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诱拐(1 / 1)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王宫的后门的,只记得吕望已不在那里了。我瘫靠在城墙角落,头脑一片空白,满眼只有淌着血的尸体和肆虐的火焰。一直在四处寻我的珠珠发现我的时候被吓坏了,发了疯似的把失魂落魄的我连拖带拽地带回蔻兰宫。
在蔻兰宫的绣床上昏睡了多久,已经不记得了。恍惚中,似乎看到一座清幽缥缈的山,薄如蝉翼的雾气缓缓缭绕在山腰,隐约透出山坡上,谷底处的青松绿柏,碧草繁花。芳菲斗艳处,坐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素衣素裙,头绾鬟髻的少女。
刹那狂风吹过,山野与少女荡然无存。代之的是一座冷森森的岩窟,岩窟内通道纵横交织,错综复杂,仿佛天然而成的巨大迷宫。岩窟的石壁上有些脸盆大小的圆形孔洞,排列成行。透过岩孔,可以看到距离十数米外仍是同样凿有圆孔的石壁,石壁之间却是万丈深渊,雾气蒸腾,深不见底。对面的圆孔处若有人影浮动。正迟疑间,两层石壁竟逐渐靠拢,那人影越来越近,是个青年男子。他的面庞被雾气遮掩,难以辨识,唯见一双紫瞳明澈若水。
正想再凑近去看清楚,岩窟的隧道竟颠簸扭曲起来,两侧的石壁化为干枯嶙峋的灰色巨爪,将我的身体牢牢攥住。
我被骇得呼叫出声,却猛然惊醒,原来不过是个梦。
虽是梦境,梦中所见的山野和岩窟却似故地重逢,还有――
紫瞳……那不是普通人会有的瞳孔颜色……我却觉得很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任凭我再怎么拼命想也毫无头绪,反倒弄的头痛。
翠绿的光华在燧灵镯里小蛇般的游动,提醒着任务进程的更新。我默默地看着浮在空气中的粒子排成的一个个名字。姜王后和黄妃的名字已经不在了那里了,还有一些名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销去。看着空缺了不少的名单,我竟心里涩涩的。
窗外是一片黑暗,不知已是什么时辰了。我披衣下床,打算到外面走走透透气。
这个夜晚没有星,没有月,没有风,只有虫鸣没完没了的叫个不停。
在蔻兰宫外随意走了走,觉得很是无趣,正打算回去,身边树影一阵晃动。
闹鬼?白天死了那么多人,这夜黑风高的,正是野鬼出动的好时机啊!
“鬼――”我刚喊出一个字,嘴巴就被什么人从身后捂住了。
“别叫!是我……”伏羲警觉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我的呼声并没有引来巡逻侍卫的注意,方把手松了开来。
“黑灯瞎火的,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我险些被他吓出心脏病来,自然口气好不了。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伏羲的表情很认真,我从来没看到他这样认真过。
“去哪?”
“哪都好。”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说不清是悲伤愁闷难过不舍还是雄心勃勃壮志满筹赴汤蹈火的神色在瞳孔中闪来闪去,一幅就要生离死别的样子,半晌不吱声。
我心说干吗?你要等我哭鼻子抹眼泪的求你不要走么?
“跟我一起走吧!”伏羲突然抓住我的手,说道。
“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看着伏羲反常的举动,我突然有种感觉,今天晚上的伏羲,和以往不大一样,陌生的好似另一个人。
“王宫里再呆下去会很危险!”
啥?你是来辞行还是诱拐啊?尽管今天确实黄道不利,但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逃走吧?就算你是很有诚意,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我把头别向一边,又别向另一边,逃避着伏羲焦灼的视线。
“妲玑!十年前因为我的过失,让你被封印在异空间。现在,我一定会保护你,决不让你落入那些人的手里!”伏羲的话音很急促,双颊泛起了微微红潮。
他把我的手握的更紧,我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
十年前……又是十年前……为什么每个人都和十年前发生的不知道什么事情相关,甚至连一个看似宫中最普通不过的人也参与在内,而貌似最该了解的我却一无所知。
一股无名火冲上大脑,我甩开伏羲的手,发狠的说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话音甫落,深夜清冷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化做强烈的振波,令我一阵目眩。
就算再怎么努力去平静心神,大脑仍是痛的要裂开来。
我不敢回头,一口气跑回蔻兰宫。
停下失控的脚步时,方觉泪流满面。
止不住的哀伤从心底喷涌出来,扯动着全身的脉络隐隐抽痛。
……那是那个女孩的哀伤……那个名为妲玑的女孩的哀伤……
次日清早,我得到一个消息,太师闻仲就要回来了。
闻仲并不属于灵魔的任何一族,不过是个曾在昆仑山修行过的普通人类。因是太乙真人的谪传弟子,在仙界倒也颇有分量。从道义上说,他较偏向扶持灵族。然而他身为太师,殷商三代老臣,对他来说,灵魔两族间无休止的战争并不是问题的要点,那和他并无太多瓜葛。重要的是,殷商王朝要万代兴荣。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愿望。
进宫,谒王,傍晚的洗尘宴,照例的繁文缛节。
后宫发生那么大的乱子,竟然半句不提。
晚宴过后,宫女过来传话,说闻太师想见我,请我过去府上一叙。
往闻仲的太师府去的时候,我心里七上八下不住地敲小鼓。老头从边关风尘仆仆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就急着见我,连卦都不用占我也知道凶多吉少。想要推脱不去,也未免太不给老太师面子,毕竟闻仲权倾朝野,连纣王也要礼让三分。
然而会面却意外的平静。
老头国字脸,鼻直口方,灰白胡子,标准正派人士的长相。连神态也是,一直虎着脸,聊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虽然都是些东拉西扯不着边际的闲话,他嘴角也从没见上翘过。
闻仲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淡褐的肤色,修长的四肢使得身着的武官服饰看上去很是服帖漂亮。秀如镌刻的五官也绝对称得上是很有“电”力。只是我总觉得这个人的某些地方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或许是过于狭长的眼角和一脸的桀傲不驯的神情吧。
“龙啸,夜深了,送妲玑殿下回去。”谈话末了,闻仲转头吩咐那人道。
龙啸微欠身向闻仲行礼领命,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很优雅。
我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这个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冷森森的气息,让我觉得可怖。
出了太师府,外面有乘小轿在等。
上了轿子,使女放下轿帘,我稍稍安心了些,在轿子中竟瞌睡起来。
再睁眼,已经感觉不到小轿行进中的摇晃与颠簸。我心下生疑,挑开轿帘,两个轿夫早已不知所踪。迎面一座朱漆大门,门庭空旷,铺着整齐的青砖,门楣上两盏灯笼在周遭的黑暗中投下两团混沌的光影。除了这户之外,旁邻竟再无人家,连打更的声音也似两条街外的遥远。
“这里是我的住所。冒昧把殿下请来,万分抱歉。”龙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说道,“殿下请进……”
手未触门,朱漆大门已吱呀一声开启。
龙啸看我惊讶,笑道:“我来自昆仑山,是仙界的护法。这等法术不过雕虫小技,见笑了。”
我方明白过来,这次真的被诱拐了!现在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硬着头皮随他进去,看看这个龙啸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进得厅内,龙啸让茶。我不敢喝,他便又笑我。
“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忍无可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没什么,与师妹多年不见,叙叙旧。”龙啸举起茶盏,“师妹如今贵为御封天女,怕是早已忘记昔日的昆仑,也不记得师兄了吧?”语毕,满眼鄙夷之色。
我隐约记起梦中的山峰,如此想来必是昆仑山了。梦中的环髻少女,莫非就是十年前的妲玑?仔细回忆,那女孩的确很面熟,根本就是我现在这张脸孔的幼女版嘛。看来妲玑曾在昆仑山呆过,说不定也懂些法术什么的,只是好死不死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面冷心黑的师兄啊!
“叙旧大可不必了,反正我也记不起过去的事情,不如有话直说。”我向来讨厌拐弯抹角,他若是无事,用得着半夜把我骗来他的府第么?
“此番请师妹来,其实是件小事,烦请师妹帮忙――”龙啸阴冷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天噬在哪?”
天噬,我已经从姬发和妲己口中听过这个名字,据称是魔妖之王。这样厉害的角色,连妲己也说久寻不得其踪。我对自己的事尚懵懂不解,又哪会知道他的下落。
“什么天噬鬼噬,我不知道。”龙啸向我步步逼近,我便不敢大声顶撞他,只好小声抗议。
“就知道师妹会这么说。你与天噬之事,瞒得过师傅,却瞒不过我。身为“星锁”,却和魔妖王私通,这罪过可是要下地狱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威胁我也没用。”我气鼓鼓地回他一句。
“那好……今晚我们就暂先不提这件事。这么久不见,师妹可是越来越漂亮了。”龙啸一脸□□,伸手去摸我的头发。
果然是个色狼!
我“啪”的一掌挡开他的手。
他却没再尝试动手动脚,反倒又笑:“师妹娇蛮脾性还是未改。”
天下能把对色狼的正当防卫称为“娇蛮”的,恐怕除这脸皮厚过城墙角的龙啸之外也再无他人。
“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告辞了!”如此狼窝,久留无益,还是走为上计。
龙啸脸上转过一个古怪的神色,随后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勉强师妹留宿。只是夜已深了,外面又黑,师妹路上可小心些,别走迷了。还有――今晚在我处之事师妹切不可说与旁人知道,不然――”
他话并没说完,不过单看他瞳孔射出的能剜死人的寒光,那不然的后果就可猜个□□。
我一边嘟嘟囔囔地咒骂着色狼,变态,疯子,一边摸索着回宫的路。
很不幸被龙啸言中,我果然迷了路。看到王宫正殿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了。
蔻兰宫里早乱成了一锅粥。妲己听说我一夜未归,慌的来不及梳洗就跑来见我。
一整晚都在外面晃荡,我早已疲惫不堪。妲己环着我的腰,用力地抱着我,她把头埋在我的脖子和头发中,全身发抖着,啜泣连连。
“你让我担心死了,我以为你又会这样消失不见……”
我勉强打起精神安慰她。妲己是个好姐姐,一直都是。
我只说从太师府中出来后贪玩闲逛,不小心走错了路。
妲己不放心,说以后出宫一定要珠珠陪我。
我苦笑,龙啸的事情是不能说的。
后妃惨死,闻仲回朝,再加上心怀叵测的龙啸,这宫中从此怕是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