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章 犹疑在似即若离之間(1 / 1)
许娴把买药的事情拖了下来,她记得大夫似乎提过“发炎”什么的,就打一个电话问了问沈白。沈白听说许娴出院,一切均好并有安然照顾,也算放下一件心事。他问了问:“大夫给开药了么?”
许娴说:“开倒是开了,不过我觉得好多了,要不就算了?他们还推荐了一堆检查,我看要不把保险换了再去?”
沈白想了想:“真的不要紧?”
许娴说:“就是觉得有点累,别的倒没什么。那些检查挺贵的,要不咱们早点转保险?”
沈白想想也同意:“好啊,那就早点转吧,转了咱们就立刻去做那些检查。”又嘱咐,“老婆,你自己要小心。我这里得了空就回去看你。”
两个人又唧唧呱呱一会儿,沈白嘱咐了很多,比如去中国店买点好材料煮汤什么的。许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忽然说:“白,你要不早点过这边来,我一个人实在觉得累。来了咱们再找一份工吧,总不会太难,实在不行,我一个人的工资也能撑一阵。”
沈白知道这不过是许娴病里的异想天开,就哼哼哈哈地答应,又嘱咐几句就挂了。许娴一个人在这边拿着电话发呆,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最后把电话放在枕边。沈白倒是嘱咐许娴吃点红霉素, 不过许娴找出来才发现已经过期了, 所以也就算了。
十一月的天气,阴雨连绵。窗外是一片朦胧的灰色的雾,一直蔓延开去。一股尖锐的冷从四面八方飘进来,压下去,让许娴忍不住蜷缩起来,用手轻轻地拢住膝盖,侧头靠上去。
这几天安然搬过来和许娴同住。安然的手艺不错,却仅限煮汤、煮粥、煮面--她再不肯起油锅的。今晚她煮了一个莲藕猪骨汤,里头放了红枣,说是要给许娴补补。许娴眼看着瘦下去,本来就秀气的脸现在更是只剩了巴掌大,显得眼睛大得惊人。
人人都道许娴温柔贤淑,只有安然知道这个小女人骨子里的倔强和执拗。不,她不是爱钱财,爱地位,爱权力,可是她总是抱着那些理想主义的包袱不肯放下。人人都道她和沈白夫唱妇随天作之合,可是安然知道她心里的苦。她不要沈白那么实用的生活,她要的,也许是一束玫瑰,也许是一场歌剧,也许是海边的满天星星。可是沈白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所以她也就慢慢沉默。
安然给许娴盛了一碗汤,里头夹了几块莲藕:“小娴,你多吃点。”桌上的菜并不多,对两个女人来说却算得上丰盛。许娴对着安然笑笑:“手艺越来越好了。”汤的滋味实在不错,只可惜两个女人的晚餐无论谁的胃口也不会太好。许娴知道安然心里烦闷,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饭桌上很静,偶尔有瓷勺碰到碗的丁当声,过了一会儿吃完了,许娴把碗捧到厨房去洗。
安然斜倚在厨房门口,一头长发若有所思地垂下来,黑黑的满墙。今天她穿了一件无袖的白色毛衣,胸前挂了几串自己串的珠子,细长的手指绕来绕去,小指上的戒指一闪一闪地耀眼。许娴闷闷地问:“小然,你非得戴那个戒指么?”
安然低头伸出手来看,方戒在灯光下幽幽然,很配手指上涂的蛋白色的指甲油。她端详了一会儿才说:“男人么,没有一个好东西。理他们干吗?”
许娴边往碗里滴洗洁精边劝:“小然,你也不过是碰上了一个三心二意的人罢了,多给自己一个机会。年纪轻轻的不要愤世嫉俗,到底一个女人这么过下去是累的。而且,你就不想要孩子么?”
安然冷笑:“嫁人了就一定好么?”
这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后悔。许娴借洗碗掩饰,安然沉默一下,终于若无其事地说:“要孩子,今后可以去精子银行。”
许娴低低道:“到底没有父亲,一个人养孩子是难的。”
安然却忽然笑了:“小娴,你还呆在过去呢。现在不一样了。”她却不解释现在怎么不一样了,只是转身去桌子上找烟。许娴不吸烟,所以她夹了一支烟赤脚上阳台去。许娴隔着阳台的落地窗看着那一点红色一明一暗,心里叹了口气。
安然吸了一支烟,回来边关门边笑:“小娴,你劝我找人,我倒劝你离开沈白。你们不是一类的人,过不下去的。”夜色里她的长发像海藻一样,回头之间发梢扬起,那一把细腰如风摆杨柳,让人移不开眼。许娴张口结舌,安然却继续带笑说:“女人一定要靠男人么?为什么呢?For money or for sex?”
那一刻她艳丽的唇荡漾出一个最艳丽的笑,眼睛似乎躲闪,又似乎蛊惑。许娴像傻子一样愣愣地站着,看见安然妖娆地走过来,风姿俨然:“baby, we are in a different world now. We can get everything by ourselves.(宝贝,我们现在在一个不同的世界,我们可以自己得到一切。)”
许娴向后退开去,惊慌中一个盘子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粉碎。她的腰抵在水池的边上,硬硬的,身子朝后倾斜过去。这样的安然她没有见过,美丽得妖异,妖异得让人害怕。安然扑哧一笑:“傻丫头,你怕什么呢?”说着蹲下去捡那盘子的碎片,头发有的碰到地上,一晃一晃的。
这么一来她又变回许娴熟悉的安然了,许娴慢慢地放松下来,觉得一股疲乏从骨头里直泛出来,忍不住摇头叹气:“小然你吓死我了,谁给你脑袋里灌了这么一堆怪想法?我看我得赶快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舜青怎么样?”
她说起舜青的时候开始并不觉得怎么样,等说完了才觉得肺里的空气仿佛被突然抽离,噎得她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幸好这时候安然低低地叫了一声,原来被碎瓷片划了手。许娴连忙去帮她找创可贴,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把瓷片扔到垃圾筐里,正站在那里用嘴吸手指。许娴帮她把创可贴缠好,她就站在那里笑,天真得像个孩子。不过嘴角隐隐有一丝血,又带了几丝凄凉的妖异。
这个话题后来她们都忘记了。晚上两个人睡在床上,许娴快睡着的时候安然说:“小娴,你一辈子别扔下我。”许娴迷迷糊糊地应了:“你也别离开我,将来当我孩子的干妈。”
后来她们都睡着了。许娴梦见舜青挽着安然去教堂,而安然却看见许娴和沈白两个人头发斑白,带着一堆孩子,两个人都五味杂陈,在梦里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