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1 / 1)
童昭堂拿着那个包裹,走到了为静心而建的小阁楼上。
“娘?”
“娘……”
童昭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个曾寄予了他无限浓情的字眼儿此刻竟然让他觉得有些怪异。他坐进椅子里,看着案上静静躺着的包裹,面色沉重。
他本打算到了这里以后立即就打开它,可是,当他真的把手伸向那个包裹的时候却迟疑了。打开以后意味着什么呢,他人生前二十四年的过往又算什么呢?想到这些,他无法不迟疑了。
他盯着那个包裹,眼中不断闪过不同的神色,有抗拒,有渴望,有……
末了,他笑了,笑得嘲弄而冷漠,多么可笑而让人无语的结果,令他难过的是,他早已猜到。既然如此,就让他亲手解开萦绕心中多年的心结吧。不论结果如何,他都打算承受。
一层,又一层……童昭堂的耐心和好奇渐渐被那一层层裹着里面有棱有角的东西绸缎撩拨的激烈起来。
当里面的东西真正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确实很惊讶。
一个六角的木盒,不大不小,他的手刚好可以和握。
看起来古朴而寻常的盒子,里面能有什么秘密呢?童昭堂皱眉,只怕,有什么秘密也已经被发现了吧,毕竟,二十四年……是个很久的日子。
带着郑重而复杂的情绪打开了那个盒子,缓缓的……看到里面的内容,他着实的吃惊和困惑。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都没有,童昭堂说不上自己此刻心中复杂的心情。但他相信,这个盒子里就是这样的,他的母亲,不会带着一个没有秘密的伪证来向他倾吐苦苦隐瞒了二十四年的隐秘!
一阵失落以后,童昭堂重新看向那个盒子,盒子里面没有,那么这个盒子本身……
童昭堂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拿起盒子……然而,边边角角都看过了,却什么特别之处都没有。
不断摸索和探寻的过程中,童昭堂的脑海里闪过各式各样的念头,只有一种推测牢牢地占据着他的脑海:如果这个盒子只是一件信物,那么他的身份应该没什么特别,如果这个盒子别有玄机,那么,自己的身份也许会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秘密。这背后有多少波澜,有多少隐瞒,他都不再想了,他只要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个秘密,童昭堂拼命努力着,当他奋战了两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的时候,他把小盒子放在桌子上,有些挫败地看着它……突然,映着烛光,他发现随意放置的盒子上浮上了淡淡的朦胧,上面好像还有一个图案,他一拿,图案随即消失了!
童昭堂赶快将盒子放回去,以相同的观察角度不断地调试着盒子的位置……反复调试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那个图案又出现了!
是……一条龙!
什么人家,会用皇族专用的图腾来做玄机,童昭堂感到自己的大脑已经处于一级戒备的状态。只是,戒备都是对着那个即将开启的秘密,而漏过了房间四周数道的几不可闻的呼吸。
童昭堂缓缓抚摸那个图案,那条龙的姿态是多么狂傲,那条龙的眼神又是多么高傲,一次次的抚摸,童昭堂竟然只在品味自己心中的感受……那么复杂而激烈的感受,而没有去探险的欲望。
然而,当他的手第三次略过龙眼的位置,他听到了几近无声的“咔哒”声。
童昭堂神色一凛,重新打开那个盒子,他发现盒子里的构造变了,而且,原来空无一物的内部塞了一条明黄的绸布……明黄!
不用分析也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然而,童昭堂没有拿出那明黄的绸布,转而将手探向盒子一角的玉佩。
那个从望子亭随太后回到清宁宫以后见过的玉佩。当时,太后握着那枚玉佩,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什么都猜到了,那是她与长皇子之间唯一的纽带……
唯一的纽带……
长皇子!
明黄的绸布立即被抖开了……
“原来如此。”
明白了发生在二十四年的那个阴冷的日子里的事,隐隐的,他竟是想笑。
那时,他的父亲,也就是先帝,还只是太子的时候,正在战场同敌人厮杀,为了自己的前途打拼着,随行的两位侧妃却在战场后方给他“放了一把火”。两人密谋多时,终于打算趁此机会除掉新诞不久的皇子,也就是他,然而,就在两人与同伙商量最后方案的时候,却被受过他母妃恩典的婢女无意间听到进而报告给了母妃。因为随行在外,没有早作准备以致势单力薄,而时间又太过紧迫,他那还是太子妃的母亲只来得及以血作书,以玉为凭,放入心爱的木盒中,吩咐心腹带着他先躲开。
童昭堂是在太后那里听到了事情的下文,事件平息后,派出的人找到了那个心腹之人横卧在冰雪中的尸体,却没找到长皇子踪迹。虽然心心念念的长子生不见人让她倍受打击,但是,没有找到尸体,也让她心中存有微小的希望,然而,没想到,这一望就是二十四年,却没有任何消息。
顺着通明的烛光,童昭堂看向那枚小巧的玉,质地上乘,纹路精美,几乎与太后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太后手中的那枚玉上的飞龙龙头偏向右,而他手中的这枚,龙头偏向左。应该只是以右为尊的缘故吧,童昭堂想,毕竟这玉的后面与那枚玉一脉相承的血色纹路是不可能作假的。而那玉,除了他以外,应该只有先帝见过。
又看了一会儿,童昭堂的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一枚小巧的玉,就足以使他的人生,他的身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么,他在心中因为可能的不堪出身而苦涩了二十四年的自惭形秽要怎么算呢,他高高筑起那道牢固的让他窒息的藩篱,又算什么呢?这,也许就是他的心中隐隐发笑的缘故吧。
“哈哈……哈哈哈哈……”童昭堂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笑得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又好像遇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当眼角的泪滴因为身体的剧烈震动脱出眼角的时候,童昭堂摊进椅子里,眸子突然沉了下来。
紧接着,他的眸光恢复了镇定,同时,也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异常平静地,他拿起那明黄的绸布,移近了蜡烛,下一秒,他的举动却让屋子外埋伏的人都无法平静了。童昭堂缓缓呼出一口气,似是要呼出心中所有的波澜。
摩挲了一会儿手中小巧的玉石,童昭堂将那枚玉放入原位,然后,拿着那木盒朝着靠在墙角的一个木柜走过去,郑重而小心地将它安置了进去,没有上锁,熄灭蜡烛,童昭堂便退出了房间。
就在他离开那个房间的一瞬间,他听到了数道移位的声响,眸光复又沉了下来。
然而,一会儿,他的眸光又恢复了沉静,嘴角带起淡淡的释然和纵容。
你会怎样想,怎样做,都是你的事了,我的……弟弟。
没有犹豫的,他向童老夫人所在的花厅大步走去。
“堂……堂儿。”童老夫人看着站在门口半天的童昭堂才迟疑地叫道。
“娘。”说话间,童昭堂就已经来到了她的座椅前。“娘,夜已经很深了,起风的话会很凉的,进内室休息吧。”相较于她的迟疑,童昭堂说得很自然。说完,便扶起了一脸不可置信并略显无措的老人。
童老夫人听到那一声“娘”的同时,泪水早便再也止不住了,豆大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挪动的路线,从位置到内室,砸了一路。
“你不怪……娘吗?你还肯认我?”老夫人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堂儿,其实,你不必……”
面对母亲糅合了各种复杂不安情绪的话语,童昭堂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您是我的娘,永远都是我的娘,我是您的堂儿,永远都是您的堂儿……”接着,童昭堂顿了一下,“何况,养恩重于生恩,这二十四年,您必定也为了我也承受了很多……所以,娘,不要再问那些问题了,好么?”
童老夫人看向童昭堂,视线紧紧地看着他的,打量过幽深的眸子的每一丝角落,确定里面没有一丝伪装或勉强,她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快乐和欣慰。
看到母亲转换的脸色,童昭堂的脸上也浮现出快乐和满足。这就够了……其他的,罢了……
敛下眼眸,童昭堂的眼神里不免浮现出深深的担忧,他想作罢,事情,会真的罢了吗?
仿佛是回应他的疑虑,他看到门口晃过一个粉嫩的身影,接着就听到因为跑得太急而变得断续的声音。
“主人,一位……公公来传口信儿,说皇上一会儿就到,让,让咱们……准备接驾!”
闻言,童昭堂的眸光瞬间变得幽深。他想过他回来,只是没想过……这么快。
安抚了母亲,交代好事情,童昭堂就回房间换衣服了。当府内所有人都集中在门外的时候,童昭堂的视线紧紧定在那个主色为白的身影上。那个人,那朵芙蓉花……
感受到一道温柔而略感沉重落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荣清风凭感觉抬起头,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不期然对上一个深情而幽深的黑眸。
那深沉的眸子里有太多她此前没有见过的内容,深沉,负重,爱恋,疼惜……尤其是那些爱恋和疼惜,即使她与那双眸子隔着许多距离,她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情愫没有丝毫的闪躲和禁锢,就那样分分明明地展露在自己眼前。
他……想通了么,终于冲破了那道藩篱了吗?荣清风隔着湿润和模糊看向童昭堂,唇角扬起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微笑。
童昭堂勾起嘴角,张了张口,却听到清晰的绵长的仪仗行进的声音。两人不由得将头一起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龙辇中,身着明黄龙袍的司马炎则还在沉思从想了一路的问题……