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临幸(1 / 1)
听到太监总管中气十足的长音,跪在府门外的众人皆躬身叩首。
司马炎则透过轻薄的明黄纱帘向外看去,当视线接触到童昭堂的时候,他的眼中瞬间划过一道异样,瞟了一眼左手中火烛烧灼后的寸许残余绸布,司马炎则将绸布放进靠座的软枕下,起身走下龙辇。
迎接仪式一结束,司马炎则就走了进去,当视线扫过似曾相识的白色身影的时候,脚步明显的顿了一下,然而,随着视线很快转移,动作又恢复如常,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与皇帝的第一次交集迅速回旋在荣清风的脑海里,想起那晚他说的话,她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好像这个不平静的早晨有什么事会发生。
童昭堂起身,一抬头,发现上一次看还是繁星点点的夜空此时只剩下启明星还在坚持闪动,天际的尽头,黑暗似乎已经压不住厚重的云朵了。
匆匆向荣清风的位置看了一眼,向充满探寻的美眸投去一记安心的眼神,童昭堂快速起身,跟上明黄的身影。
“坐吧。”司马炎则端坐正厅正位,端起温热的花茶,浅啜一口。
“谢皇上。”童昭堂扶母亲坐好,然后才坐。
扫了一眼童老夫人,司马炎则淡淡地问:“这位是?”
“回皇上,末将的母亲。”
司马炎则又低头啜了一口花茶,童昭堂疏离的自称,让杯中的明眸里闪过一道寒光。
抬起头,司马炎则的嘴角却挂上了淡淡的微笑,语气温和的道:“原来是令堂。”说完,他将头转向童老夫人的方向。“朕记得,您一直在老家住,最近战火四起,怎么倒过来了。”
童老夫人赶到这里已经是疲惫不已,一个晚上经历了大喜大悲,又突然见到皇上,神情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此刻,面对他状似无意的问话,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童昭堂没有抬头,将身体侧向司马炎则的方向代母亲回道:“回皇上,正是由于目前战火频繁,母亲才放心不下末将,所以带着两位哥哥匆匆赶来看看,顺便,和末将说说家长。”童昭堂看向母亲,用眼神告诉她没关系,不必紧张。
然而,童昭堂的回答和动作看在司马炎则的眼中却变成了刻意隐瞒,暗通消息。
司马炎则闻言后只笑不语,低头看着茶杯,用杯盖儿轻轻挂着水面,眸中的光芒却越来越激烈。
安静在厅堂中弥漫开,每一个人的呼吸都越变越轻,只有风儿还在不知好歹地将院中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蓦地,一阵风扫过厅中,卷起一室隔膜与疏离,众人还因沉默而紧张着,却见一抹明黄缓缓移动着,移下踏板略过童昭堂,在荣清风面前定格。
当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司马炎则和荣清风之间的时候,明黄的衣袖抬起,然后,一根手指勾住了荣清风的下颚,将细致的脸蛋儿勾起。
司马炎则的余光扫到童昭堂的身侧手握成拳,满意地笑了。
不待众人反应,他便抱起荣清风向内堂走去……童昭堂霎时大脑空白,身子僵在原地,只记得两个颜色叠在一起从眼前晃了过去,却没有看清过去的人是谁。
粗噶的嗓音响起,刮擦着众人的耳膜,对童昭堂,所有的字都是空气,只有“临幸”两个字像刀一样□□了他的心里。
被那明黄色彩的围住,荣清风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情况!
司马炎则抱着她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身后的小太监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得上。还没等小太监反应过来,“嘭”的一声,内堂卧室的门已经让司马炎则一脚踹开了。
“关门,出去!”
小太监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皇上的这句话似乎没有一点急不可耐,反而像是怒不可遏。不过他没敢耽搁,轻轻为皇帝掩好门,便默不吭声地侍立在门外。
走近床榻,司马炎则把怀中的人往床上一丢,就背过身去。
明明有柔软的锦褥铺在床上,被丢出后,荣清风却感觉自己是落在了光秃秃的床板上。右手肘一阵剧痛以后就传来苏苏麻麻的感觉,荣清风下意识用左手从脑后抓出从不离身的金簪,收在袖中,一眨不眨地盯着明黄的背影,那背影一直在晃动,显示着主人的不平静。
她见识过那种不带怜惜的渴望,若说承受,她只能对她的将军做到心甘情愿。手握金簪,荣清风想好了,一旦承受不了,就让金簪刺进自己的心口!想到这里,心中的慌乱去了大半,她静静地注视着那个依旧不安宁的背影。
突然,面前的金龙换了形状,然后急速地朝她冲了过来。荣清风下意识的后躲,却在刚有动作的时候被那金龙压在了下面。
冷峻的龙颜与她的咫尺相对,她能感受到那急促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脖颈上……凉凉的……
凉凉的?
她抬起眼帘看向龙颜,虽然,那双迸发着阴冷的眼眸盯着自己的脸,她却感觉,那双眼睛的焦点根本不在自己的脸上,不知为什么,有了这个认知,她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司马炎则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眸中不断变换着光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为什么……你烧了那血书却不毁了那玉佩,莫非,连淡薄无争的你都想与朕争天下,我们以前不都是情同手足吗,难道,真正的血缘带来了真正的利益,所以,亲情反而抵不上义气,还是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把朕当做兄弟!
荣清风看着司马炎则的眼睛,她好像在里面看到了叫做“痛苦和惋惜”的情感,她恍惚了,帝王,不该是寡情而无心的吗?为何,此刻他的眼中的伤痛如此真实呢!
荣清风正在疑惑的时候,那些伤痛突然都被合住的眼帘挡在了里面,然后,她突然被吻住了。
指尖传来的刺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紧张,荣清风相信,如果皇上再进行下去,那支金簪会立刻刺进自己的身体!
假若,荣清风的嘴唇并未颤抖,她会发现,覆上她唇瓣的薄唇也在颤抖。那一刻,司马炎则无力遮掩:从他三年前亲征疆场与童昭堂并肩作战的那一刻起,童昭堂在他的心中就有了一个位置,而后,童昭堂的淡薄无争,他的忠诚睿智让那个位置的分量不断加重,司马炎则很清楚,那个位置的名字叫——兄弟,没想到,童昭堂不仅是他真正的兄弟,还是失踪二十四年的长皇子……呵呵,长皇子……他的哥哥啊……
荣清风突然感到唇上温热不再,她猛地睁开眼,发现皇上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她的脸,似乎,还在忖度着什么。
良久,司马炎则再次伸出了手指放在了荣清风的脸颊上。
手指上厚厚的茧子很像她将军的手,荣清风没想到这个帝王竟不是养尊处优的,心中对他的排斥少了一些,而当她真正去看他的动作的时候,她有些惊讶……似乎,这个皇帝和她的将军有点像!
当手指游移到纤长的脖颈上时,司马炎则感到手下的肌肤突然绷紧,看向那双他曾在堂上遥遥而望的美目,司马炎则收回了手指。
荣清风还在考虑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时,他“倏”地翻身躺上了床,引来荣清风一声低呼。
“不想承幸就不要出声,好好躺下。”司马炎则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没想到,一个游戏,你成了他最爱的女人……呼吸渐渐均匀,司马炎则的心却再难平静。
因为你是我大哥,今天,我不碰她!
才过将近一个时辰,门口的小太监就忽悠一下子把眼睛睁开了。他听见一直安静的房间里突然有了动静,好像,皇上朝门走了过来。
“皇上,留吗?”
“不必记录了,朕没有临幸她。”
小太监愣了半秒,连忙躬身回话道:“是,奴才记下了。”
司马炎则一走到门口,门外的人便齐齐下跪。
他瞥了一眼紧邻门口而跪的童昭堂,看到他泛白的指节,什么也没说,直接回宫了。
童昭堂那一句“恭送……”竟然只有嘴唇在动,无法喊出声。
韩诚和两个小丫头看着童昭堂黯然神伤,不知如何是好,纷纷转头看向甜儿。
甜儿怔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童昭堂“倏”地站起身,朝里走去。她连忙起身追上去,却被韩诚伸出的手臂挡住,四个人看向匆匆而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沉默无语。童老夫人和两个儿子面面相觑,在院中不安地走着。
快步赶到门前,门开着,他却停了下来。童昭堂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许激动,不许激动……”良久,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他想象了各种可能的情景,真正看到荣清风的时候却楞住了。
看到他,荣清风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直接跪起来抱住了他,金簪也抛向了一边。当她的身体撞到了他的怀抱的时候,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也紧紧地抱住了扑来的人儿。
“将军……”荣清风感到自己好无力,现在,她只想这么抱着他。
童昭堂却拉开了两人,扶着她的肩,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荣清风已经泣不成声了,刚才,她真的好怕,她怕那个皇帝占有她,她相信只要那个皇帝去解她的衣服,她就会立刻举起那支簪子刺进自己的心口,她不会去伤害那个皇帝,因为那会给她的将军带来麻烦。她清楚自己的心,她只要把她自己交给她的将军,
看到她的眼泪不断涌出,童昭堂将她抱进怀里,又把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荣清风怕他看到自己手上的伤口,连忙摇了摇头,说:“我没事,皇上只是在床上休息了会儿。”
童昭堂用指腹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滴,他将视线紧紧地锁定她的眼睛,将自己的担心、着急、欣喜、疼惜,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这一个时辰,对他来说,就如同一百五十年那么久,有多少次,他差点就冲进来,但是,他不能,他不想给司马炎则传递一个错误的信息,否则,很可能会把她和数不清的人推向危险。从他今日见到司马炎则的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深深的隔膜、戒备和疏离,那时,他就明白了,他的弟弟知道了一切,而他们却无法再做兄弟。
临幸,不过一个考验,他的弟弟,他的皇帝应该并不满意。
童昭堂将荣清风揽进怀里,脸上的神情,在她的视线埋进他的怀里以后,霎时凝重了起来。也许,事情真的要向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他拿过倒在床边的金簪,为她插好。
当他又见到这支簪子的时候,才知道,就在此时,她已经抛却了一切来爱他。
突然,传来了两下敲门声,然后,传来了韩诚略带担忧的声音。
“将军!”
荣清风感到倚靠的人身体僵了一下,立即抬起头,童昭堂闻言的脸色一变,但立即恢复如常,看到荣清风担忧地看向她,他弯起嘴角,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我去去就回。”
荣清风知道,如果没有什么事,韩诚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他,她对童昭堂笑了笑,随即松开了环在他劲腰上的小手。
童昭堂又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看着他的身影在门口消失,荣清风的心中浮上隐隐的担忧,那淡淡的笑,包含的内容并不简单。将今天所发生的事重新串连了一下,她觉得,她的将军与那个皇帝之间,出了些事情,不好解决的事情。
摸下那支簪子,荣清风弯起唇角……不论如何,她都会与她的将军同进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