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命(1 / 1)
那个讲台上淡静低调、自信从容的男孩如今已经变成镜头前气度不凡、沉稳内敛的男人。一样的光华生辉,一样的万众瞩目,唯一变化的,是他越走越远,不再是她视线能随时追逐的范围。
经过一家药房门口,唐筠忽然就很后悔把药片扔在那个人渣身上,她不应该如此浪费那颗药片。
苦恼,压抑,无助。
正在踌躇着要进去还是不进去之间,一件染着淡淡男性气息的西服披在她头上,随之是一把不苟同的声音:“下雨天你不应该乱走的。”
唐筠整个人一震,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身影。
是幻象吗?
海市蜃楼吗?
梦吗?
是……他吗?
下一秒,唐筠已经被一个温厚的怀抱拥紧,她的脸被摁在因为笑而颤动的胸膛上,笑声中有她日思夜想的声音:“阿筠,merry christmas。”
唐筠傻傻地愣在他的怀里,一阵阵悸动从心底扩散出来,继而化成酸酸的感觉涌上鼻端,双眼早已红了。
他不是在那个遥远的国度吗?不是正被重重闪光灯包围吗?不是应该正在奢华的场合上接受众人祝贺吗?
他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
不应该在她思索着他越走越远的时候突然好像人生大礼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不应该在她想他想得快不行的时候用那样温暖的怀抱拥紧她。
更不应该在她觉得快撑不住心底那份压抑的时候轻柔地唤她一声阿筠。
不应该……
因为那样的话,她真的会再无超生的一天。
纷繁热闹的街头,星光缠绵的平安夜。
在心底最忐忑害怕的时候,他给了她最需要的一道温暖。
唐筠抓紧了林立初的衣服,泪水无声地浸入他胸前的衬衣里。
她的心,从此宣告无可挽回地沦陷在林立初这个男人身上。彻彻底底,心甘命抵,再没挣扎。
林立初看了看她身后的药房,微微松开她:“买药?”
唐筠闪开林立初的目光,把脑袋一直黏在他胸前:“路过。”
林立初收紧手臂:“乱跑。”
唐筠贴紧他:“我没用跑的。”
林立初上扬了嘴角,不再说什么,牵着她回到车里。在车里,他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回到公寓,中原欢喜地围着林立初脚边直转。唐筠看到他放下的行李袋,才知道林立初刚下飞机就赶来找她。傻傻地看着那个正揉着中原脑袋的男人,心像塞满了棉花似的绵软成一片。
“发什么呆,”不知何时林立初已站到她跟前,弹了弹她的额头:“头发还沾着雨水,快去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唐筠只感到他的视线灼热,脸颊发烫:“我没准备毛巾和衣服在这里……”
林立初的目光里闪过一点什么情绪。
唐筠有点慌,急着想解释什么:“我……”却词穷。
林立初掩下情绪,终化作一丝浅叹:“你先去洗,我给你找衣服。毛巾在浴室第二个顶柜有新的。”
唐筠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点头,乖乖转进了浴室。
洗完出来的时候发现林立初就那样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他的脸上都是倦意。中原正趴在他的脚边,听到唐筠的脚步,稍稍抬起头确认,而后又重新把头搁在地板上慢慢闭上眼。
深夜,安静。
唐筠轻轻地坐到他身边,指端不由自主地凑到他脸颊边,但终是不敢打扰他的清梦。然而只是这么看着他,心里就足够的踏实如土。刚打算拿张暖被过来,一条胳膊忽然圈上她的腰,稍微一收,她便完全落入他的怀抱里,整个世界顿时充满他干净暖和的味道。下一秒清晰感觉到他的唇扫过自己的后脖,浅碎数吻印在她敏感的肩胛上。
唐筠的悸动一下涨潮般涌上心头。
“阿筠……”林立初的声音也掺了几分暗哑,他的手潜进了她的衣服里,细细感受着她的细腻与温热,“叫我一声。”他的唇移到她的耳垂,湿湿热热的气息轻吐在她耳边。
唐筠如坠云端,剩下的思维只懂顺从:“……林立初……”
“不是。”
“林……”
“不是。”
“立、立初……
“不是。”
“阿……初……”
林立初满意地笑了,扳正她的身体,手臂用力收紧,不允许一丝缝隙在两人间,然后精准地寻获她的唇,深深地吻上去,将她的香甜如数收进自己的胸腔里。
“阿筠。”
“……嗯?”
“阿筠……”
“嗯……”
“阿筠,”两额相对,彼此的喘息在对方的耳边徘徊不停,林立初的目光直直望进她潋滟的双目,“我很想你。”臂间收紧,一下横抱起双颊涨满红粉的她直上二楼。
林立初有时真的不知可以拿这个女孩怎么办。
她有一颗细腻而聪明的心,那么多年来一直懂得用一种得体安全的距离默默迷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打扰,不吵闹。她对他的感情从羡慕,崇拜,到喜欢,最后爱慕。她熟知他的爱好兴趣,清楚他的脾性习惯,了解他的喜怒哀乐。
其实林立初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到这个女孩,毕竟在他身边爱慕他的人一大把。每位爱慕他的女孩都会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和欣赏,同时把自己最亮眼美好的一面精心向他展现,但求他能记住一二。
然而,除了她。
他每每走到哪里都收到很多或兴奋或羞涩或露骨的表白,而她只喜欢用视线静静追逐他的背影。
他是学校篮球队主力,每次球赛或是体育课后都有各式瓶瓶罐罐的饮料举在他面前,而她只会把纯净水偷偷塞在他的抽屉里。
他的成绩优异,每次赢得大小赛项的奖杯荣誉时,众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向他表达激赏及祝贺,也是只有她会远远地望着被人群包围的他,安静地选择不打扰。然后过没多久的单元测试或期末考试中,他会发现她原本就不错的成绩又再提高一个层次。
等等等等。
她是一个安然淡静的女孩,默默付出自己的感情。
其实他算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上这个女孩,更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再无法把注意力移离这个女孩。
或许是在那个偶然的午后,看见她趴在桌上恬静的睡颜。
或许是曾经一个恰巧的回眸,对上她掩藏不及的视线。
或许是那次课间的不经意,发现她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读小说,嘴角右边会隐隐露出一颗小酒窝。
又或许是某次值日经过她的座位时,瞥见课桌右下角淡淡笔迹,一个毫不起眼的“初”字。
年少的情愫就是这样简单纯净,朝夕暗生。
但是对于当时强志气盛的林立初来说,儿女私情并不是他的第一位。他有自己攀登的目标。林立初从来一心一意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不习惯有任何意外阻挡自己步伐。对于唐筠带来的意外情愫,他很理智地选择用时间淡化它。
是的,理智。
他以为自己能够一如往常的理智。
人生之于林立初,自小在他心底就已有一套打算。
中学六年在国内就读,同时开始在家人的辅导下涉足建筑学;大学选择美国的商科并且逐步接手重木;大学毕业那年他必须在重木里做出一个漂亮的项目,然后正式执管重木;三十岁之前要让重木完成改型,拓展商路,尤其要在地产界占一席位;四十岁之前要带领重木闯进百强企业。
一步步,精密计划,循序渐进,勇攀高峰。
他一直不否认自己勃勃的野心,挑战和极限能够给他带来快感和刺激,他习惯用俯瞰的角度看世俗辗转。在汉语里,触动他最深刻的是成王败寇四个字。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人的一生,成王败寇是一个再刺激不过的游戏。小小的他已经对这个游戏摩拳擦掌,乃至少年时期他已有整套的计划。他要挑战自己的实力,他要成王,他要在商界闯出一个不止于重木的王国。
他的前进,无人可挡。
然而当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那种心痛时,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心无旁骛地一往直前。
高考前夕,林立初早已获得美国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高三下学期他就要飞往美国为秋季开学做准备。当时他出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同学们争相要给他在班里办欢送会,可他都礼貌地全数拒绝。没过几天,他坐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在众人眼里,他的功成名遂指日可待。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当飞机冲上云霄那刻,带给他的除了是一如既往的耳鸣,还有心底那阵非常清晰的钝痛。
千算万算,他如何也没有料算出唐筠这个意外如此锋利,在他心头上毫无提示地割出一条深深的伤口。
想念她乌黑的马尾辫,想念她隐藏的酒窝,想念她偷偷准备的纯净水,想念她桌角的“初”字,想念她小心翼翼叫他“林同学”,想念她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的样子,想念她每次面对他时都会出现各式笨拙的动作……
飞机离她越来越远,林立初心底的痛越来越明显。
唐筠。唐筠。唐筠……
原来,唐筠之于林立初,已经成了如此重要的一部分。一旦割舍,竟然痛成如斯。
林立初现在还深刻记得,当他直接坐返航机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那双红得像小兔子的眼睛让他心疼得快按压不住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而她还假装镇定地问他是不是忘带什么了回来拿。
“嗯,忘带了录取通知书。”
“那……拿上了吗?”
“拿不上了。”
“为什么……?”
“不见了。”
“那怎么办?!”
望着那张教会他什么是心痛滋味的脸,他终是把满腔想念化作长吁一叹,回答她:“不去了。”
那一年,林立初为唐筠颠覆了自己的人生计划。而他,竟甘之若饴。亦是那一年,他开始唤她“阿筠”。
但是对于十八岁的林立初而言,阿筠二字是什么意义,他还是懵懂的。直到王倩芝那个不经意的问题。
“立初,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立初……你知道我等你很多年了。”
“不要等我。”
王倩芝已有哽咽:“……为什么?最适合你的只有我。”
林立初敛目,再睁开眼时心里一片通透:“我有喜欢的女孩了。”
自此,他终于知道阿筠两个字在他生命里的意义。
“阿筠。”林立初细密轻啃着她细白的锁骨,留下专属他的痕迹,“阿筠……”
唐筠已陷在林立初带来的一片迷潮中,喘息声因为他的轻唤更加急促。世界仿似只剩缠绵不尽的泥泞,一步步没入看不见尽头的那端。身体越来越烫,坦然等待燃烧的一刻,然后成为灰烬。尽管烟花易逝,但是为了他而绽放,她死心塌地。
林立初温柔地爱抚过她身体每一个地方,他指端游走过的肌肤都呈现出绯红的娇色。他懂她肌肤的敏感,更懂她心底的敏感。深情脉脉地对上她水润的眼眸:“阿筠,我要在公寓里看到你的东西。”话落的那刻,随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进入她,一步步吞没她的灵魂。翻云覆雨,灵魂相缠,汗水旖旎。
林立初知道生命有太多未知。关于她的,关于他的,白云苍狗。但是他的命中既定,一定是她唐筠。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