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九)师训(1 / 1)
“月儿,你可记得那个背叛抛弃师父的人吗?”若水音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要咬烂后再吐出来。
百嫙月颔首:“徒儿记的。”怎可能忘呢?自拜师门起,师父就反复对她说天下男人尽为骗子,其因源于一个已经退隐的武林豪侠。据说师父当年与那侠士一见钟情,许下婚约,可未料在婚礼之前,那所谓的侠士不但未实行诺言,还骗走了师父的武林绝学。一年后,江湖上传出那侠士与另一女子成亲,自此隐居山林,双宿双飞。这叫师父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恨。
“那个皇上的师父就是那个人!”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让百嫙月一惊。是如何大的怨恨才能让师父这么恨那个人,甚至牵扯到那个人的弟子。
“怎会?一个皇子与一个江湖之人怎会有交集?”百嫙月一脸讶异,心里却平静如水,思索即使真如此,那又于她与倾炎何干?
若水音挑眉,道:“你不信为师?”
“不敢,”百嫙月垂头乖巧地答道。礼数上若水音毕竟是自己敬仰的师父,即使对其的理念并不认同,她也不会与师父争辩。
“那你就跟我走,永远不要见那个人,”若水音眼睛一亮,以为已把徒儿说服。
“不可能,”轻轻地道出三个字,却如一座大山“轰”得落在两人之间。
多年师徒之情,竟还比不上一个相识不过一年的男子?再一次压下火气,若水音深吸口气,诚心道:“我也是为你好,不想见到你有我当年同样的下场。”语毕,两眼紧盯着自己的弟子,可那目光却似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世界另一个人——那个曾经的自己。她不会让唯一的弟子成为另一个自己,她在心中发誓。
“师父的教导徒儿明白,徒儿自有分寸,自知进退。”百嫙月摇摇头,沉默片刻,最后道:“师父一直教导徒儿世间男子不可信任,只是倾炎他——不一样。”
若水音冷然:“百嫙月!可记当初我为何传医术给你?”
“是为了造福百姓,从此悬壶救世。”记忆起十多年前那个纤瘦的自己胆怯却坚定地跪在江湖第一怪医身前恳求其收自己为徒。如今想起,嘴角便不由勾起抹淡淡的笑容,真是恍如隔世,感慨万分。
“如违反将如何?”这话本该严厉,口气却缓和不少,似是被徒儿清淡的笑所感,若水音也忆起了当年,真不知道从不收徒的自己为何会破例收下那个瘦弱的女孩。
百嫙月静了片刻,笑容黯淡了不少,轻声说:“不得好死。”
“那你可做到?”
“弟子惭愧,没能做到。”
“既然如此,为何还留念此地?”
没想到师父居然拿出师门的规矩来逼自己,百嫙月呆愣了下。
若水音轻叹了声:“月儿,不论他是不是那个人的弟子,也避开门规不谈,诚心而论,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不适合你,你真的要这样下去吗?这是你想要的生活——”
百嫙月眼角猛得跳动了一下,截住若水音下面的话:“师父,不要说了。”
若水音却冷笑:“你怕我说因为你心中早有觉悟。你要想清楚了,一步走下就不能后悔了。”
百嫙月皱眉,这是自己一直明白的,可如今这担忧被一语道破,为何会如此刺痛?明明说好要相信他,怎会因为师父的一句话就轻易让她犹豫了。
若水音冰冷的视线对上有点惊慌的百嫙月,后者顿感一时防备松懈已让对方看穿自己心中所想。果然,若水音道:“你的身世与境遇让你心中有着太多的不安。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怎会看不出你内心的孤独寂寞。以前有榆子青,现在呢?说到青,他也是因你们而死的吧。你要的是个可以依赖终身的人,这个皇倾炎不会是,这点聪明如你,应该早就明白吧。”
一道闪电划过眼前,冷静与理智被那话摧毁得支离破碎,百嫙月握紧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无法反驳,因为师父说得都是事实。师父的话刺破了那层她一直赖以掩饰的薄纱。没错,她掩饰着逃避着,将所有不想听不想看清的挡在外面,任性地活在皇倾炎的宠爱中。为什么师父要说这些,为什么不能让她永远沦陷在这个梦里!
“他现在对你好,那以后呢?”顿了顿,若水音细长的手指划过百嫙月苍白的脸颊,从指下的颤抖中她明白百嫙月已然动摇,暗暗一笑,嘴上道:“即便他不想,和亲公主也会接踵而来。因为他是帝王,他不能自私,如果不接受这些和亲公主,战争会再次降临到□□,到时受苦的还是百姓。而他终有一天会立一个公主为后,那个人绝不会是一无所有的你。他爱你,可他也得为大局着想。你能忍受他对着其他女人笑吗?”
“我——”嘴动了动想要辩解,却说不出那违心的话语。自己不能,百嫙月明白。
见她依然犹豫不决,若水音用上最后一招:“如果你还不死心,那我就宁可先毒死他,再把你带走。”
“不!”百嫙月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惊慌,失声喊出,只因她知道这不是个威胁,师父想要杀他是绝对有能力做到的,然而“愿意离开”这几个字叫她要如何说出口。
“孩子,”若水音拍了拍无助的百嫙月,柔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的皇上不一样,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你自己看清他的为人吧,明夜你到息炎殿便自会明白,”说罢挥袖而去,却在转身刹那眼中闪过一抹至阴的寒光。月儿,别怨师父无情,这是你逼我的,师父也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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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清醒点,就算他可以不立后,他到底也不可能只属于你一人。”师父的话回荡在脑海里竟让百嫙月彻夜难眠。
她出神地看着精致的帐顶,近在咫尺却觉得离自己好远好远,怎样都碰不到,就像他一样。她伸出手,抓到的只有凉丝丝的空气,她抓不住他!自己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而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师父说倾炎他——她要去吗?如真如师父所说,那她该怎么做?若不是,岂不是显示了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双手掩面,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由苦笑了下,是师父的话让她重新思索,还是原来自己一直都对他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