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1）
一进门，古寒将莫问珠放到床上，身后跟着一大群不放心的好事之人。
“大夫来了没有？”艾老爷子心急地大吼。
“快了，快了……”有人慌忙答道。
“别费心了。”莫问珠靠在古寒怀里，气弱地说道，“我这毒除了几位主子，没人能解的。”
“我这就去请林姑娘，这里离云州也就一天的路程，快马加鞭应该来得及的。”艾惊云提议道。
“不必了，我有解药。”此话一出，室内鸦雀无声。
“臭丫头，有解药也不早说，非吓掉我这条老命不可是不是？”莫老爷子大吼，也吼散一室哀戚。
“解药呢？”古寒心急地问出重点问题。
“解药在……”秀容一僵，一丝恐惧与绝望爬上瞳际。解药她一向随身携带，今早她已换过衣服，却没见到装解药的锦囊，也就是说……“丢了。”气若游丝的两个字。
“丢了……”古寒呆呆地重复这两个字。从她的神情，他隐约明白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绝望！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绝望。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如今连她也绝望了，那么——就真的没希望了。
“丢了？！”与古寒的反应不同，两位老人家、艾茗、艾悦、艾惊云异口同声惊叫。
什么叫丢了？她以为丢的是什么？一块石头，一块铜板吗？那是命，是救命的解药耶！
“丫头，别开玩笑，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吓。”莫老爷子气急败坏地瞪着她。
“我没有开玩笑。”莫问珠无力地轻声道。解药大概丢在往返于金州到洛镇的路上或是海家堡了吧。
“你为何不早点服下？”艾惊云有气无力地问道。
“药只有在毒发时服下才会有效。”不然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她抬起头望着古寒，柔声道：“寒寒，你只是记起了某些片段，而不是全部过去，对不对？”见他点头，又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服毒对不对？”
他再次点点头。
“寒寒，我曾说过，不希望你面对过去，最起码不希望强迫你面对过去。不过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心口暖暖的，血玉缓解了毒发的痛苦，让她可以顺利将想哟啊说的话说完，“曾经，你有一段不愉快的过去，但是那并不重要，我们是夫妻——这我也跟你说过——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我的性命。寒寒，如果我的命能换你活下去的希望，那么我愿意，因为我们曾约好，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此生无悔，至死不渝！”他接口。
她眼眸一亮。他想起来了！粲然一笑，“是啊，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此生无悔，至死不渝，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你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寒寒，我不要你再孤单下去，你已经有了我，有什么苦难，就让我来背吧。只要有你在身边，无论什么，就让我为你分担吧。寒寒，只要你别离开我。”
古寒将她纳入怀里，深深一叹：“还有多久？”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了。
“到明晚子时。”那时，她就真要与世长辞了吧。绕来绕去，仍躲不开这一劫。他们的命运好象早就注定好了似的，无论怎么躲，仍然要以这种方式终结。命运呐，到底是什么？为何总是给了人希望之后又将其残忍打破？为什么呢？
“我立刻去云州。”艾惊云转身欲走。
“没用的。”莫问珠阻止他，“几位主子都在‘无天居’全力救治净秋。‘无天居’是‘紫苑’所在地，位于中屠澧川，要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丫头……”莫老爷子哽咽起来，其他人也红了眼眶。
此时，古寒看起来出奇的平静，与她一样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惊，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
“我们去看星星，好吗？”她轻声请求。
他点点头，弯腰抱起她。
“你们去哪里？”莫老爷子着急道。
艾老爷子拦住他，“由他们去吧。”
“可是……”莫老爷子放心不下。
艾老爷子冲他摇摇头，“给他们一些时间吧。”
古寒抱着莫问珠走到莫老爷子面前，双膝跪地，“请把雅儿交给我。”虽然这句话晚了一年。
看着相依相偎的两人，莫老爷子好象也明白了什么，“罢了，你们去吧。”
古寒感激地望他一眼，抱起莫问珠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莫姐姐……”艾悦眸中雾气氤氲。
“他们……应该幸福的。”无奈命运弄人。艾茗哀哀地感叹。
先是净秋，现在是如天人般美丽优雅的莫姐姐，为何上天要如此作弄有情之人呢？
※※※
古寒带着莫问珠回到后山的茅舍。此时天还未过午，日头正炽，在古寒的坚持下，她只好待在床上哪也不能去。
“只是有些痛，又不是手足俱残，干吗不能走动？”她颇为不满地抱怨。
古寒冷觑她一眼，不搭理她。
“寒寒……”呵，连撒娇都用上了。
古寒瞪她一眼，仍无动于衷。
“寒寒……”恶，好恶心，鸡皮疙瘩落满地了。
古寒拧眉望着她，“说吧。”
“我想出去走走。”
“先睡，晚上才有精神看星星。”否则以她现在的体力根本撑不了多久。
“睡不着。”
那就没办法了。古寒耸耸肩。
“那你陪我聊天。”她朝他伸出手。
古寒看她一眼，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她顺势赖进他怀里。
“寒寒，你会陪我一起，对不对？”
古寒以万分认真的眼神正视她，算是默认。
“我就知道。”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舍，她的心满满的又酸酸的。
“寒寒，真好，我又找回了你。”她忽然笑开颜，“我还真怕再也找不回你，怕你会从此忘记我。”
“我不会再忘记。”他郑重说道。这么刻骨铭心的伤痛，忘记一次已经让他后悔一生了，他决不再犯第二次。
“我知道，也相信。”她一直都相信他。就算他再次忘记她也会再次找回他。不过，今生他们是没有机会了，那就等来生吧，就算人海茫茫，她也会找回他，她发誓！
古寒凝视着她的双眸，他最喜欢可那她这种流动着自信神采的神情，格外美，格外动人，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寒寒，你知道吗？净秋她没事了，经过主子与七主子她们的全力救治，她终于可以活下来了，而且会活得很好，只不过会像你一样把过去忘掉。有时，忘记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是啊！有时明知痛苦倒不如忘记的好，当初他失忆是不是也为了忘却痛苦呢？
“主子要留下净秋，我想主子是想给她新的身份，让她有新的人生吧。这样净秋就可以活得很充实，最起码会很快了。”就像当初她一样，“这多亏了七主子，要不是她的‘慑魂术’消去了净秋痛苦的记忆，只怕也救不活净秋的心。”
“七主子？”古寒轻声念道。
“是啊，你见过的。七主子虽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是深藏不露。七主子身世奇异，拥有神奇异能，能够为常人所不能，而且通天彻地、晓览古今，最最厉害的，是她不用卜卦，不用掐算，单凭心念直觉就可预知未来。”莫问珠兀自说着，却没发觉他神色的异样。
“预知未来？”
“是啊！咦？寒寒，你什么时候变成鹦鹉了？”莫问珠打趣道。
“解药是什么样子？”他突兀地问。
啊？莫问珠一愣，“解药？呃……红色，有淡淡的苦，淡淡的香，还有……有这么大。”她伸出右手，拇指掐在食指指腹下方在他眼前晃了晃，“问这干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眸底闪过狂喜、懊恼、气闷、安心等一系列复杂神色。他将她轻轻移放到床上，起身走到墙边，从悬挂在墙上的竹萝里拿出一样东西又走回来。
她好奇地坐起身。
他拿出一个锦囊，打开一倒，一颗蜡丸滚落在他掌心。
当他拿出锦囊的那一刻，莫问珠就呆住了，一见到蜡丸，她的双眸不敢置信地瞪大。
“你怎么会有……”解药？！
古寒望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你所说的七主子给我的。”他还奇怪，与他无亲无故的人怎么会跑来给他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且还丢下一句“你会用得着，切要妥善保管”就闪人，原来妙用在这里！
“怎么会？”莫问珠惊呼，既而大笑，笑倒在他怀里，“天哪，七主子早就算出我会把解药弄丢，所以给了你一颗救急，没想到这种事她也算得到！天！我真是佩服死她了。”
见她又叫又笑，古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真切的笑。
真好！她可以活下来；真好！他们永远不必分开；真好！上天给了他弥补的机会；真好！他们可以重新来过。古寒从未像此时这样感激过上天，他真的感激！
古寒与莫问珠离开整整三天，归农庄上下被沉闷哀戚的阴云笼罩着。莫老爷子等了三天，没再得到孙女的丝毫消息，也不见古寒回来，心里隐约猜测到一些事，悲痛之余，便决定离开，准备回家为两人准备后事。
就在众人面容惨淡地挥泪告别之时，一个家丁跌叠撞撞地闯进大厅。
“太……太爷……”家丁活象见归似的惨白着脸色，全身颤抖。
“什么事？”艾老爷子疑惑地问道。
“他……他们……”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格外清晰，家丁伸手指着门外，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大家好啊！”一个清亮带笑的女音飞过大厅，传入众人耳畔，“咦？大家都在啊！”话音甫落，相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鬼啊！”不知谁一声大叫，众人惊惧地连连后退，生怕被生吞活剥似的。
“你……丫头……你到底是人……是鬼……”莫老爷子猛吞口水。
莫问珠端出一副狰狞的表情，以令人惊恐的声音道：“我是鬼，我要吃人，我要你们统统吃掉。”
古寒冷眼睨她，任她玩，反正只要她高兴就好。
“莫……莫姐姐……我们跟你无怨无愁，你……你干吗要吃我们？”艾悦吓得花容失色，都快哭出来了。
“我死了当然要拉你们来陪我，否则我会无聊死。”清越的女音重现，恐怖的气氛一扫而光。
“臭丫头，你耍我！”莫老爷子大声吼道。
呵呵！莫问珠笑倒在古寒怀里，嘴巴却还不饶人：“是你自己笨，怪谁！”
“可恶的臭丫头，不肖子孙！”枉费他为她白白伤心一场，可她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如此戏弄人，简直可恨！
“随你骂好了，反正不肖子孙又不是我一个。”莫问珠不痛不痒地撇撇唇。
渴望！莫老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状，艾老爷子更加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也万分佩服与同情古寒。
“莫……姐姐……你……没事了？”艾茗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很希望我有事吗？”灿烂的笑容格外惑人。
“不，当然不是！”艾茗猛摇头。她当然不希望她有事。
“看来莫姑娘没什么大碍了。”艾惊云不紧不慢地开口，同时也阻止她继续欺负人。
莫问珠瞟他一眼，才向众人道：“没错，我的毒已解，现在没事了。”
“太好了！”一阵欢呼，众人笑逐颜开。
古寒这才见识到她的好人缘。从进门开始，艾家的下人不断涌来，包括马厩的马夫，厨房的大娘，门房甚至家丁的家眷，人人都笑容满面，为她的大难不死欢呼雀跃。
“莫姐姐，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你们，害我们以为……”艾悦委屈地哽咽着。
“我嘛——”莫问珠故作深沉，“有些重要的事要办。”
闻言，古寒再次睨她。他终于彻底见识了她的坏心。这三天来拉着他到处游山玩水，若不是他怕天下大乱而不懈劝说，只怕现在她还不肯回来。想当初劝她回来时，她居然回他一句“让他们担心好了，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人会过早生锈、衰老的”，真是败给她了！
似乎觉察到他的心思，莫问珠回头冲他一挑眉，意思好象是说：“你有什么意见？”
古寒苦笑着摇首。他又不是活腻了。
这还差不多！莫问珠满意地笑笑。
“莫家丫头……”艾老爷子打断两人的眉目传情，“你跟哑哥……呃，古寒，你们……”
“古寒会离开归农庄，希望艾爷爷答应。”她的语气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换言之，她已经决定了，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
“这个没问题。”艾老爷子倒也爽快，“只是，你们的婚事……”
“这倒不用艾爷爷操心。”莫问珠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我跟古寒一年前就已成亲，剑南庄杨庄主主婚，‘紫苑’‘云月’的招云、文月观礼，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当然没有。”艾老爷子赶紧道。光冲着江湖两大绝顶高手之一的剑南庄杨庄主的名号就够让人欣羡不已了，谁还敢有什么异议。啧啧，没想到这个丫头结识的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奇人异士！
“丫头，你的意思是，不打算从莫家风光出嫁？”莫老爷子脸色不善地沉声道。
莫问珠无畏地迎视他的目光，一脸的挑衅，“既已嫁过，岂能再嫁？”不就是嫁人吗？干吗非要依那些世俗礼节？
“没经过我同意，那不算数！”莫老爷子强硬道，“你要嫁人，必须要按规矩三媒六聘，鼓乐迎嫁，否则我决不承认！”
“狗屁！”莫问珠火气陡地上扬，“可恶的老不羞，你以为你是谁，是你嫁还是我嫁？我高兴怎样就怎样，干你屁事！”敢跟她倚老卖老，她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你！”莫老爷子气得脸色铁青。反了，真是反了！
“寒寒，别理他，我们走。”莫问珠拉起古寒的手转身欲走。
“雅儿。”古寒伫立不动，并顺手拉回她。
“寒寒？”莫问珠疑惑地瞧着他，随即明白他的心思，“不用理她！”
古寒不再出声，拉着她走到莫老爷子面前，双膝跪地。见她站着不动，扯扯她的手，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
“请您答应把雅儿嫁给我。”古寒诚挚地恳求道。
“这……”未料他会有此一举，莫老爷子呆立当场。
倒是一旁的艾老爷子看不下去了，“你呀，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去计较那么都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咱们也落得轻松不是？”
“是啊，莫爷爷。”艾茗艾悦也在一旁帮腔，“莫姐姐和哑……古寒真心相爱，你就成全他们吧。”
“没错，所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姻’，莫姑娘与古寒世兄情真意切，实是佳偶天成，又有杨庄主、‘紫苑’为媒为证，莫爷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艾惊云也倒向一边。
“就是，就是……”大厅之上一片附和之声。
莫老爷子瞧瞧众人，又看看跪在众人面前的两人，一摆手，“罢了罢了，我不管了。”
“这就对了。”艾老爷子笑道。
顿时，大厅之上又是一片欢呼与道喜之声。
莫问珠拉着古寒，离开喧闹不已的大厅，准备投奔自由去也。
“寒寒，你曾经答应过我两件事，一是帮我夺回妹妹，二是陪我畅游天下，现在你是否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呢？”莫问珠笑吟吟瞧着他。
“你说好就好。”虽然他不记得，但只要她想要，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的笑容格外灿烂，“我们先去见一个人吧，看看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古寒没有问她要去看什么人，反正她愿意说时自然会说，反之，再怎么追问，她也不会吐实，反而还要残遭戏弄一番。
不过，不管如何一切都已雨过天晴，无论她去哪，他都奉陪到底，就像他们的誓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此生无悔，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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