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五 黑夜 －9－（1 / 1）

尚隆随大仆进了一间幽暗的大殿，黑暗中的影子立刻动了，恭敬俯首跪下去。

"拣要紧的说。"尚隆简短的说。

"回主上，大臣们府中已布下严密监视，上至各位大人，下到扫地的小仆，无一人可疑，擅自出城者一律击杀，奴才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一人将朝廷消息走漏。"

"你是说奸细出在宫中？不可能！"大仆插言道，"这些日子，宫中各门严密封锁，莫说是个人，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奴才不敢愚弄主上！"影子不服气的闷哼了一声。

"够了，"尚隆喝断两人的争执，"我只是让你们去证实确实无人走漏消息而已。"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尚隆话中的意思，若无人通敌，叛党怎可能将朝廷的一举一动尽数掌握？大仆不禁悄悄抬眼瞅了一下尚隆的脸，那张脸上此时带着一种非常奇怪的神色，大仆五百年中从未见过，但下人不该随便揣测主人的心思，于是他又低下头。

尚隆回到宝月楼，人却不在房里，他向窗外望去，隔了很久，才见她慢慢的回来，也没有进屋，就那么静静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仰头望着月亮。尚隆忽然心中一紧。

我扭转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坐到身边的石凳上。

今夜的月又大又圆，树影稀疏，树上的桂花在风中抖动着，一缕缕暗香随风飘来。这样翩联桂花坠秋月的美丽夜晚！

"那夜——太镜湖上的夜，若也有这样的月这样的花，就太完美了。"我唏嘘道。

"是啊！但即使没有，也是完美的。"他回忆的说，"你若喜欢，明儿我就下令在太镜湖边种满桂花树。"

"嘻，"我轻轻笑了，"桂花的味道这么甜腻，谁受得了？"

然后，无话。

"尚隆，你可以握着我的手吗？"虽然刚进八月，北国雁的夜晚已很凉了。

他伸出手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真的已入秋了，连他的手心也是冷的。是因为冰冷的雨水吗？我也弄不清是天应景的下起雨，还是因为心里的雨潜意识里制造了一片云，将两人的衣衫全淋透了。

"我们现在就去太境湖吧？"我急忙说，"你喜欢小孩子，八个九个都随你呀！什么我都随你心愿。"

"又说不可能的傻话了。明天我要去贞州。月，等事情了了，一定去，立刻去，好吗？"

"——嗯，"我再无语。雨更大了。

"尚隆，我不行，我终究还是不行的，作不了适合你的女人。我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到象雪芳一样，可是不行，我就是想要你心里只装着我，我就是这么庸俗、不识大体的女人。尚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我放在国家的前面，哪怕只有眼前一刻也好？"

他闻言脱去了皇袍，丢去了金冠和宝剑，将我一把抱起来，"傻瓜，你不是蝴蝶，你是我的女神，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你更适合我的好妻子了。我从未将你放在国家后面，在我心里，你和我的国家一样的重。"

我靠在他胸口上，什么冷硬的东西硌到了我，一眼望去，是他挂在胸前的黄金龙饰，在月下格外耀眼。'王'字刻在他骨上，永远去不尽。六太太聪明了，他的话为什么总是对的？世上没有任何两样东西是等重的。

"是吗？我是'女神'吗？那可太好啦。"我唏嘘道，想起了六太独自唱的一首歌，现在觉得那歌不仅是说他自己，对我同样适合——

转烛飘蓬一梦归，

欲寻陈迹怅人非，

天教心愿与身违，

待月池台空逝水。【2】

"雨大了，回房吧，明儿不是要去贞州吗？"我当先走入楼里。

尚隆望了一眼硕大的明月和瓢泼的大雨。她终究还是哭出来了，尚隆心说。

尚隆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这世上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即使她不知轻重的做出什么，他也会当作没看见，背地里为她收场。他只是忽然间有种抓不住的恐惧，便疯狂的想抓住什么，什么都好。

他无力的叹了口气，忍不住从后面搂紧她，分外想对她说一句——'我已不能没有你'。但，这种软弱的话一向不是尚隆的风格，话到喉间立刻哽住了。

"让我好好爱你！"他说，抱起她投入无尽的黑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