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 13(1 / 1)
“值得吗?”
在七夜若弦看到南宫晴依身上触目惊心的鞭痕时,他问她。
“值得的。”
南宫晴依微微一笑。
他静静地望着她,那目光里似有怜惜,却又漠然。
他的指腹轻触她身上的伤口,而她下意识地瑟缩。
娇凝玉肤,布满鞭痕,渗出点点血丝。
沉默中,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去瓶塞为她上药。
沁凉穿透鞭痕渗入南宫晴依的肌肤。
她忽然了解他了,他的冰冷,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一股酸涩袭上心头,“若弦……”她唤他。
他没有应她,但上药的手略微停顿。
“如果你不愿相信任何人,没有关系,我来让你相信。”
她的手覆上他的。
用斑蝥粉加上独制的水清荷做药引,斑蝥粉便不会再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
只是,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斑蝥粉?
斑蝥粉极其罕见。
在麒麟荷临时扎营的帐蓬里,南宫晴依脸上忧色甚浓。
就在这时,帐蓬外传来骚动,南宫晴依起身,拂开帐蓬。
“这是?……”
看着帐蓬外堆积如小山的编织袋,南宫晴依询问其中一个小兵。
“启禀女王,这是王上让向大臣四处寻来的斑蝥粉。”
指挥的小兵恭敬地回答。
南宫晴依怔然,不禁心中一热,呼吸顿时紧了起来。
“那王上……”
“找我?”七夜若弦遣退小兵。
南宫晴依循声望去,两人相隔数尺。
夕阳自七夜若弦的背后照过来,勾勒出那近乎完美的俊逸轮廓。
他的脸背着光,藏在阴暗之中,看不清楚。
可她知道,他是温柔的。
七夜若弦是温柔的。
南宫晴依感觉自己的心像浸在温吞吞的水中,漂浮着。
她对七夜若弦横眉相向,“七夜若弦,不告诉别人你的心情,是没有人会理解你的。”
她的轻斥换来他重重的震撼,脸色顿时发白。
“南宫晴依,注意你的措词,我说过会平息凤翔吟与曲林两国的战争就会做到,我给你三天时间做你想做的事,过了三天,跟我一起回麒麟荷,记住,我只给你三天。”
七夜若弦的眼色转冷,重重地甩袖,转身离去。
“谢谢。”南宫晴依对着七夜若弦的背影说得很轻很轻,“谢谢。”
谢谢你,七夜若弦。
眼泪承受不了重量,滑落下来。
现在的他总是会让她的心……
让她的心不听使唤的隐隐作痛。
心疼他的过去,心疼他的一切。
三天,已经,足够了。
三天后。
南宫晴依随七夜若弦回国。
麒麟荷的军队一出城门,城门外站满了衣衫褴褛的人。
军队被迫停下。
七夜若弦拂帘下了马车,南宫晴依随后。
众人一看到南宫晴依便齐齐跪下。
“圣女祈福天下,圣女祈福天下……”
众人异口同声,跪着挪开一条路。
“我的族人们……”
南宫晴依不禁潸然。
七夜若弦伸手拥住她的肩。
“走吧。”
车夫拉扯着缰绳并以长鞭抽打着马身。
军队,马车渐行渐远。
但过了很远很远仍听得见族人们的声音。
无数的岔口,模糊的方向。
然而,她义无反顾。
值得吗?
值得的……
值得的。
挥退所有出迎的大臣,七夜若弦和南宫晴依步入七星殿。
向云走到七夜若弦身边,侧身耳语几句。
七夜若弦脸色蓦然转变。
他随即旋步欲离去,南宫晴依拉住他,忧心地问:“怎么了?”
七夜若弦甩开南宫晴依的手,没有说话,但冷戾的眸光让南宫晴依的心一颤。
七夜若弦大跨步离去。
南宫晴依默默地收回手,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向云。
向云也没有开口,只是神色复杂地望了南宫晴依一眼后,离开。
南宫晴依怔在原地。
心乱如麻。
她悄悄敛下眼的同时,才发现握紧的拳头竟微微在颤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才刚回麒麟宫就……
仿佛一切都变了。
夜,深凉如水。
七夜若弦已经四天没有回寝宫。
南宫晴依睡意全无。
她根本找不到他。
南宫晴依换上一身黑衣。
轻轻地阖上门,跃上墙头,很快便消失在月色中。
她没发现,远处,一双锐亮的眸正阴沉地盯着她,并尾随其后。
南宫晴依前往恋彩殿。
她想能让七夜若弦情绪有那么大转变的应该只有七夜星凌跟柳叶。
翻上瓦,南宫晴依正欲揭瓦一看究竟,肩被擒住。
南宫晴依诧异地转身,月光是白色的,所以眼前的脸也是一片耀眼的白,她一个反擒。
“是我。”七夜羽泽出声。
“七夜羽泽?”
南宫晴依松手,扯下脸上的黑巾,露出娇俏容颜。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去别处。”明白她的疑惑,七夜羽泽道。
“跟我来。”
南宫晴依牵起七夜羽泽的手,轻功一使,没入夜色。
弦星居。
夜风轻拂,竹叶摇曳。
“这里是禁地,不会有士兵。”南宫晴依解释。
“你想问什么?”七夜羽泽望着她,“问吧。”
“你想说什么?”南宫晴依反问,“你今晚并不是碰巧遇到我的,对吧?”
“没错,我必须确定七夜若弦不在你身边。”七夜羽泽说,“原本七夜若弦是打算押我回麒麟荷,然后把我关入地牢的。”
南宫晴依的娇容异常平静,看不出心绪。
“在途中有人救了我。”七夜羽泽对她说,“救我的人是任维。”
“师兄?”南宫晴依柳眉微蹙。
“是,他告诉我他是你的师兄,让我找到你。”七夜羽泽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南宫晴依,“他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南宫晴依拆信,鲜红的血字跃入眼底。
师妹:
七夜星凌与柳叶皆已死。
没错,是师父下的手。
师父也已经知道七夜若弦跟七夜羽泽终有一人必须消失,否则天下难定。
师父与七夜星凌对战时,经脉尽断,师父她老人家临终前未能见你一面甚是遗憾。
她老人家临终前,唇角含笑,她说,其实她从未真正放下心中的仇恨,能与七夜星凌和柳叶同归于尽一直是她老人家自私的心愿。
师父说,七夜若弦和七夜羽泽必有一人称帝。
七夜若弦生性多疑,冷戾,暴横。
师父曾对师妹说过让师妹用心来感化他。
但是,如若师妹无法改变他,那么一定要从旁协助七夜羽泽称帝。
此人没有七夜若弦那么强的杀戮之心。
而师妹无论选择谁,师父都坚信你的选择。
为兄因救七夜羽泽,身负重伤,恐时日无多。
师妹,师父临终所托付之事,为兄现交由你。
任维亲笔。
南宫晴依合上信,痛苦地闭上眼。
“师兄他……”
南宫晴依深深的痛苦镶嵌在她的灵魂深处。
“他死了。”七夜羽泽直视她。
七夜星凌死了。
柳叶死了。
师兄死了。
师父死了。
一下子,都死了。
南宫晴依花瓣般的唇扯出一弯浅浅的笑。
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她手中的信随风飘落。
眼中有失重般的迷茫。
“我是不是错过了精彩的好戏?!”
一个戏谑的声音冷冷地传入耳膜。
“若弦?”南宫晴依猛然抬头。
才抬头,她便发现一群群侍卫把她跟七夜羽泽包围。
七夜若弦微微眯起眼,慢慢朝她走近。
“告诉我,我错过了什么精彩绝伦的难舍难别?”他的冷笑噙在唇角。
信吹到七夜若弦的脚边,七夜若弦弯腰拾起。
瞬间,信碎成无数片飞散在空中。
七夜若弦一个掌风,竹叶纷纷落下。
“七夜若弦,果然这是你布的局。”七夜羽泽挑眉,尽是临危不乱,“你知道我一定会找依依,所以故意等我找上她,让我束手就擒,而你则可以瓮中捉鳖,对吧?”
依依?!
七夜羽泽唤她依依?!
一股呛喉的愤怒冲上七夜若弦的喉头,眸里燃着炽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七夜羽泽使出一掌,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
南宫晴依挡在七夜羽泽身前,迅速地使出掌风,回逼七夜若弦的掌风。
两人对恃着,金光跟紫光对恃着,异常眩目。
趁这个时机,七夜羽泽忽地飞起,几个纵跃,说:“七夜若弦,我再来找你之时,会夺回你从我手中抢走的一切。”
话落音,人便已消失。
一阵剧痛突然席卷七夜若弦,如利刃剔挖着他的心脏一般,他的视线也顿时模糊。
南宫晴依及时收回掌风,却被他的掌力所伤,冲力让她摔倒在地,发丝散乱。
但她无暇顾及,立刻站起,奔到七夜若弦身旁,替他把脉,“若弦……”
醉情散发作了。
“若弦……”南宫晴依眸中渐渐浮起泪光,表情变得无比哀伤,她用力地抱紧他,“若弦,这个月已经发作几次了?!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师父走了,师兄走了,他们都走了……所以,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我去七夜羽泽那里拿观音露……你忍一忍……”
南宫晴依正欲使轻功离去,手上却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七夜若弦紧紧抓着她的手,她说,“若弦,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七夜若弦的心正被万虫啃噬,他用很暗哑的声音说:“不要跟他走……”
“我不会的!我只是去拿观音露,你身上的毒……一刻也不能拖了!不能再拖了……”
南宫晴依的嗓音哽咽,泪水越落越急,说着便挣开七夜若弦的手。
七夜若弦嗤笑,表情在瞬间变冷,目光一寒,他对侍卫下令,“把女王抓起来。”
南宫晴依跃上竹梢,月光倾泻而下,让她无比绝丽。
“若弦,一定要撑下去!我很快就回来……”
南宫晴依的音落,便以极高的轻功消失。
七夜若弦望着南宫晴依消失的竹梢,眼睛深处有样东西彻彻底底地碎掉了。
再也支持不住,他半跪,倒地,口中吐出一大滩血,那血鲜艳深红转瞬便成紫黑色。
“王上……王上……”混乱的声音传进他的耳。
南宫晴依……你以为你是谁……我不会等你的……
不会。
永远不会。
四天后——
七夜若弦挥剑,竹叶纷纷。
“谎言!全是谎言!”
七夜若弦低吼,心乱成了一片,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袭遍全身。
说什么很快回来!
四天了,他等了四天了,她还是音信全无!
他的剑法也因此杂乱无章。
竹节的断痕却平滑整齐,可见剑法虽然杂乱仍然狠准。
“七夜若弦,是你把花瑰草和千年泪用土埋了吗?”
熟悉的轻柔嗓音在七夜若弦的背后响起。
不在预期内的声音让七夜若弦挥剑的动作赫然而止。
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倏地袭上七夜若弦的心头。
他痛楚地闭了闭眼,迅速旋身,朝南宫晴依发出一掌。
南宫晴依没有躲。
重重的一掌又朝南宫晴依逼去。
这一掌不偏不倚地击在南宫晴依的心口。
虽然南宫晴依内力深厚,但不闪不避,受七夜若弦两掌,任由她内力再深,也不禁口吐鲜血。
“你还真会装!又想怎么玩弄我?!”七夜若弦冷笑着说。
南宫晴依摇摇欲坠的背靠着一旁的绿竹而立。
一身的白绸血迹斑斑。
“七夜若弦,你的是很没有耐心,非常没有耐心的,不会表达感情的笨蛋……”
南宫晴依淡笑着,温柔的语气像他们并未有过任何裂痕。
七夜若弦深望南宫晴依许久,“为什么不还手?!”
他猛地暴喝一声,伸掌往一旁的石桌发出,击落一大块石子,“为什么离开那么久?!”
南宫晴依凄然一笑,调息一口气,走近他,“七夜若弦,这样的表达方法,只是让你自己痛苦而已……”
“你师父不是说我跟七夜羽泽只能有一人活着吗?在你阻止我杀他的那一刻,你不是就已经决定留下的那个人是他了吗?”
七夜若弦冷眼邪笑,心却在刺痛着。
“师父错了,我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我无法伤害他,也无法伤害你。”
南宫晴依直视他,与他仅有一步之遥。
忽然,南宫晴依吻上七夜若弦。
七夜若弦的冰唇接触到一种带着浓烈花香的药丸。
似乎有股莫名的气体顺着他的唇舌滑进他的体内。
南宫晴依离开他的唇。
南宫晴依将某种东西由她口中吐纳到他的身体里。
“你——”
七夜若弦欲开口说话,却控制不了体内混乱、四处流窜的力量。
那股强大的力量夹杂着一波强过一波的晕眩朝他直袭。
在七夜若弦逐渐被黑暗吞噬之前,他看见南宫晴依用幽暗的眸子望着他……
望着他……
仿佛是歉意。
为什么?……
那样的眼神究竟是为什么?……南宫晴依……
数个时辰后,七夜若弦缓缓转醒。
他望着端着汤药走近他的南宫晴依,不禁恍然。
“怎么了?”
南宫晴依嫣红的唇上扬,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在床沿坐下,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吹冷,递上前。
七夜若弦心一悸,他一甩手,把药汤拂落于地,倏然低吼:“南宫晴依,你到底是想怎样?”
只听一声哐啷啷,碎片残汁洒了一地。
南宫晴依的笑容顿失,她直直地望着七夜若弦,“我没有要怎么样。”
“为什么你会有醉情散的解药?”七夜若弦漠然的盯着她,冷讽的说,“是七夜羽泽给你的吗?为什么他要给你?最希望我死的人不就是他吗?……你说啊!为什么他会给你?!”
“七夜若弦,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
南宫晴依的语气变得冷漠。
“我耍小孩子脾气?”望着南宫晴依疲惫的美眸,七夜若弦火了,“是啊,你师父说得很清楚了,我多疑,冷戾,暴横,所以,你就选七夜羽泽啊,为什么还要解我身上的醉情散?我死了不是正好让你们无忧无虑?”
“曲林国和凤翔吟两国现在能够相安无事是因为你,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这样,你伤害的人不止是你自己,还有我。”
南宫晴依的眼眸有一丝哀伤。
“告诉我解药是怎么来的……”七夜若弦的声音放柔许多。
南宫晴依倏然苍白的脸色在瞬间泄漏了一丝心虚。
但她马上镇静的弥补过来。
“星焰山庄。师父曾经跟我说过星焰山庄的青山公子无不解之毒,我很幸运地找到了他,而他很慷慨,并没有为难我。”
她若无其事的笑着,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真的吗?”七夜若弦眼睛深沉如一潭池水。
“真的。”南宫晴依点头。
七夜若弦伸手拥她入怀,轻柔地询问,“挨了我两掌,还痛吗?”
“痛。”南宫晴依用手贴着心口,“这里很痛。”
“对不起。”七夜若弦拥紧她,很紧,“对不起。”
七夜若弦的道歉让南宫晴依的身躯倏僵,很久才有了反应,她笑了。
“以后不要这样了,再像这样受你两掌……我可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也有可能连你说对不起的机会都不会给你。”她轻柔地说。
她的话,突然让他慌乱无措。
“这算是惩罚吗?”他问。
“算是吧。”假装思考片刻,她笑。
“依依……”他唤她,声音温柔似水。
“嗯。”
她应他,心却莫名地缩痛,她迅速眨去眼角的泪花。
“对不起。”他再次说,“对不起。”
南宫晴依不着痕迹地推开七夜若弦,匆忙地说,“饿了吧?我去帮你拿桂花糕。”
不待七夜若弦说话,南宫晴依便已经快步走出他的视线。
七夜若弦沉静的黑眸顿时深邃墨黑。
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点心,这么晚了,饿了吧?
拿走。
嗯?我觉得麒麟宫最好吃的点心就是桂花糕,你真的不吃吗?
不吃。没事别来这里。
你就吃一块吧,怎么说也是我的好意,对不对?用一块桂花糕换安静的环境,很划算的。
你知道自己很烦还不走?
你吃一块我就走,知道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我没看到你有什么优点。
真会伤人,我的优点就是不达目的,永不放弃。
你怎么不说是死缠烂打?
随你怎么说,吃不吃?不吃我就一直缠着你。
我对桂花糕过敏,现在请你出去,不要来烦我。
他对桂花糕过敏。
她知道的。
但是……
她却说帮他拿桂花糕。
七夜若弦的双拳不自觉地收紧。
心蓦然不安起来。
南宫晴依走出寝宫。
她的身子一震,胸口痛潮稍稍平息,喉咙一甜,她伸手捂唇。
几缕血丝沿着指缝滴落。
一百二十天吗?
只有一百二十天吗?
南宫晴依抬头望天。
长廊上,有风轻吹,光线射入南宫晴依的眼似乎有几分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