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 征途·归途(四)(1 / 1)
叶锦荣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着的荣清风,心中有些不踏实,他走到正在收拾药箱的慕容德身边,犹豫着如何开口……
上次他冒冒失失地冲撞了慕容德,想来这慕容德若不是想保童昭堂的命,恐怕对自己这元帅府的大门都不屑一顾吧,遑论为自己的小妻子诊治了,只是……看过诊、开过方子却什么一句话都不跟他交代,他的心着实不踏实啊!
“有什么话就快说,老夫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慕容德一手握住药箱的跨带,一手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神情有些不耐烦,精明的眼睛却暗暗盯着叶锦荣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情。
叶锦荣略略欠身,拱手道:“慕容老先生,我想问问她什么时候会醒……我知道您医术精湛……华佗难比,可是,她睡得这么沉……我还是……”叶锦荣感觉自己怎么解释都不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慕容德的脸色。
慕容德并没生气,却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慕容德随意散漫的样子,叶锦荣感到恼火,却又什么都不敢说。这也怪他自己,谁让他身上的功夫跟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自量力地得罪了这位黎国第一圣手隐士。
慕容德又捋了捋胡须,他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昏睡着的女人对叶锦荣不是一般的重要。两天前的记忆不由得闪过脑海……
那天他正在御书房的后花园看医书,宇文瑾却急急忙忙地拜托他到临时元帅府看一眼快要没命的奇国主帅童昭堂,寻常人他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不知道那个妖孽小子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会救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不过,妖孽小子确实没让他失望,他没料到在最近的三十天表现的这么好的一国主帅竟然是个年轻人,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沉寂了多年的惜才之心的确在见到面无血色的童昭堂时腾起,于是当即决定救人。
连续施针用药,渡气过穴,整整一天才稍稍护好童昭堂心脉。救人期间,叶锦荣一直双臂环胸坐在一旁,不注意的话还以为他只是冷眼旁观,可是他不时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心中的不满和愤怒。叶锦荣会如此,不是因为他慕容德动了惜才之心,而是因为他起了救人之念吧。妖孽小子说过,大冰山的女人落在了那个年轻人的手中,他该是希望那个年轻人死吧,但没想到妖孽小子会在最后关头插上一杠子。
后来,他正写着药方,这个冰山在听到匆匆而来的家将叶冲说了一句话以后,就一下子冲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衣领,咆哮着要他马上救活这个年轻人!切,他以为自己从太阳刚出来溜达忙到太阳回家睡觉是在谋杀这个年轻人吗。
不过想想一个大冰山突然爆发,态度从东彻底转成了西竟只是因为自家的小女人不知所踪,他就觉得好笑,叶锦荣……外界对于他的评价可是“素来沉稳冷静”,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称的啊……哈哈……
慕容德眉眼间竟然渗出笑意,嘴角更是明显得提了上去,叶锦荣轻拱的拳不由得捏得紧紧的。
他,这是在嘲笑自己吗!
可是,这两天里令他慌乱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叶锦荣又不得不悲催地承受了这嘲笑……
那天,城楼之上,他的弓已拉满,却突然冒出个太监要他抓活的,天知道他多想一箭结果了那个英武威猛的小子!对,就是因为童昭堂太出众了,如果他普通一点,他一定不会意气用事地射出一箭,可那一刻,妒忌、恐惧和不甘占领了他的大脑,他明明可以不松手,却偏偏射出了那一箭。
他有意减弱了持弓的力道,童昭堂完全可以挡掉那一箭的,可没想到,童昭堂竟然是没有丝毫抵抗地眼睁睁看着那道冷箭射向他,甚至调整了姿势,让那道箭正中心口。原本他还庆幸自己减弱了力道,没想到童昭堂竟然只穿了一重甲,箭头几乎全部没进了他的身体,他妈的,他明明是找死……而他自己……差点成全了他!
所以,当他得知自己的小妻子下落不明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是童昭堂搞的鬼,否则怎么会这么巧,他一心求死,他的小妻子恰好在他派人去接的那天离开了童昭堂在奇国帝都的府邸!他一定要救活童昭堂,一定要从他的口中窍出自己小妻子的行踪!
然而,当他怒火中烧地使出全力扯起慕容德的衣领,却发现对方只是一脸懒散地看向他,然后,把他的手从衣领上拿了下来,神情轻松地好像只不过是在掸一片几无重量的灰尘。第一次有人可以这样轻松地让他感到挫败,浇熄他的狂狷。
慕容德接下来闲闲的一句“你以为箭都快□□心脏了是刀快淬完火了,插一会儿□□就行啦”更是让他感到狼狈不堪。
他笑……就由他笑去吧。慕容德是不出世的高手,他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两人思绪回拢,看到叶锦荣依旧谦虚地欠着身子,拱起的手却快要攥成了拳,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慕容德挑了挑眉,收起了笑意,依旧漫不经心地交代着:“她会昏厥是由于太过劳顿、长期没有休息好,外加心神焦虑所致,她原本的体质应该就比较弱,现在需要好好调养一下。我开的方子都是些滋补性的药膳,不过刚刚那一碗里多加了一味有安眠成分的药,所以她才会睡得这么沉,醒嘛,恐怕要到明天中午了。”说完,慕容德捻了捻胡须,饶有兴味地看向叶锦荣。
叶锦荣看到慕容德眼中的揶揄,神色更加不自然。慕容德一看他的样子,没等他说话,提起药箱抬脚就走,很直接地笑出了声,叶锦荣的脸在听到那爽朗的笑声时顷刻黑了下去。然而,他只能无奈地目送那有些张狂的身影抖动着离去……
直到那身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叶锦荣才不甘地收回视线,当视线落到床中温婉而有些苍白的面孔上时,立时浮现出了浓浓的柔情和怜惜。
他,在听到她不知所踪的消息时,就像活在幻境里似的,什么都觉得不真实,只要他想消化她失踪的信息,就会觉得自己被黑暗紧紧的包围,心中一阵阵抽痛。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都不知道!昨夜一听说有了她的消息,狂喜当即冲散数日以来噬心折骨般的折磨。
终于,又能看到她温婉的面庞,舒适安心的感觉……久违了啊……
好期待明天,好期待可以再从她的眼中看到依恋和期待,他发誓,从这一刻起,他绝不会再让她的依恋和期待带着隐忍,他也绝不会再舍下她去追逐什么成功或者胜利,数月前濒死的一刻让他意识到,她的依恋和期待才真正值得他付出一切,也是从那之后,他才意识到他自己早已沦陷在那幽深如水,沉静如月的柔和目光里了!
叶锦荣倚在床边,视线始终注视着荣清风秀美的脸,柔柔的烛光铺在四周,偶尔跃动的光影衬得室内更加静谧,这种感觉……真好。
看着看着,就不满足与这种有距离的接触了,叶锦荣将被子挑起一个小角,想握着荣清风小巧的柔荑。当拉起那柔软的小手时,他发现荣清风的腰带系得有些紧,她吸气的时候腰身与腰带间根本没有缝隙。
这样对身体不好……叶锦荣为她解开腰带。怕她着凉,他先将她小心地嵌进他的怀里,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腰带。叶锦荣发现荣清风的身材清减了许多,不由得叹了口气,解下腰带的时候,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腰带里掉了出来。
将腰带放在一边,叶锦荣用手探了探她的身侧,很快,就摸到了一个触感柔滑的什么。
看清那精心缝制的荷包时,叶锦荣的心当即纷乱起来……手中的荷包被越攥越紧。叶锦荣让荣清风重新躺好,大步流星地朝童昭堂的病房赶去。
守在童昭堂病房中的两个下人被突然响起的推门声惊醒,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靠门较近的一个连忙赶过去开门,看到面带怒容的叶锦荣,愣了一下,两人马上识趣地闪到一边。
叶锦荣走到童昭堂重伤当日换下的衣服旁,翻动了一下,一个变了颜色的荷包掉了一角出来。叶锦荣将那个荷包提了出来,荷包的表面几乎被血迹浸满,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缓缓将另一只手提起,不愿正视那个事实——这两个出处不同的荷包……图案是一模一样的!
若是她的小妻子不曾落到童昭堂的手中,他还可以安慰他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可是,他们曾经朝夕相处,这要他如何骗自己!
从他对着月亮发誓要找到他的小妻子起,他就打定了主意,他不会计较她在流离失所的日子里的遭遇,她若受苦,他便要对她加倍疼惜,他若受辱,他便要对她加倍呵护,可他没有料到,她的情况还有另一种可能……她失去了身心,却是因为两情相悦!
不,不,不可以,她怎么可以爱上别的男人,她是他的,她从半年前就是他的了,那天,他们三拜天地,那天,他们举酒交杯……难道她忘了她是有丈夫的人,她的丈夫就是他,她怎么可以爱上别的男人!心中始终纷乱不已,像是要求证什么一样,他反身冲向幽禁韩诚的地方。
此时韩诚正坐在桌边一脸怒气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叶冲。
看着面前的人一脸平静地沉默着,他的心情就乱糟糟的:夫人被那个疯狂的人一把抱走以后就再没了消息,而这个和自己猛力拼刀的人听到那人说了句什么就把自己关在这里,强行给自己疗伤,却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
没有她的消息,这不是逼他发疯吗!
“你是哑巴吗!”韩诚终于忍不住,对叶青发起飙来。
叶青看了看他,却只是无所谓地挑挑眉,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彻底刺激到了韩诚。
韩诚用没受伤的左臂砸在桌子上,砸得山响。叶青有点诧异地看向他,却在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听见了一道声音,随即住口了。
“你家的将军可不像你这么沉不住气!”
冷漠厚重的男音响起,门被推开了,韩诚看向声源——是那个抱走夫人的人!
叶锦荣一脸冷峻,周身散发的冷冽强悍的气场让韩诚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他挥了挥手,叶青随即拱手退下。
叶锦荣带来的冲击与震慑,片刻之后,韩诚就适应了。久历阵仗,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气势。
“夫人在哪?”韩诚忍着着急和担忧,问道。
叶锦荣反复推敲着韩诚的语气,刚硬脸部线条愈加纠结。看来,他不需要问了。“夫人”、荷包,已经说明了问题。叶锦荣起身,忽然想到——
“你为何会和她一起出现在这里?”
“我是他的护卫。夫人说要回黎国,我护送她回来。”
“是她主动要求回来的?”叶锦荣的目光紧紧锁住韩诚的眼睛,不打算放过他的每一个眼神和表情。
对视了一会儿,韩诚才决定如实说:“是。”
“为什么回来?”
“不知。”
叶锦荣转身就要走,却听韩诚叫道:“叶锦荣!”
叶锦荣顿了顿脚步,但什么也没说,离开了。他凝着冰霜的眼中流露出几丝赞赏:你的兵,不错!
韩诚正要向守门的士兵求证自己的问题,不期然,一个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