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 恨见（1 / 1）
还是那个庭园，当初被雪覆盖的植物，如今都长得郁郁葱葱。会议厅里依然是那么华美，黑涯主还是那么儒雅风度，正和崴云在交换联姻书。
昭容公主是昨晚那个举止娴雅的女子，她安静地待在黑涯主身边，执一方墨锭，娴熟地磨墨，一圈一圈，动作十分僵硬与机械，仿佛她出嫁前麻木的心情。
崴云埋首疾书，清显瞧瞧昭容，又伸长了脖子在房内寻找昨晚的“羽衣”，但是一无所获。
“昭容，你帮世子换一方清水。”黑涯主发话。
“是。”昭容放下墨锭，走近崴云，手指略微颤抖地，捧起桌上碧绿玉制的荷叶洗。仿佛有千斤重，千难万难。
“叭——”，荷叶洗摔裂在地上，溅起的黑色水滴，染污了崴云的衣摆。
崴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温柔的提醒：“请昭容公主小心。”
昭容别过头，不忍见他，匆匆离开。
他们的距离是如此地接近，却不能言谈半个字，甚至，连眼神都不可以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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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七月廿五。从大都到阿寒玉路途遥远，昭容你自己千万珍重。”
崴云和清显拱手道：“请黑涯主放心，我们必当倾尽全力，照顾好嫂嫂，将她分毫不损地交到比良手中。”
昭容流波一般的裙摆逶迤在娇小的身后，缓缓走过庙堂下云锦铺陈的空间，路只有十二米，却走得千难万难。她在黑涯主面前跪下，双掌交叠，摒声静气，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别。
“爹爹——”昭容哽咽，泣不成声。
礼官唱颂，宣诵吉辞，喜乐及时奏起。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清显走出房门，眼前一亮，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正守在门外，望眼欲穿。清显正寻思如何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却见她扶了神色凄苦的昭容，转瞬不见。
清显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发呆，被崴云一把拉走。却见崴云神色凝重，也就不再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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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黑涯主设宴款待赤陆迎亲军队。殿厅古朴庄重，古乐隐隐，人人皆沐浴焚香后才入席。
粉彩的瓷器，象牙的筷子，闪亮的银器，菜点有凤尾鱼翅、金丝酥雀、绣球乾贝、挂炉山鸡、生烤狍肉、玉笋蕨菜，洋洋洒洒，享受得不是只比阿寒玉多一点点。
主席上黑涯主、昭容、崴云却只埋头吃饭，一言不发，人人都好似满腹心事，气氛肃穆无比。清显莫名其妙，席上还是看不见杏衣女子，这顿饭也是吃得索然无味，真是暴殄了这满席的珍馐。
宴席毕，崴云道：“感谢黑涯主的盛情款待，崴云必将您的拳拳盛意转告帝尊。我们预计明天就启程返回赤陆。”
黑涯主说：“不多逗留几天麽？看看我们大都的风土人情。”
“非常感谢，相信以后有机会。”崴云简略答道。
回房的路上，清显看见杏衣女子匆匆地向他们走来，不由得喜出望外，摩拳擦掌又想搭讪。杏衣女子却似没有看见他们一样，从身边匆匆擦肩而过，往崴云的手心塞了一张纸条。
清显不满地嚷嚷：“看见我好像看见空气一样，她塞了什么东西给你？”
崴云道：“小孩子莫要管大人的闲事。”
清显道：“七世子居然用这种口气和四世子说话？”恨恨地跑开了。
回房后崴云打开纸条，纸条已经发黄，叠痕很深，想必是已不知道被瞧过多少次了，打开又叠起，打开又叠起，但仍保存的平平整整，可见收藏者对它的珍惜。
纸条上工工整整八个力透纸背的大字：“赠以慧剑，盼斩相思”
下面附着了一行浅浅的蝇头小楷：“三更，星象台”
崴云重重地叹气：“真的是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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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夜，如钩；星象台，有风。
崴云负手而立，面朝湖水，若有所思。衣袂在晚风中飘拂，衬得身形愈发英挺。
一句幽幽然的话语：“你……来了。”一条人影，自淡淡的水雾中走来，是昭容公主。
“你——原来不叫芙蓉，叫昭容。”崴云柔声问，身形动也不动，甚至没有回头瞧她。
昭容哑声问道：“你——都不敢回头瞧我一眼吗？”满脸都是凄苦的神情。
“不必了，我于你有愧，有何面目见你？”崴云依旧面朝湖水，只是身躯微微有所颤动，似是难掩情绪的波动。
“我以为你早就葬身在赤陆，或者早已婚娶。七年已过，你为什么在我死心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做你的嫂子？”昭容动了气，厉声质问。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崴云喃喃自语。
“是啊，都过去了，过去三千个日日夜夜了。男人发的誓言就和吐口唾沫一样随便，而女人却当了真。两年的钟爱缱绻，可以抵偿我一生的冷清寂寞。我是不是该了无遗憾了呢？”
温热酸楚的情绪剧烈翻滚，崴云的视线逐渐模糊，他不动，不敢回头，看这张魂牵梦萦七年的脸。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捱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攀到今天的位置。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七年前曾经有过的绮思幻梦，已遥远的宛如前生。他只能选择前程——并且，如履薄冰，一步都不能错。一步若错，步步皆错，会将他这生的梦想，愈拉愈远。
“我是七世子，而你，是我的嫂子。”崴云郑重地说。
“我不是你的嫂子，我是你的芙蓉，而你——曾经是我温暖的水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