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九十一、 酒觞（1 / 1）

美人嫣然一笑，纵然是面颊被白纱遮住，也依然璨若春花，那侍者本也是碧姬的可人儿，却立马被遮了半边脸蛋的团扇比下去。

团扇落座，取下面纱，毫不在意地露出脸颊的刀痕，对侍者吩咐道：“寒玉觞，万俟天司在这里存的酒。”

侍者有点尴尬，她不敢草率否定这位小姐的自大，但也不敢轻易默许她入座，毕竟，这专属席位的主人，最近脾气一直都不太好。侍者的内心挣扎了一番，终于快步离去。

寒玉觞，万俟天司存在这里的酒。一样的良夜深宵，一样的月色深海，曾经是谁伴我共醉？

酡色深红的液体，在杯中黏稠地流动，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喝得又急，又气。眼前的景物渐渐迷离，变成幻象。团扇竭力不去想起那个名字，却怎么也挥不去眼前紫衣翩然的身影。

“我未嫁时，你走了；我嫁了人，你却回来带我私奔；私奔不成，你又离我而去……你滚开，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怕我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你？”团扇只觉得面红心热，口干舌燥，对着面前飘忽不定的紫色身影，大声呵斥。

“这是寒玉觞，赤陆最好的酒，你这样喝，未免糟蹋了。”旁边传来淳厚的声音，微微的叹息。一双手，抚上她握杯的手。

“嗤——”团扇轻笑一声，缠入身影怀内，往酒盅里加了两块冰，一直到满溢出来，才问：“你我之间，有一道冰雪，再也无法消融。”

淳厚的声音做答：“冰雪消融，酒位降低，你的心，可以不必那么满溢，无处安放了。懂吗？”

“你怎知酒位会降低？”

“冰的密度比寒玉觞轻，你心里这块浮冰，撑得你满溢出来，整日里爱上沉痛。让它消融，你会发现，它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大的体积，它只是小小一滩水。”

“它只是小小一滩水……根本就没那么大的体积……”团扇无意识喃喃道。

天司，你当年的问题，有人帮我回答了，你听到吗？

冰雪消融后，装冰块的酒位会降低，心就可以不那么满溢，动弹不得。

脑海中又浮现出哥哥的脸庞，“爹娘恩爱，生团扇一个，生命何其贵重，人生何其端庄，，其中多少恩义、亲情、责任、抱负，你竟为一个叶蓁，一个天司，搞得自己离离落落，失了魂一般，太不应该。”

哥哥的复国手段，令人不寒而栗，可哥哥的蜕变，难道不是命运造成的？哥哥自小是一个多么宅心仁厚的人呀，会对着团扇抹眼泪，又吐舌头，还会救助小鱼小海葵。可是命运对哥哥何其不公平，爱人，亲人，全都不在身边，这十几年来，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把他训练成如今一张残忍权威的嘴脸？”

这么多年来，仁爱的躯壳里箍着哥哥复国的欲望，直到今天，胜利就在眼前，自己怎么可以不作为？

诱惑他，杀死他，诱惑他，杀死他……

团扇猛地站起身，吻上叶蓁的脸庞。

“团扇，你醉了。”叶蓁冰冷的语调，却并未推开她。

团扇深沉难解的目光纠缠住他，低低喃道：“天司，我很清醒。”

叶蓁的身躯瞬间僵硬，脸色阴郁地像要杀人。怀中的团扇一动，然后猛地飞身往露台外跳去。叶蓁不假思索地出手去抓，却只抓住她飘散的裙角几缕丝绵。露台的下面，是纯钢铸造的奈何桥，奈何湖的波光盈盈，映得这个世界流光溢彩一片绚烂。

果然不出团扇所料。叶蓁随她一起，跃下阿寒玉的高楼，坠入奈何湖水中。湖水和普通的海水倒是不同，澄碧得仿佛不存在似的，团扇睁开眼，看着与自己在水中纠结的男子强健的身躯，凄然一笑：“天司，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她的裙袂翩翩，像八爪章鱼一样舒展身体，纠缠住叶蓁，感觉口唇相接、肌肤相触的快感。两人疾速向水下沉去，冰凉的水充斥鼻腔，耳腔，不断沽沽地往腹中涌入，把他们残留的生命力，一点点往外排挤。

叶蓁收紧臂弯，失了自制地与她纠缠，双手顺着柔软的曲线游移，指掌顺着衣衫下摆深入，贪渴得想感受更多，补足这一年来的酸楚等待。

意识逐渐丧失，模糊，团扇满足于叶蓁的体温，这使得她有一种奇怪的安心和喜悦，她喃喃道：“天司，我再也不放开你，这样很好，永远都这样，很好。”

湿漉漉的两个人从奈何湖中跃起，团扇打量着完好无损的叶蓁，才讶然道：“你居然不惧水了？”

“奈何湖是人工湖，注入的是纯水。”他蹲了一顿，才恍然道：“你根本就没有误认我为天司！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想杀我？”

深夜的薄雾未散，叶蓁将团扇弃在奈何湖旁，独自走回阿寒玉。夜的丝丝寒意沁入肌肤，但是他并不觉得冷，因为灵魂早已寒透。

他太高估自己，以为自己对团扇的报复非常爽意，以为早就把她忘诸脑后。

但是真正地面对她，他依然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仍在原点。但是这个女人，却已经对他起了杀机，狠得下心。

湿漉漉的团扇在身后，金灿灿的阿寒玉在面前。

闭了闭眼，将眸中的水光凶狠地逼退回去，叶蓁，你不能这样被一个女人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