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五 黑夜 －6－（1 / 1）

很简朴的小渔屋，一桌、一床、几样必备的家具，但异常的整洁，女主人定是个极爱干净的主妇。此时的她正坐在窗口不住的向外张望着，男主人不知去了哪里，天上已飘起雨丝，这让女主人更形焦急了。

我远远望见他披着蓑衣顶着斗笠，斜风细雨中大步而归，连忙开门迎上去，"去哪里了？让人好焦心。"

他带着一身湿气，低头钻过矮窄的木门，亮了亮手里的东西，"不是喜欢吃那家的桂花糕吗？我又去买了来。"

我立刻一扫不安，欢跳着接过。

"不许多吃，否则一会儿吃不下饭，"他宠溺的告诫了一句，挽起袖子在灶边忙起来。

"真想象不到你还有这等厨艺，吓了我一跳！"

"时常一个人外出，难免要学一点，不过在宫中就不能这么做了，否则御厨们会觉得受了侮辱。"

"为什么总喜欢往外面跑？有些事不一定要你亲历亲为的。"

"因为——"，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心里漂浮不定，没有定盘星。不过，以后不会再胡闹了，"他保证道，"家，是需要时时悉心经营的。"

炉膛里的火跳跃起来，驱散了屋内的湿冷，灶上的饭香弥漫开，嗅进肺里舒服极了！——家的味道。我静静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的，好象有什么从胸口汹涌而出了。

"尚隆，"我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宽阔壮硕的背上，"你喜欢小孩子吗？"

他立刻背脊一僵，尴尬的说："上天不会赐给王小孩，月，抱歉了。"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天帝要王把天下百姓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爱护，不可以分心。"

"骗人！多空洞啊！自己没有孩子，怎么可能体会得出为人父母心？"我懊恼的说。

"可不是！"他顺着我说道，"不过，也没什么可惜，我不喜欢小孩子。"他停顿了一下，象补充似的又说，"准确的说，我不喜欢从里木落下的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简直和大街上捡来的没两样，没法让人产生骨肉亲近感。我喜欢胎果！"他朗声说，"一个象我的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的孩子。人生一世，即使他的功绩再伟大，即使他的统治再长久，对于整个人类历史来说都不过是沧海一粟，终有一天会变成遗迹上的风沙随风而逝。可是继承了他血脉和意志的子孙仍在，他的血依旧在流传代代，流动不止，他的子孙们在继续创造着世界，这样想着，仿佛自己的生命在延续，继续参与着子孙们的成就，永无止息。这才是人类真正获得永恒的方式！所以说——一个男人毕生最大的成就，不是他的事业，而是他为后世留下了子嗣。"，他呆了半天，忽然有些慷慨激昂，握起拳头大声道："如果我可以有一个继承我血脉的孩子，我愿用我拥有的一切交换！"

"傻瓜！"我咯咯笑起来，流了泪，"你忘了吗？我们都是胎果啊！一定会如意的！"我跳起来啄了一下他的唇，"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尚隆本不愿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这时，他看到她快乐的脸上此时第一次完全的绽放着笑容，再找不到任何阴郁的忧伤，于是说："男孩子会和我争夺你的爱，太讨厌！我要一个象你这般气质的女孩子。好吧，从现在起，我们可要加油了！"

月亮升起来，太镜湖的大潮也涨起来。他随着潮起潮落的律动，仿佛带有某种自然之初的调和，将我层层推上幸福的浪尖。生命——原来是在极度欢愉中，以最自然的结合孕育而生……

然而，梦终究会醒，太阳照常升起。但那时，我仍沉浸在幸福的漩涡中，陶然忘了天地，完全没有想到梦醒后的现实，远比我预料的更痛彻肺腑，无法承受！

贞州侯方守中以赋税过重为名起兵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终于闯进了我们的桃源梦。

"等事情料理完我们还回来。"他劝慰道。

"嗯，"我点点头，一步一回的望着我们的小屋，忽然脱出他的怀抱，"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落了什么东西吗？"他远远叫道。

我只笑不答，飞快跑回去。我仔仔细细的望着屋内的一切，莫名的落了泪，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跳出一种可怕的预感——我们再不会一起回到这里了。

"会回来的！一定回来！"我双手合十虔诚祷告，将小屋严严实实封在强力的结界里，让它不怕任何狂风暴雨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