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素袖半遮眉黛惨,泪珠旋滴衣襟(1 / 1)
入夜的小镇,本就寂寥的街道更是空无一人,呃……不,除了远远走来的更夫之外,他正疲倦地敲打着手上的更鼓,发出单调的“梆梆”声,提醒着粗心的人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突然间,他眼一花,似乎看到一个黑影从面前闪过。
“咦?”他连忙努力地张大眼睛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可是什么都没有,“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看来我是困迷糊了,转完这条街就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吧。”自言自语地,他敲着更鼓又向前走去。见他走远,躲在暗处的黑影阴冷地笑了一声,纵身跃进了“永新客栈”的后园。
“永新客栈”本就不大,后园就更加小了,园中央一座小假山也因此格外显眼,黑影迅速地窜到假山的背阴面,不意外地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
“怎么这样晚才到?”冷冷的声音透着几分不耐。
“你的暗记做的太隐蔽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男子辩解的腔调轻佻而油滑。
“废话少说!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男子满不在乎地回答,“这么点小事还难得倒我吗?不过话说回来,魅影,你真要这么做?她可是你表妹啊,一旦动手,她就活不成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关心起别人的安危来了?”女子恨恨地道,“她算我的什么表妹?路边捡回来的野种而已,和我们家这种名门大户一点关系也没有。”顿了一顿,她又道:“本来打算用兰泽那个丫头,可是我怕这剂药下得不够猛,起不到效果,只好算她好运。这件事如果成了,说不定就能让王顺利地带回公主,到时候,你我都是大功臣。”
男子夸张地摇摇头:“魅影,我可真是服了你,为了自己,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理由都想得出来!”
“哼!”女子轻蔑地扬起头,“难道你不是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嘿嘿!”男子邪笑起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好了,我也该了,如果计划有什么变动,及时通知我。”说完,身子一纵,转眼消失在阙黑的夜色里。
女子看着他离去,嘴角溢出一丝冷嘲的笑容。转过身,她穿过长廊,来到一扇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推开,走了进去。
※※※
因为担心容锦冰,李逍遥可谓一夜无眠,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守在房门口,见到容锦冰一推开门,边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来到廊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梳洗完便莫名其妙被拉出来的容锦冰不解地看着他奇怪的举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李逍遥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冷然的声音:
“表哥是怕我对未来的表嫂有什么不利吧?”李逍遥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只见紫光倚门而立,脸上象罩了一层寒霜,眼神里的幽怨似乎要溢出来一般。
“在表哥眼里,紫光就是那么恶毒,专门欺凌弱小的人吗?”
“当然不是的。”容锦冰微笑着□□来,“逍遥是因为昨夜听见有不寻常的动静,才会担心我们是否出了什么意外,对吧,逍遥?”她轻轻地以足尖踢了踢他,要他配合。
“呃……是啊,你们都没事吧?”李逍遥转得很勉强。
紫光的眼中蓦地划过一丝冷冽:“不寻常的声音?容姑娘听到了吗?”
“没有啊,我又不象逍遥他们有武功的人那样耳聪目明。”容锦冰柔声道。
紫光的脸色和缓下来,正巧兰泽从前院走进来,招呼道:“店里已经备好饭菜了,少爷,容姑娘,表小姐如果都收拾好了,就去前面用早饭吧。”李逍遥象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道:
“好啊,大家赶快去吃饭,还要赶路呢!”随手拉起容锦冰,对紫光道:
“我先带容容出去了,你快点来。”说着迅速朝前院走去。
早餐算不上丰盛,清粥小菜而已,每个人都多少吃了点,接着就继续沿原定路线出发,刚牵出马来,容锦冰就立即抓住马缰绳,仰脸要求道:“我也要骑马!”
“什么?”李逍遥拧起眉,“不行,你又不会骑,会弄伤你的。”
“你可以教我啊,或者你带着我一起骑。”她不放弃地再接再厉。
“还是不行!骑马很累,你会吃不消!”他也不肯妥协。
“我保证我可以的!好嘛!”她继续软磨硬泡。
“不好!”他板起脸,继续坚定立场。
她微微翘起了樱唇,委屈地低下头来,“人家想离你近一点嘛,坐在车里好闷,你都不理解人家吗?”李逍遥瞪大眼睛,看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啪”地落到绞着衣摆的玉手上,心猛地一紧,知道自己又输了。
“好吧,不过先说好,累了就马上回车里去!”
“好!”容锦冰欣喜地抬眸一笑。
一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咦?怎么不走了?”菁菁好奇地掀帘探出头来。
“容容累了,休息一下!”李逍遥远远地喊过来。
“我不累!”容锦冰在他怀里抗议。
“听话!”他低头哄她。
“可是我真的不累啊。”
“那我累了总可以了吧?”他挑眉。
“唉!”菁菁叹口气,把头缩回车里。
两刻钟后,“咦?怎么又停了?”这一次兰泽也忍不住探头出来看。
“容容……”
“我不累!”李逍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容锦冰气呼呼地打断了。他面不改色地把挣扎不休的她抱下马。
“那么我累了,想休息,有意见吗?”
“唉!”菁菁和兰泽一齐重重地叹口气,再次把头缩回车里。
三刻种后??
“我求你了!我是真的真的不累呀!”容锦冰挫败的喊声传来,菁菁和兰泽对望一眼,摇了摇头,真是被这个爱“妻”如命的男人打败了!
就这样走走歇歇,兼之路上游山玩水,本来七八日就能到的路程,硬是拖了半月之久还未到,唯一的收获就是容锦冰学会了骑马,因此,把她宠上天的李逍遥决定在一个大集上转转,想为她选一匹上好的马。
“你看这匹怎么样?”容锦冰兴致勃勃地拉着李逍遥看一匹枣红色的马,“它长得好有气魄!”
“不行,这是一匹小马,口很轻,性子烈,你驯不住的。”李逍遥简简单单地看了一眼,就否决了她的眼光。
“喔!”容锦冰应了一声,又继续往下走,她早已习惯了李逍遥的命令式语气,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不会耍小孩子脾气和他争执。
“这一匹呢?”兰泽看着一匹黑马问道。“它的皮毛好漂亮哦!”
“也不行,”又是一眼否决,“它太老了,寿命不会很长了,而且腿上有伤。”
“咦?”兰泽又看了一眼,果然是这样,对她家公子爷的慧眼不禁又加深了几分佩服。
“这个这个!”菁菁也来插上一脚,“这匹黄马怎么样?我看蛮好的!”
“它的一只眼是瞎的!”李逍遥边走边头也不回地道。
“啊?”菁菁左瞧右瞧也看不出来,只好莫名其妙地继续跟着走。
于是,在李逍遥的百般挑剔下,第一天就这样无功而返,第二天直到傍晚仍是一无所获,秦飞终于忍不住了。
“拜托!师兄,这种小地方哪里有千里良驹啊?你先将就一下,回了扬州再好好替容姑娘选一匹不好吗?”李逍遥回过头:“没人要你们跟着啊,容容才学会骑马,当然要好马才不会弄伤她。”
“可是刚才那匹不是挺好,没什么毛病呀!”
“我不喜欢!”李逍遥大牌地丢下一句,自顾自地朝前走去了,秦飞哀叹一声,只好认命地继续跟班。
“逍遥,快来看!”容锦冰欣喜的声音传来,李逍遥赶忙快走几步来到她身边,顿时眼前一亮。那是一匹白马,浑身无一丝杂色,眼神似有灵性一般,正温驯地嚼食容锦冰手中的草料。
“好!”李逍遥赞道,“母马温顺,年岁适中,特别的是居然全身纯白,确是良驹!”
“那就这匹了?”容锦冰喜不自胜。
“当然,你喜欢嘛!”李逍遥宠溺地笑笑。于是,这次“买马大行动”终于宣告落幕。
这匹取名为“雪姬”的马也确有灵性,认了主人之后便极不愿意旁人碰它牵它,连买下它的李逍遥也不例外地被归类为“旁人”,让他常常看着自己的女人和爱马亲近而郁闷不已。
这天傍晚,一行人终于到达黄山脚下,约定第二天一早就入山寻幽揽胜兼找人。住进客栈,菁菁望着紫光回房的背影,蹙着秀眉扯了扯李逍遥的袖子:
“大哥,你们的主门到底在哪儿?难道她要跟着咱们一路不成?”李逍遥笑笑,捏了捏她的鼻子,
“主门在哪儿岂是能告诉你的?这可是重要机密!反正还没到,这些天也不见她惹你,就不要介意了,嗯?”
菁菁嘟起小嘴,嘀咕着:“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她看容姐姐的眼神,怨毒得象要吃人一样。”
“你说什么?”李逍遥没听清楚。
“没什么啦!”菁菁俏皮地吐吐粉舌。容姐姐叮嘱过她不要说给大哥听,怕他会太担心,可她就是忍不住要自言自语一下。
“几位爷,吃饭了。”小儿敲了敲房门,热情地招呼着,“小店为几位贵客准备了徽州的名菜,有冬笋偎火腿,有清蒸石鸡,有香菇兔肉,有毛豆腐,还有本地最出名的蟹壳黄烧饼和包袱饺。”小二边引着客人往楼下走,边忙不迭地介绍。
“好香啊!”还未见其菜,便先闻其香,容锦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徽州美食果然名不虚传。”
李逍遥微笑着率先落座,举筷指着冬笋偎火腿道:“那我考考你,这道菜的特色何在?”
容锦冰美目一转,盈盈浅笑:“这可难不倒我,它的特色就在于原料是用还未出土的白壳笋,配着著名的兰花火腿,放入沙锅同炖,注意火候,成品以精脆爽口、香气袭人为上。”
“姑娘真是博闻强识啊,说得一分不差。”小二竖起大拇指,“不过,小的以为,还是清蒸石鸡的味道更好。”
“这个我是不敢吃的。”容锦冰微蹙起眉尖。
“为什么呀?”菁菁举筷挟了一口送进嘴里,“很好吃呀!香鲜滑润,酥嫩爽口,为什么不敢吃呢?”
“你知道这石鸡是什么吗?”容锦冰扬起唇角。
“啊?石鸡嘛,就是一种鸡喽,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叫石鸡啦,可能是放养在石头地上的吧。”菁菁歪歪头,困扰地眨了眨眼睛。
“错了,那是棘胸蛙!”紫光嘲讽地道,“和你常看到的那种池塘里呱呱叫的青蛙是同一属!好歹你也是个大小姐,有点常识好不好?”
“啊?”菁菁惊跳起来,“天哪!青蛙怎么可以吃呢?”
小二陪着笑道:“姑娘不必惊慌,这石鸡和那种青蛙还是有很大分别的,配上火腿片和山珍花菇,很滋补的。”
“呜……那人家也不要吃了!”菁菁捂着嘴坐下来,含混不清地道。
“好了,菁妹!”秦飞忍俊不禁地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手。“你不吃石鸡没关系,饭还是要吃的吧?”
“是啊,小姐,咱们不吃这个,吃别的好了。”兰泽也一脸怕怕地看着那盘石鸡。
“咳咳!不必这么急着夫唱妇随啦!”容锦冰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取笑道。兰泽“刷”地红了脸,偷偷看了一眼略带窘意的秦飞,不做声了。
“小哥,听说黄山有四绝,奇松、怪石、云海、日出。不知这云海和日出什么时候能见?”容锦冰问道。
小二甩了甩肩上的巾子,道:“姑娘这可问着了,这日出嘛,除了阴雨天外基本都能见,云海机会少些,看今晚这天色,明日一定是个看日出,游云谷的好天气,不过若想完整地看到日出,最好是趁天光尚明时登上山顶,在山上搭帐篷歇宿,否则就得夜半登山,十分危险。”
“哦?你这样说,店里不是要少了很多住宿的客人?”容锦冰奇怪地问。
“不会啊!”小二笑笑,“因为要在山顶露宿,需要帐篷嘛,我们租帐篷的收入比房租还要高呢!我这可是跟姑娘说实话。”
容锦冰望向李逍遥,毕竟他才是老大,说的话才算数。
李逍遥沉吟了一下,道:“来黄山一次,不看日出似乎很遗憾,那么大家快些吃,吃完就上山,小二哥,麻烦你给我们两领大的帐篷。”
“是是,马上去准备。”小二点头哈腰地去了,临行前,他的眼神不易发觉地在菁菁和容锦冰身上转了一圈。
※※※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自古以来,对于黄山的赞誉就多不胜数,而黄山也确实名不虚传,清晨在第二高峰光明顶看过日出,一行人就开始从南至北游览。
黄山南麓号称“桃源仙境”,一路经人字瀑、百丈泉、三叠泉、鸣弦泉至醉石。鸣弦泉的石崖形状有如古琴,最为奇特的是外实中空,泉水击打在石崖上,就会发出琴音一般的丁冬乐声,让人叹为观止。
快晌午时,众人登上莲花峰,这是黄山第一高峰,在峰顶四望,东观天目,西望庐山,北瞰九华,南视三清,山风阵阵,令人胸襟为之一阔。
“向西就是云谷了,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走到排云亭。”李逍遥招呼众人坐下休息。
“大哥,那边有好大一丛杜鹃花,我去采些来。”菁菁不知疲倦地起身跑开。
“菁菁,慢一点,山路很危险的!”容锦冰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李逍遥无奈地摇了摇头,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昨夜露宿山顶,怕有危险,他简直一夜无眠,加上连日赶路,实在是有些倦了,反正他的容容沉稳谨慎,不用担心菁菁会做出什么意外之事来。
菁菁在山路上边采花边哼着歌,乐不思蜀。容锦冰眼见越走越远,忍不住开口道:“别再走了,再不回去,逍遥要担心了。”
“我还不累嘛,反正大家要到排云亭,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吧,好不好?”菁菁拉着她的手摇晃着。
“不行,我们又没有说,待会他们见不到我们回去,一定会着急,况且我不会武功,你又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容锦冰理智地劝阻。
菁菁见她一脸坚决,不由得失望地垂下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放开容锦冰迅速地向前跑去。
“哎呀,菁菁。”容锦冰跺脚喊道:“你快回来呀!”
“容姐姐,你来追我呀,追到了我就跟你回去。”菁菁边跑边回头招手。
容锦冰无奈,只得快步跟上,但菁菁自幼顽皮惯了,又稍通武功,脚程飞快,岂是她这种多静少动的人跟得上的,结果没跑多久,排云亭已近在眼前了。
气喘吁吁的容锦冰跑到停下来的菁菁身边,诧异地问:“逍遥刚才不是说还要走半个时辰?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到了?”菁菁困惑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耶!大概是走大路时间久一点,我们跑的是小路,就近些吧。”
容锦冰伸手轻点菁菁的额头,“这下可顺了你的意了,等会儿逍遥发脾气,我可不帮你!”
菁菁不好意思地笑笑,讨好地道:“容姐姐最好了,才不会舍得让大哥教训我呢!”
容锦冰很没气质地翻了翻白眼:“累死我了,去亭子里歇会儿吧。”说着牵着菁菁的手向亭中走去。
“师兄,醒醒。”秦飞焦急地推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李逍遥。
“菁菁和容姑娘还没回来呢,很久了!”
“什么?”李逍遥惊跳起来,“多久了?”
“怕有一顿饭时分了!”
“那怎么不早叫醒我!”李逍遥皱紧眉头跳了起来。
“拜托,亲爱的师兄,谁知道你居然会睡着了呀?我以为你早知道她们没回来还这么沉得住气呢!”秦飞大呼冤枉。
“爷不要着急,小姐爱玩,说不定拉着容姑娘先去排云亭了。”兰泽走过来,试图安抚这只快爆发的大猫。
“容容不会这样不知轻重,不说一声就任由菁菁跑去排云亭!”李逍遥忧心如焚地道。
“可是小姐古灵精怪,难保不会想办法哄骗着容姑娘顺她的意呀!”兰泽就事论事地道。
“兰泽说的不错,她和菁妹从小一起长大,你先相信她,不要这么着急,我们赶快去排云亭看看就是了……”秦飞也帮着劝解,但话还没说完,就见李逍遥一跃而起,施展轻功向前飞掠而去。秦飞一愣,见紫光也已紧随其后,只好无奈地看了一眼兰泽道:
“我带你走吧。”说着,左手拉起兰泽的手,右手托在她腰间,向前追去。
※※※
因为走得是主路,路程几乎比菁菁她们所走的长了一倍,但李逍遥一步不停,后面的人再累也只好跟上,秦飞带着兰泽走得更是辛苦,却也不敢吭声,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叫醒李逍遥起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刚才的安慰只不过是为了让师兄心里好过些罢了。
转过一个弯,就到了排云亭,眼见亭中空无一人,李逍遥的心迅速地下沉,突然,身后的兰泽发出一声尖叫:“不!小姐呀!”李逍遥猛地回头,眼前的一幕立即让他的心痛的几乎失去知觉:
百步开外的崖边,一双手正将他视为珍宝的义妹推落,青色的裙裾在半空中飘起,象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崖下,就是深不见底,浩瀚无垠的白云大峡谷!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那双手的主人,竟是他最亲爱的,菁菁最信任的女人——容锦冰!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只余下心痛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将他吞没。恍惚间,他看见兰泽哭着跪倒崖边,拼命喊着“小姐”;他看见秦飞抓住容容的手腕,吼着什么,而她一脸惊异;他看见紫光嘲讽的表情……
木然地,他走到容锦冰面前,他辨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含义,那双盈盈水眸中柔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慌和惊惧,她紧咬着下唇,缓缓地摇着头,脸色惨白如纸。
“我没有……”她闭了闭眼,一大滴泪珠从腮边滑下,已渗出血丝的唇边溢出几不可闻的破碎的低喃。
“为什么?”张开手掌接住她滑落的泪,温热的触感却让他感觉一阵灼烫,烫醒了他的神志,简简单单的一个问句,包含了无数不能出口也不敢出口的情绪。
“我不是要推菁菁!”她猛烈地摇头,“是一个黑衣人,拿着剑要杀她,将她逼到崖边,情急之下我才不顾一切出手想推她,没想到……”她突然住了口,眼神中流露出凄然的绝望。
“你不会相信的,对吗?”
“你要我相信什么?难道我的亲眼所见也会是假的吗?”他悲愤地低喊,“难道我愿意相信我最爱的女人杀死了我的妹妹?可是除了这样,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你告诉我啊!”他狠狠地抓住她的肩头,摇晃着。
“就连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不能让你信任我吗?”努力去忽略肩头的剧痛,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他心一震,从相识到现在的一幕一幕划过他的脑海,清晰得恍如昨日,他的容容,温柔体贴,善良聪颖,又倔强坚强的容容,怎么会伤害一直情同姐妹的菁菁呢?他犹豫了,可是,那是他亲眼所见啊!
“‘容锦冰’或许不会伤害菁菁,但是‘天璇魔女’就不一定了!”紫光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说什么?”李逍遥放开容锦冰,转过头厉声问道。什么“天璇魔女”?他听都没听过。
紫光傲然地走到容锦冰面前,讥嘲地开口:“难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吗?你还要以这种柔弱孤女的身份欺瞒大家多久?”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容锦冰蹙紧了眉,“什么真正身份,你说清楚!”
“好,这可是你要我说的!”紫光转身看着李逍遥,缓缓道:“十九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做百花教,教中流传着一个说法,说她们的教主是因与魔界之王相恋而被贬下凡的百花仙子,因为百花仙子极其受王母宠爱,本来有机会回归仙界,但却因为怀了魔王的子嗣,爱子心切而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后来,百花仙子生下一女,取名‘天璇’,额中央有一鲜红如血的血点,就是传说中的‘神魔印’,而那个女孩,则被人称为‘天璇魔女’。”
“荒谬!”李逍遥轻叱,“这种神力怪异之事不过是传说而已,难道你认为容容是‘天璇魔女’?”
紫光凤眼一挑:“这是不是传说你大可以回去问姨娘和姨爹!哼,你以为姨爹为什么不让你和容姑娘成亲?为什么要你们来找太上真人?魔女的血统是不可以否认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魔性一起就会伤人!我想表哥你不是重女色轻手足的人吧?”她凌厉地盯着容锦冰已全无血色的脸,恨恨地道。
“不,我不相信,这是不可能的!”兰泽怯怯的但又坚定的声音□□来,“容姑娘不会伤害小姐,不管她是魔女还是仙女都一样。”
李逍遥转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兰泽定了定神,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直觉。”秦飞一直默然不语,这时也突然道:“这事疑点颇多,容姑娘没有伤害菁菁的理由,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件事另有内情!”
“哈,真好笑,在我们秦大夫的潜移默化下,居然人人都相信起‘直觉’来了!”紫光撇撇嘴,冷笑道。
“你不要这样风言风语!一直以来就只有你才会欺负小姐,要说有人要害小姐,第一个嫌疑人就是你!”兰泽涨红了脸,丢开“地位尊卑”的心结,不顾一切地道。
“大胆!你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紫光恼羞成怒。
“够了!”李逍遥握紧了拳,厉声道。他的脑中现在一片混乱,菁菁坠落崖下的一幕不断在他眼前浮现,无意义的争执让他更加没有办法思考,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一贯准确的判断力完全消失。闭了闭眼睛,他负手站到崖边,山间猎猎的冷风吹来,一丝凉意让他渐渐冷静,思量再三,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他还不确定这样做是对的,但眼前,似乎并无它法。
咬紧牙,转过身,他的目光缓缓在每个人脸上划过,大家好象都在等待他的一个决定,一句话。狠下心,他故意忽略容容脸上期待的表情,冷冷地道:“你走吧,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你为菁菁报仇!”
容锦冰闻言捣住嘴,瞪大了凄然的眼眸,努力抑制即将出口的呜咽,倒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兰泽和秦飞也惊讶地张大了嘴,不知所措。只有紫光的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是说真的?”容锦冰心痛如绞地低声问道。为什么?不到一个时辰,她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疼爱倍至的菁妹生死未卜,交付全部感情、互许终生的爱侣反目成仇,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都搞不懂呢?
“是的!”他斩钉截铁地道。
“少爷啊!”
“师兄!”兰泽和秦飞齐声惊呼,但他冷然的表情不变,置若罔闻。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是认真的?”容锦冰走到他面前,强迫他的目光投向自己。
他的手指深深地掐进掌心里,望向那双令他无数次为之心动的明眸,手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不能心软,“我是认真的!”他岿然不动的目光,僵直挺拔的身躯,坚定的口气在在显示了他的决心。
“少爷!”兰泽扑过来,一边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容锦冰,一边焦急地道:“你不要这样草率啊!一旦做了决定,以容姑娘的性格,就不能回头了呀!”李逍遥的身躯猛地一震,但仍是背过了身,不再说话。
轻轻将手从兰泽手中抽出来,容锦冰忽然怪怪柔柔地一笑,向后退去。
“卿当做蒲苇,吾愿为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原来,无论怎样动听的山盟海誓,结局都不过如此。”她的声音异常轻柔和平静,却似在李逍遥的心上砸了一块大石,他猛地回过头,却见容锦冰已退到崖边!
“容容小心!”他情急之下不禁真情流露地大叫。
“你还会关心吗?”容锦冰在崖边站定,从怀中抽出从不离身的绢帕,“还给你,你的情,你的爱,你的誓言,还有菁菁的性命,我用我的命统统还给你,如果不够,我也没办法了……”泪珠大颗大颗滑下,她将绢帕一扔,再向后退了一步……就象一片落叶,她飘然向谷中坠落……
“容容!”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天宇,激起无尽的回声,那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所有人都成了化石,就连紫光的眼中,也溢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