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2006年的6月10日,我终于还是没能等到那份守侯了七年的爱情,关于这份把握不起的爱情,我想,我总该为自己留下点儿什么。
这是一篇多少带着一点点自传性质的小说,其中有些东西,是我自己刚刚经历过的,而其中的某些人也真真实实地活在我的生命里过。我感谢他们,不管他们曾经给予我的是伤害,还是温暖……至少,是他们,教会我成长……
2002年夏
我开始在二中念书,二中有许多坏孩子,所以我如鱼得水。
二中在城市的最西头,有很漂亮的塑胶操场和很明亮的教学楼。
骑着车绕过那条栽满法国梧桐的街道,到达最东头的一中,大约需要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我很懒,所以从没有去过。
卓落每天晚上十点半会打电话过来,准准地说半个小时。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千里之外的听筒里,卓落的声音淡定而沉稳,透露着一种男人的刚毅。我闭上眼睛,一边感受着他的声音,一边想象那个漫天都飘着风沙的古老而庄重的都市,会赐予卓落怎样一副蜕变的容颜。
搁下电话的最后一秒,卓落都会漫不经心地重复,
“安安,你要好好的……”
我无声地笑,依然相信他不管怎样都可以听得到。
高中的日子,沉重烦琐而毫无生趣,但我很喜欢,不是因为学业,而是我遇上了游游—— 一个古灵精怪、妖精一样的小女子。
游游比我小一岁,瘦瘦的像杆芦苇,白白的皮肤上有褐色的鸟屎,哦,不好意思说习惯了,我的意思是,雀斑。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中午,天知道我那天脑子进水,那么早就跑过去了,一屋子乱糟糟的,全是些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我进都懒得进,索性靠着窗户打起了瞌睡。
中午的阳光就是好啊,我果然要睡着了。
眼神不经意间一瞥,远远地隔着两扇窗子,挨着一个单眼皮的小女生,露出白晃晃的一口门牙,居然满面阳光地朝我微笑。我一愣,旋即挥手,
“嗨!”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傻透了,不过不要紧,我们已经是朋友。她说她叫游游。我笑,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她不服气地反驳,少见多怪,又没叫游泳,有什么好奇怪的?
晕!
相处时间越久,越是惊喜地发现,游游是相当可爱而有趣的女孩子。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常常觉得一定比宇宙都浩瀚。
我依然经常放学后,就爬到操场边最高的那棵树上,悠闲地躺在宽大的枝桠间,望向远处踢球的孩子,眼神淡漠而疏离,仿佛看着另一重人间。
游游不会爬树,所以只能躺在树下。我们就这样一上一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玩笑,感觉很幸福。
我偶尔会去游游家找她,通常都不进去,只在外面等着(怕应付不来必要的寒暄)。游游家是两层楼,很新;看着看着,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卓落初三的时候,那时卓落家的院子有高高的墙,上面爬满了翠绿的叶子和好看的蔷薇,风一吹起,就沙沙作响;我常常站在他二楼挂着嫩绿帘子的窗户下面,小声地吹个呼哨,仰着头,看他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踩着长长的下水管道,一下子就跳到了我跟前……
时间一晃而过,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呢?我都不记得了……
游游横在我面前,好奇地手舞足蹈,
“怎么啦?方寸有点儿乱,样子有点儿傻啊?”
我揉揉眼睛,恍然清醒,
“哦……哪有!走吧……”
很多时候,我们习惯把自己暴露在城市中午灼烈的阳光下,一边骑着单车,一边侧耳倾听着光线缓缓穿透肌肤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心情,也随之满足而快乐起来。
这个时刻的城市,有着一天中最单纯的安宁与平和。我们随心所欲地围着广场中心复古的喷泉,一圈一圈飞快地绕啊绕啊;后坐上的游游,永远伸展开双臂,作出飞翔的姿势,飞溅出来的水花,冷不防就会喷我们一身。每到这时,游游都会肆无忌惮地大声尖叫,根本不理会路人的匪夷所思。
和秦凌的交往远没有当初想像的那般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他是太腼腆的孩子,虽然每周都会打电话来,却总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他间或会提起他的高中生活,然而仅仅几句话以后,便没有了下文。而我,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你说我是虚伪也好,矫情也好,可我毕竟是女孩子,太健谈了怕他会因此觉得我不稳重。
也许,也因为什么我暂时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的理由。
所以我们一起沉默。
记忆中那个笑容明亮、温柔腼腆的男孩子,他的单纯内向一如往昔,不知道那份刻意掩藏在心灵最深处的真情,会在什么时间,最终为哪个幸运的女孩儿开启?
会是我吗?
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我给游游讲初中的事情,包括那份拆了一半的情书,当然,姓名略去。游游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像两只提溜溜直转的玻璃球儿,
“晓安,你是个坏孩子啊 。怎么可以那么对待一个喜欢你的男孩子呢?”
我底气不足地狡辩,
“不想伤害他——”
游游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撇撇嘴,不屑地摇头,
“才不,用这种方式拒绝人家,他不恨死你才怪!”
我沉默,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让他死心就好。
游游摇头晃脑地诡笑,
“晓安,你是故意的吧?你怎么这么坏呢?是谁教你的啊?你,一,定,有,劣,根,性!”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
“对啊,我的劣根性,就是卓落!”
“卓落?”游游低声重复,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高二文理分科,我和游游一起背离了大部队,不约而同选择了政史,任那个满口黄牙的老头子唾沫喷尽,好话说绝,八头牛也拉不回来,铁了心要告别理化。
文科班的日子,清闲得我这本来三天两头容易上火的体质,鬼使神差地再也上不了了。加上后来发现原来只要学习好,老班对你的其他事情多半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于是我的空闲日子就更多了,和游游在操场上,一泡就是一下午,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海吹胡侃,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抖落出来了;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秦凌,以及那张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情书的情书。
游游目瞪口呆,
“……偷偷跟踪他去打水,偷偷跟踪他去吃饭,晚上帮他收拾桌子,白天窝在办公室等巧遇?天哪!你就这样暗恋了他这么多年?”
我无辜地“恩”一下。
游游用力拍一下脑门儿,
“天哪!我要疯掉啦!你们还联系吗?”
我跳下来,点头,
“一个星期通一次电话。”
“他说过喜欢过你吗?”
“没有。”
“说过想念你吗?”
“没有。”
“跟你提过他的家人或者是朋友吗?”
“好像没有。”
“那你们都聊些什么啊?”
“无话可说。”我如实奉告。
游游“噗嗤”乐了,
“被你打败了!瞧把你小样儿给折磨的,这哪里算是恋爱哦……”
游游用力捏一下我的脸蛋儿,煞有介事地说,
“晓安,赶明儿我帮你找一个好的,咱认认真真地谈一场恋爱,啊?”
我没想到游游动真格的了。
周五下午,课一上完,我就急急忙忙往家赶。卓落中午突然打电话说正在车上,晚上就能到家,一下午的课,我愣是兴奋得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卓落……”
那个笑起来总是邪邪气气的男孩子;轻轻念及他的名字,一瞬间,才发现自己原来有多么多么想他……
卓落大一一整年都没有回家,他说嫌远,而且忙着打工赚钱。大伯问他要需要什么,给他汇款就是,不想他在外面吃苦。卓落不乐意,说那不一样。
你看,他从小就是这么执拗的人,拿定了的主意,什么人都劝不回来。
可现在怎么突然要回来了,看看日历,明明才九月初啊,显然是前不着节后不着假的,难不成——他是预备回来欢度“教师节”?
Oh,my god !这个理由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不过一年没见了,不知道北方的水土把那个玩世不恭的小子锻造成什么样一男子汉了,恩,我承认我有一点点期待。
没等我前脚跨出教室门,就被游游给拽住了,
“带你见个人,一中的帅哥哦!”
我拍拍她的手,尽量笑得和蔼一点,
“改天吧,我有事儿呢。”
游游吊起了眉毛,死活不松手,
“人家都来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
“别闹了,我今天真有事儿。”
“没必要次次都这么对我吧,苏晓安?”
没容游游回答,一个活泼到崩溃的声音已冷不丁从我背后插了进来。我脖子不由一凉,霍然回头的时候,我的惊讶简直足以塞进一整只馒头:一个高瘦的男孩正微微歪着头,靠着斑驳的门框,欢快地笑着。比印象里面似乎黑了一点儿,好在不妨碍我认出他,
“贲放?”
他朝气蓬勃地笑,
“记性不错,还记得我啊!”
我左顾右盼一下,警觉,
“你怎么——在这儿?”
他朝游游扬扬下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相亲哪!我一听说是你苏晓安,就马上来了。”
晕!
还真是直白的理由。
我恶狠狠地剜了作为罪魁祸首的游游一眼,这个多管闲事的臭丫头,尽给我惹事儿,你知道他贲放是何方神圣,咱惹得起吗?
贲放别有用心地看着我笑,
“怎么样,今晚请你们吃饭,不会又不肯赏脸吧?”
我浑身一激灵,但还是硬着头皮嗫嚅,
“我晚上真的有事……”
贲放一脸困惑地笑,
“难不成是男朋友从千里之外回来,要赶着去接风?”
我刚想辩解之际,已有人替我回答了,
“说对了!”
我不可置信地转头,
“卓落?卓落!卓落你回来啦?”
卓落扔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朝我张开双臂,灿若朝阳地笑。我毫不犹豫地扑向他,他一下子就把我抱起来,用力地转圈儿。我禁不住大声尖叫,听得见他轻声的喘息,
“安安,你又重了……”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顾不上擦,直直地盯着风尘仆仆的卓落。他黑了、壮了、头发也剪短了,眼神更加深邃邪气,脸上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我说不出来的神采。但,还是那么英俊……
卓落放下我,平静地直视着贲放苍白了的脸,自信满满地笑,
“抱歉,我们要回家喽,你的晚餐我们家安安只好下次再赏脸了。”
不等他作出反应,卓落早已转脸朝向游游,笑得气宇轩昂,跟着彬彬有礼地伸出手,
“嗨,我是卓落,很高兴见到你,游游!”
游游愣愣地看我一眼,僵硬地伸出了右手。
我推着车,默默地走在卓落边上,
“回来几天啊?”
“请了一个星期假,加上在车上耽搁的时间,后天走……”
“……坐了这么久的车,怎么不先回家呢?”
卓落腾出一只手,摸摸我的头,调侃道,
“迫不及待想让你看看我的新造型啊!怎么样,帅不帅?”
我仰起头,望着他微微泛青的下巴,喉头忽然一阵哽咽。卓落回过头来,惊恐地看着我,慌不迭地脱下外套,
“怎么,冷了吗?”
我把头靠在他的心口,眼泪哗啦啦濡湿了他蓝色的毛衣,卓落长长地舒一口气,轻轻拍拍我的肩膀。
我顿时泪如泉涌,
“卓落,我……有喜欢的人了……”
卓落不说话,把我搂紧在怀里,我清晰地闻见他衣服上淡淡的白芷香。许久,他松开我,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笑,
“那就好好地去爱吧!”
那么贪玩的卓落,这次居然哪儿也没有去,而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一家人看电视、洗菜、做饭,偶尔也窝在书房里和我一块儿看书,但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从身边的沙发上一定会传来均匀的鼾声。
转眼又到了高三,我慢慢开始感叹,日子怎么像流水一样,飞快地一去不复返……
打开CD机,罗大佑唱,“时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许多人……”
林志炫唱,“仿佛只是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老狼唱,“那时侯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我和游游还是会去操场。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平淡如水地聊天,但次数毕竟少了。
我开始习惯坐在落满阳光的阳台上,怀里抱本厚厚的牛津字典,在炫目的阳光里眯起眼睛,心平气和地看那一串儿一串儿很长的单词。我开始试着思考很多东西,比如我将来的大学,比如我今后的工作,比如我将赖以谋生的手段。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成熟的表现,但我真的把以前用来看漫画的时间,花在了思考这些几十年后的事情上了。
站在阳光下,望着校门口猛掉叶子的法桐,想起谁说过的“思念不重,像一整个秋天的落叶……”,一瞬间,19年来所有的忧伤,潮水一般,全部涌上了心头……
高三的日子就那么过去,一回首,一驻足,突然惊叹,原以为只过了一天,哪知道时光已经转过了一年。高考结束,离别的日子迫在眉睫;马上,就将各奔东西,山长水远,也许永不再见。很多人开始写毕业留言。我给所有人的话,都只剩一句:好好生活……
园子里的花儿开得如火如荼,花香肆意弥漫间,有谁在浅唱低吟: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最亲爱的你/像是梦中的风景/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不仓皇的眼/等岁月变迁/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斜/人和人在街边道再见/是谁的声音唱我们的歌/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弦/你走后依旧的街/有着青春依旧的歌/总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你说岁月会改变相守终生的誓言/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转过年轻的脸/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脸……
20岁之前的岁月,似乎所有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已经历,惟一的遗憾,也许是未曾经历一场完满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