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07章 夜阑听雨（1 / 1）
距离那天晚上初次接客，已经有三天了。我白天关在屋子里，反正芜菁说以前如影也都是这样的，所以难得碰上邪恶的老板娘、阴险的晴里、腹黑的清扬。到了晚上，幸好这三天都有些结伴而来的客人，聚在一块谈他们的正事，我只要在旁边倒倒酒，附和几声就行了。遇上客人要我唱歌什么的，就推说嗓子不舒服，因为如影花魁的面子何其大，愿意见他们就是荣幸了，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于是我学会了，尽量挑那些成群结队好像要商量什么事的客人来服侍，尽管后来有人指名如影，也就是我，我也可以仗着“先来后到”的借口拒绝他们。荒木老太婆只能给我个脸色，然后去跟那些后到的客人解释。
白天的时间多长啊，待在房里干什么呢？不用我着急，芜菁自然会找事情让我做：
“什么？要特训啊？”我哀号。
“当然啦，要是苍田大人那下再来一次，肯定逃不了了。以防万一，还是做好准备吧。”
“虽然我很赞同你的话，但是……”我看着芜菁坚定的眼神，“我知道了，那训练吧。”
……
半天之内，我让芜菁彻底明白了我五音不全的程度，并且永久放弃了想教我弹琴、唱歌、跳舞的想法。我说你不听啊，那让你亲眼见证一下吧！可是，她却以我那么能说会道为由，逼着我学诗词，还说那是最能见效果的，我没法推辞，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这天下午在房间里叽里呱啦背着那些难以理解的东西，突然响起一个很清脆的声音：“如影姐姐你在吗？我进来了哦！”还没等我们里面答话，门就被推开了，然后一个个子矮小的和服女孩跳了进来，跟着另外一个相对来说是极其文静的小姑娘。
“夜阑？还有汀郁？”芜菁说道。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遇到的那个虽然可爱得像个小孩子却已经是三枚目的夜阑，另外一个个子高高不苟言笑的应该就是夜阑身边的新造汀郁了。
“啊，如影姐姐！”夜阑向我“扑”了过来，一头栽在我怀里。我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芜菁忙出来打圆场：“夜阑，你又来了！来来来，大家坐好了说话不是更好？”
夜阑做了个鬼脸，随即爬到一边去坐下了。汀郁也在她身旁跪坐下。这位新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夜阑的举动，始终这么面无表情还真是奇怪啊。
“如影姐姐，上次不是说要给你看样东西的吗？现在我带过来了！”她说着从汀郁手中拿过一个圆筒，“看，东院先生送的！好好玩啊。”
不就是一个筒吗？就像原来我房间里那个笔筒一般大小，还更细更长。貌似这个一端还有个小孔。是什么古时候的玩具吗？倒是芜菁帮我问了：“这是什么啊，一个圆筒？”
“恩，是一个圆筒，不过不是一般的圆筒，”夜阑自豪地卖着关子，“看啊，把这边对着窗子，从这里看，里面好漂亮呢！”
明白了，万花筒啊！果然夜阑还是个孩子呢，就这东西，我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不要玩了。看她那么兴奋的样子，是不是应该配合她一下呢，我是没什么兴趣啦，当然芜菁也……诶？怎么芜菁也凑上去了？还很好奇的样子？
“然后呢？能看到什么？让我瞧瞧！”
晕，我都忘了芜菁也还是个孩子呢！这个年代真的那么缺少玩具啊，还是游女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呢？要不我开个玩具厂，说不定能大赚一笔！
“如影姐姐不来看吗？”夜阑看着我。
“啊，”我连忙摆手，“我不用了，你们玩好了！”天啊，要是让我那些朋友看见我玩这个，铁定送我两个字——幼稚！不过，这个夜阑可真是……怎么说呢，好像我那个小表妹一样，爱粘人，爱热闹，爱蹦爱跳爱玩，整天嘻嘻哈哈地不谙世事，可是这样怎么能成为游女呢？怎么能在吉原这个地方待下去呢？经过这几天晚上的经历，我已经深深感受到作为一个吉原的游女，在游女屋里就如同在战场上一样，要步步为营，小心地伺候各位客人，要察言观色，运用计谋，最好能把客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但是夜阑这么个天真的小女孩，能行吗？何况，她身边的新造，还真是沉默寡言啊——
的确，从刚才进门到现在，除了行过一个礼，那位叫汀郁的新造就一直像尊石佛一样跪坐在那里，表情木然，也不知道在看哪里。记得以前去过蜡像馆，她就和那些蜡人一样的感觉。这样，也能成为游女吗？这两位还真是奇怪啊。
好不容易送走了夜阑，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眼看着芜菁又要去拿那本诗集，我抢先一步岔开话题：“怎么看夜阑和她的新造都不像是游女。”
“是吗？”芜菁果然在我面前坐下了，“你是说夜阑像个小孩子吗？”
“你不觉得吗？这样天真的性格怎么在凤凰楼待下去啊？”奸计得逞，我心中暗喜。
“就因为这个原因，以前如影姐姐都很照顾夜阑。说起来，我和夜阑也差不多年纪，她也就比我大几个月，是不是觉得现在这样的关系很微妙？”
“是啊，你比她小却更成熟，她是三枚目却像是你的妹妹。原本以为是‘吉原的孩子早当家’，可是夜阑真是个例外。晴里不会找她麻烦吗？”
“因为她是三枚目啊，晴里只会嫉妒比自己厉害的人。但是因为夜阑的可爱很受客人欢迎，所以晴里有时候也会欺负夜阑，但是夜阑大大咧咧的不会还击，晴里也觉得没意思。我是这样想的。”
“不过，夜阑那样的性格，能伺候好客人吗？”我严重怀疑，要知道我这么“精明能干”还是得费一番功夫的。
“夜阑，自然有夜阑吸引客人的地方。那个东院大人，就是送夜阑东西的那位大人，你能想到他其实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吗？”
“啊？”的确让我大吃一惊，“老不正经？”
“东院大人基本上就把夜阑当孙女一样宠爱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亲人。”
“那不是很好？”
“是啊，听说东院大人很有可能要给夜阑赎身，这么回去就真的成了东院家的孙女了。”
“那可是最好的结局了，趁夜阑那种真诚的天性还没有被吉原污染，快走吧快走吧！”我笑着说，“不过那家伙到时候不会来一句‘要离开如影姐姐和大家，我不走’吧？”
“如影姐姐似乎对吉原的黑暗很有了解啊。”
“以前看过一些电视剧之类的，反正就是黑暗啦。具体怎么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电视剧？”芜菁重复着。
“啊，”我一拍脑袋，后悔说出了对芜菁而言的新名词，“我们那个时代会有好多东西发明出来，有一种叫电视机的，就是能从上面看到各种有声音的，并且能动的画面。”我讨厌这样的解释，搞得我好像一本词典一样，解释的还是基本到根本没法解释的东西！
“那很有趣啊！”芜菁赞叹。
好在芜菁不是好奇心很重的女孩，也不像夜阑那样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吉原到底有多黑暗，看看那么多想要逃跑的游女就知道了啊。”芜菁黯然说道，“吉原的黑暗，下层游女见得多，不过，好在你是如影花魁召唤来的，不用怕那些东西啦！”说到后半句的芜菁已经打起了精神，扬起了笑脸。
我也不想再深入这个伤感的话题，反正现在在这里是过一天是一天，到底吉原的事情本来就和我是无缘的嘛：“夜阑那样也就算了，怎么那么奇怪的人身边会有那么奇怪的新造呢？”
“你是说汀郁啊？”
“好沉默的一个人啊，我好像就没有听她说过话——她不会是哑巴吧？”
“不是，”芜菁否决了我的猜测，“汀郁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罢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很命苦的人啊。本来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喜欢上一个穷男人之后就私奔了，还和家族脱离了关系。可是到最后，那个男人骗了她，把她卖到了凤凰楼。于是……”
又是一个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想起在我们说说笑笑的时候，汀郁看上去都很落寞，她是不想去相信任何人了吧？
“你也觉得这种别扭的性格没法在吉原生存是吧？”芜菁接着说，“老板娘早就想把汀郁卖给那些底层的妓院，还是如影姐姐一直劝说着才没动手。而且现在夜阑和汀郁相处得还不错，所以老板娘暂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等汀郁接客之后，不知道会怎样……”
“她们两个相处得很好？可是夜阑那么会闹，汀郁又不苟言笑，怎么相处啊？”
“可是就是因为夜阑说非让汀郁做她身边的新造，荒木太太才没把汀郁卖掉的。”
哦，夜阑听雨，夜阑汀郁，果然是绝配啊！“干脆让那个东院老头把汀郁也赎出去算了！”
“你开玩笑的吧，如影姐姐。”
“对了，按照以前如影的行为，我是不是应该很照顾她们？”
“是啊，如影姐姐真的很关心她们，真的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可是她也说过，就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进到汀郁的心里去。”
“咳，虽然我极其讨厌小孩子，但是看在夜阑很像我小表妹的份上，我会好好当一个姐姐的。至于那个汀郁，我可不保证自己能不能走进她心里去哦！”
“恩……”芜菁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诗集，“休息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应该……”
“哎呀，芜菁啊，”我往窗口看去，如我所愿迎接了一片夕阳的颜色，“是不是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啦？你看——”
“哦，是啊，”芜菁看了看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刚才不会就一直在拖延时间逃避学诗词吧？”
猜对了，不过太晚了！我报以一个“迷人”的笑容。
“啊，如影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啊……”芜菁快抓狂了。
“行啦，吃饭喽，今晚还要忙呐！吉原的夜晚开始啦！”我及时制止芜菁的抓狂。
逃过一劫，又逃过一劫，感谢夜阑，感谢汀郁，感谢这对夜阑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