她只觉一股陌生的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烧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她狂怒的冲了进去,将灵蛇般的王妃一把推开,对她怒目而视。
王妃惊得情火陡降,及待看清来人,面色倏地发青,继而苍白,最后仓皇而遁。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抱你?这是不对的!”楚伊可怒火未消,头一次如此质问哥哥。
“可儿。”她扯住他衣袖的手被他蓦然抓住,他的手心滚烫如火。
她抽口气:“哥哥,你发烧了?你一定是没力气推开她,是不是?可儿错怪你了……”
楚桓目光奇异的看着她,额上一层细汗愈积愈多,终于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楚伊可害怕了,一边擦拭他满脸的汗,一边惊惶的低语:“哥哥你生病了么?你是不是很难过?”
楚桓突然将她推开,如飞而逝。
楚伊可一惊之后,忙忙的追了出去,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她沿路找回楚桓的房间,果然楚桓已回来了,正立于窗前,似乎正在等她。先前那身衣裳已换下,脸上也不再有汗水,一切如常。
“哥哥,你可好些了?”她关切的问。
他回转身,温柔凝睇她,含笑道:“哥哥没事了。可儿,将衣裳换下来,快去。”
“为什么?我马上就要睡觉了。”
“听话,先将衣裳换下来,洗净脸了再睡。”
楚桓拿过另一套衣裙将她拉至屏风之后,那里已有准备好的温水。
楚伊可虽好奇,但也听话的照做了。一出来,却见楚桓正在屏风后等着,拿过她手中换下的衣裙径自出门。
片刻后,他空手而回,楚伊可终于张嘴发问:“哥哥,我的衣裳呢?”
“扔了。”
“扔了?为什么?”
“粘上了不好的香气,对身子有害。”
“什么不好的香气?我怎么不觉得?”
“因为你还小。可儿,天不早了,去睡吧。”他抚着她柔细的长发。
“哥哥,王妃说的话是真的么?她是我们名义上的母亲呀。”楚伊可皱起长长的细眉,突然觉得王妃好脏、好讨厌!
“可儿,此事无需再提,她依旧是我们名义上的母亲。”
“可是……我日后见了她该如何是好?她一定恨死我了……”她无意识的低语。
“哥哥保证,你不会见到她,什么事也不会有。此刻放心的去睡,好么?”
“好。”是她眼花了么?哥哥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阴寒至极的杀气,当他望着她时,那杀气已消逝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