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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逐 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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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和月牙在交替,那一个曦阳已经走过了几千万个世纪。

从来没有人能征服太阳,正如从来没有人能遮掩太阳的光芒。

夸父逐日,犹如飞蛾扑火,生命在太阳的面前渺茫得不能一瞬。

生命如此的渺小,人类有限的生命根本不可能逐日,更别说去追那一片永恒。

不过,有人却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比方说,逐日。

十二月二十四,天晴,无云。

今天的阳光很璀璨,璀璨得令人觉得生命都是充满糜烂,生命中的阴暗仿佛都在这阳光中一瞬间涣散。

今天,在这万众瞩目的御花园里,将会举行两年一度的“书院大赛”,无论今天孰胜孰负,都会举国轰动。

我和李竟,还有陆友三人早早便已到了御花园外里等候。

阳光闪耀璀璨,今天的花也开得夺目耀眼,我的心情不知怎的居然出奇的好。

在比赛开始以前,我们尽兴欢笑,根本没有把比赛放在心上。

而对面站着的三人,看到我们这边有说有笑的,仿佛今天胜券在握,脸上都不禁阴沉。

我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落在韩秀山身上,这半个月来,我天天都想着他,我等的就是今天,我要亲手替傲雪讨回一个公道!

而他,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右手,他仿佛要看穿我的衣袖来证实,苏夕岚的右手是否如盛传所说,确实受了重伤?

“第一场比赛开始,请双方各派一个代表进场!”御花园内,皇上的心腹刘公公宣喊着。

按照过往两届的比赛,第一场比赛都是由李竟出任代表的琴艺比赛,然后就是由陆友代表的棋艺比赛,最后,就是由我苏夕岚代表的画

艺比赛。

然而,今年却一反常态,我第一个走进了赛场。

对面的韩秀山看着我进场,显然也有些惊愕,因为他以为今天的我还是会选择第三个比赛!

不过,今天我绝对要让他始料不及!每一个动作,我都要让他捉摸不透!

看到我进场了,他亦坦然举步跟上。

在前两届的比赛里,都是他与我作对手,我知道,今届他也不会例外,因为,我知道他有多么渴望想击败我!

不过,他能否击败我?仲使我右手重伤未能痊愈?

“参见皇上!”走过长长的甬道,我与韩秀山齐步走到赛场的中间,躬身行礼。

“平身!”皇上摆摆手,示意我们免礼。

“比赛规则照旧,那么废话就不多说了,开始比赛吧。”皇上似乎没有心情等待,我们才行完礼,他便草草催促我们开始比赛。

“皇上,学生有话要说!”正当比赛要开始,我却打断了皇上。

“但说。”

“今届,是学生第三次与韩公子比试了,说实在,连赢同一个对手几次,确实没什么意思。”我轻笑着,脸上尽是装着无奈。

“喔,那你想怎样?”看到我脸上无奈的表情,皇上愕然问。

“学生想与韩公子作一个打赌!”

“打赌?”皇上又一愕然,“你想赌什么?”

“这场比赛,无论谁输了,从今以后都不得再参加书院大赛,而且,今生今世不得任仕为官!”我淡淡地说出这话,眼睛眨也没眨。

“这...!”皇上错愕。

这也难怪,不仅是皇上错愕,在场的满朝文武都感到愕然,上至包括我父亲和王伯伯在内的众位位极权臣,下至在场的每一个侍卫太监

宫女都为我这一句惊悚。

而韩秀山,更是意外到说不出话来,张得大大的嘴,瞪得最圆的眼,比见鬼还要恐慌的脸!

毕竟,这一赌就是一生前途,我却如此轻易说出,他怎能不吃惊?

就连我父亲,也猜不到我居然会这样豪赌吧?

“怎么样,你敢不?不敢的话可以认输,我绝对不强求!”我转过了头,定眼望着韩秀山。

到了这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与他对视,当我看着他白皙秀气的脸的时候,他当年如何欺骗傲雪的画面如幕幕前尘浮现眼前!

我的心不觉间竟刺痛起来。

“竟然你都开口了,我有何不敢?”事到如今,他亦是骑虎难下,总不可能不战而败吧?他望向了左丞相周洲,又望了望他父亲刑部侍郎韩羽,他点头答应!

“苏夕岚!”皇上忽然喝住了我。

“学生在。”我应道。

“听说你的右手受了重伤,至今还没痊愈,可有此事?”皇上说完,定眼地看着我。连韩秀山也不禁把目光落到我身上,他也想从我口

中知道答案。

“回皇上,确有此事。”我含笑着点头,似乎不把手伤当一会事。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敢赌这么大?难道你就有必胜的信心?”皇上不解地问。

“本就没有想过会输,为何不敢赌?”我傲然说着,我这话一出,我看到韩秀山连脸色都变了,一个人敢在皇上面前夸下如此海口,他

的自信自负到底去到哪里?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右手的情况。大夫曾经说过,如果有奇迹,我的右手最多能恢复到七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没有奇迹。

我也曾经说过,我的右手能决定书院大赛的胜负,因为,我那一局是必胜的一局,在画艺上的比赛,我至今未尝一败。

然而,仲是今天的我右手未愈,我依然信心十足。

所幸半年的奴隶生活并没有把我的锐气消磨殆尽,当重回这文坛上颠峰对决的时候,我依然豪气干云,藐视群雄。

曾经的半年里,当我成为一个最普通的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软弱无能,什么事我都做不好。

可如今的现在,当我恢复苏夕岚一身的光环的时候,过往那种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感觉,一下子堆积上心头。

悠然间,我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半人半神的我,仲使如今我不复从前,但我还是战无不胜。

因为,我是苏夕岚。

“很好,仲使右手有伤还是信心十足,果然还是以前的苏夕岚!”皇上望见我的傲然,满意地笑了笑。“今天你们还是要比画艺?”

过往的两届我与韩秀山比的都是画艺,皇上循例地问了句。

“皇上,我们今天不必画艺,比棋艺。”我率先开口,回答了皇上。

“什么?”韩秀山与皇上几乎是同时失声说出,两人都为我这话意外无比。

韩秀山睁着最大的眼看着我,再一次为我的举措讶然!

“听说韩公子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所以,今年我想与韩公子比棋艺,我不想让人家说我在画艺上欺负他。”我轻狂一笑,想

到意气总是要风发,尽欢已是无憾,就算今天一败,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更何况,我未必就是会输。

“你.....你分明就是不敢与我比画!”韩秀山一再被我刺激,此刻的他已经把持不住,他指着我怒喊。

“喔?”我轻蔑一笑,“难道韩公子非要在我右手有伤的时候才与我比画?难道你只能在我右手有伤的时候才能赢我?”

“你......!”韩秀山怒目相视,气得话也说不出。

“就算让你赢了,天下人都知道你胜之不武啊。”我冷笑着。

“好,棋艺就棋艺,你...以为我怕你!”韩秀山终究还是放不下面子,被我三言两语挑逗,气得冲昏了头脑。这一次,他没有看他父亲

和周洲,他自己拿了主意!

“那好,我们可以开始了!”我微笑着,殊不知,真正在笑的是我的心。

我们走到棋桌前,对视而坐。

普天皆知我苏夕岚以一手铁划银钩妙笔生花饮誉文坛,被誉为书画界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奇葩。

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在棋艺这方面的才华。

从小,我学得一身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好兵法,对于如何行军布阵、攻防对垒那些我早已深谙于心。

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我那一身兵法,只好融入下棋之中,谁料,自我懂下棋以来,至今未逢敌手。

就连以棋艺出众而饮誉江南的陆友,在某天与我连续对弈十七局之后,都黯然长叹,“你他妈的不是人,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下棋!”

从那以后,由于没有人和我下棋,我也没有下过棋,所以我在棋艺方面倒没有什么名气。

所以,今天的比赛,一切我都了然于心。

第一盘,起初的时候,韩秀山的棋路还算谨慎,攻守得当,可当我几着奇兵一出,他立时自乱阵脚,故顾此失彼,最终还是兵败如山倒

,先陷一局。

第二盘,像是从刚才的失败中走了出来,韩秀山这一局棋路出奇地稳定,每一步都是以防守为重的套路,每一步都确保万无一失,我知

道他深切地希望在这局扮回一盘,但是,我没有给他机会,他不进攻,那就让我进攻。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千军万马尽收我心底,面对我波

涛汹涌般的攻势,他渐渐开始招架不住。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蹙紧着的眉头,苦恼的表情。

他也清楚知道,三盘两胜的比赛里,这一盘他无论如何也要挽回一局,否则,一生的前途尽丧手上。

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焦急,就是因为他焦急,所以他的脸更煞白,汗流得更多。

看着他如此窘迫的样子,我嘴角不觉间自然地翘起,心里复仇的快感缓缓得到释放。

今天,我不仅要他败,我还要让他一败涂地,我更要让他慢慢品尝一下失去所有的滋味。

本已胜负明显的一盘棋局,我却没有让比赛结束,尽管此时的我占尽上风,但我每下一步都慢慢斟酌,我故意拖慢节奏,就是要慢慢折

磨他,我要他慢慢品尝一下等待失败的滋味,我要他在这苦苦挣扎中继续受煎熬,我就是要将他逼疯!

时间,一分一秒比一年一月过得还要缓慢,到底过了多久?韩秀山完全不知道,他专心致志于这盘棋局,他苦心费煞想挽回一切败局,

可在苏夕岚的面前,他竟是有心无力,任他如何防守,都挡不住苏夕岚狂风暴雨般的进攻,该怎么办?

每下一步,他的心都不禁沉了一下,因为每下一步都宣布着他离失败越来越近!

失败了又怎样?失败了就是把一生前途断送而已!

一生前途?就是苦心经营的十年还有将来的数十年?

就这样拱手相让?

他不要!他不要!

心,一直在油镬上煎熬,快要崩溃了,而神经,过度的绷紧,也快要断裂。在这寒如冰的清晨里,韩秀山里外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

下一步,当无论他怎样走,都注定要输的时候,他的双眼居然离开了棋盘,他凝望着我。

我嘴角是嘲讽的微笑,我的目光是轻蔑的眼神,我也恬然地看着他,尽是一派轻狂!

我看到他的眼神明显地一滞,然后他霍然站起。

“啊!”他仰天怒吼,双手握着棋盘往天上一扬,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在空气中漫天飞舞,在璀璨阳光里灼灼生辉。

然后,如雨一般地絮絮落下,黑白遍布一地。

尽管很多棋子都从高空跌落到我身上头上,可我毫不在乎,我还是从容地坐在韩秀山的对面,冷笑地看着发疯的他。

满场寂然,众人皆以惊愕的眼神,瞬也不瞬地望着韩秀山。

“韩秀山,你这是干什么?”皇上一直在观看着棋局,突然看到韩秀山发疯般地将棋局毁去,他不满意地说。

“回皇上,学生知罪,学生......输了!”说到这句,我清楚地看到他眸中有泪,他说这话的时候心有多痛?也该让他品尝一下自己作

的孽了吧!

“那好,愿赌服输,你记得刚才你说的话!”皇上好像还在为他扔棋盘一事所气,说话语气里都是冷漠。

“皇上!”周洲与韩羽纷纷出列求情。

“不用说了,愿赌服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上摆摆手,又示意我们,“你们退下吧,下一场比赛!”

我向老爹与王伯伯展露了胜利的笑容,转身出了赛场。

“苏夕岚!”一直跟在我后面,韩秀山在甬道里忽然喊住了我。

我转身面对着他,脸上的喜悦与嘲讽一扫而空,我认真地看着他,从他的眼里我看得出他的痛苦与无奈,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把他当作

一个对手来看待,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才子。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毁了我?”他眸里闪着光芒,他痛苦并怨恨地看着我,满脸的不解。

“不是我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看着他的表情,我没有笑,心里也没有感觉到一丝快乐,我只是觉得有点惋惜,好好的一个

前程,就这样断送了。

“我?”他茫然。

“自作孽,不可活!”

“我作了什么孽?我哪里得罪了你?”他更不解。

“那你还记得,你毁了多少个女孩?多少女孩一生的幸福都毁在了你手上?”我看着他,脑里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曾经有一个女孩

被你害了一生,是你害她一无所有的!如今,我还她一个公道,毁你一生!”

话尽,我没有理他,转身离去,空留他懊悔地跪倒地上,失声痛哭!

到此间,一将功成万骨枯,成王败寇,我才敢长长吁一口气。

心跳,到此时才不安地跳动起来。

直到今天清晨,我还在为如何取胜而苦心懊恼,我清楚我右手的状况,如果要是与韩秀山比画,这无疑是要与风比快,与天比长!

这与夸父逐日何异?

但是,当来到这里看到韩秀山的时候,我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灵感,为了取胜我愿意兵行险着。

我故意装出轻松,我故意第一个比赛,我故意与他约下豪赌,我故意气他,我故意约他比棋。

所有的故意,我就是为了要打乱他了,不让他按他的计划和预想比赛。虽说要与他比棋来自突发灵感,但是说到比棋,其实我也没有必胜信心。

一来,我不知道他的棋艺,他的水平去到哪里,我根本不知道;二来,虽说我下棋未尝对手,但是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几年来我未曾

再下过棋,如今我的实力如何,我自己也不敢确定!

所以,与他比棋,我其实也是在赌。

不过,我赌得比他高明,因为就算我心里没底,我心里害怕,但是我还是装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恐慌,我拼命

地挤出轻狂的微笑,我无非是为了让他相信我稳操胜券。

他今天一来,就遇到了诸多的意外,他的心难免会乱,再看到我如此自信自负的表情,他心底难免会害怕。再加上我与他的赌注巨大,

他所承担的压力自然要比我重,心里的顾虑也比我多。

下棋的时候讲究的是冷静和谨慎,而他,却被我的用心一步一步引进了恐慌与混乱之中,所以,下棋的时候难免会出错。

我与他的棋艺其实所差不远,从他的棋路中我就知道他的水平,但是,在下棋的时候我故意装出轻松向他施压,才使他顾步自乱。

今天一胜,也可以说纯属偶然,赢的是运气,因为我押对了。

也正如我知道,狂风不可追,青天不可比,夸父永远不可能逐日。

我们甚至无法用肉眼逼视太阳。

然而,当我们伸出手挡住天上太阳的时候,手心握的是不是太阳?手掌遮挡的是不是太阳的光芒?

这能否说得上是------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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